第三十一章 林通事的心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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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哥将花名册翻了翻,笑道:“南山村除崔张两家都在这里呢将松山才抄好的两本花名册分丢到陈大海与黄村长面前,道:“大海哥,倒是没看出来你家居然有六七百人呢。”
陈大海把名册揣到怀里,笑道:“一大半是妇女孩子,吃起饭来不少,却是不抵事。既是办团练,就要花钱,这个钱咱们两家出可是吃亏。”
小全哥笑道:“咱们出什么?南山村不是家家都能吹几个花瓶么?把作坊重建起来,闲时大家制些花瓶什物,换钱换粮都使得,俺爹说这个叫以战养战。但有开销只叫自己挣就是。俺们家都有船,运一船去哪里,换些衣料粮食回来,何等便当。”
黄村长看他二人脸色,小心笑道:“团练也辛苦,须与大家些好处,不然谁肯尽心。”
小全哥跟陈大海相对一笑。陈大海就道:“咱南山村的团练是为着全村人的性命财货,这就是大家尽心的好处,不肯加入团练也使得,请他搬出南山村去罢。我们两家少看家护院的人么?”
黄村长干笑两声,小全哥就给他台阶下,道:“上回家父何等劝说,大家揣着什么心思?结果又如何?俺家几次援手,折的人手也不少。自救都不肯的人,下一回若是再有海盗来,俺家也不会助他。”
黄村长跟李家是紧邻,想到李家如实着实抖起来,苦笑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只是李家如今是国丈……总要给他些虚面子。”
小全哥大乐,道:“黄老爹,你说海盗来了,是先抢李国丈家还是先抢俺们?”
黄村长想通了也是笑,姑子送了一壶茶来,大家吃茶不提。
华山跟松山两个把写着南山村团练章程的白纸黑字贴在庙墙上。正是年节边上,岛上人只要不出海都闲,许多人围上来看。
一个十三四岁穿粗布衣裳的村童结结巴巴念:“十口之家以下,每家出一丁。有情愿多出者限两丁。十口以上者,十丁抽一,多不论。每十五丁编为一伍,选伍长一。有家主者,由主人率领。团练每日早晨由伍长带领绕村跑步五圈,每五日操练一日。即日起至西厢登记造册……”他老子站在一边乐呵呵地笑,却是拿定了主意跟着狄家走,儿子在狄家念了半年书,又会写又会念,极是替他长脸。
一家只要一丁。又每五日才练一日,若是有事全村来救,众人都没有话说,那家里有管家的就去挑管家。没有管家的自回家去商议,陆续有人到西厢报名。
小全哥带着两个小厮做记录。陈大海跟黄村长都坐在一边闲话。但有人来,黄村长就要合人家闲话,打发人家走时还要吩咐:“腊月二十三早饭后敲锣来庙里议事。”
到了中饭时卫老爹跟两个白胡子老汉进来,笑问:“黄村长。我们也要出人否?”
黄村长笑道:“你们租的是狄家的房子呢。”就推到狄家身上。
小全哥笑道:“想来卫老爹打算在南山村长住了。”
卫老爹大笑道:“大少爷就猜到了。我们确是想在南山村住下。黄大哥,村里有什么规矩?”
黄村长就挺直了腰,拈须道:“倒是没什么。你们也晓得要办团练的事,除此之外,就是各家都要报名造册,以后村中有事按名册喊人。”
卫老爹大喜道:“那在村中盖房待如何?”
陈大海笑道:“你看三座山中间这一大块,使绳圈在中间的,还有北边那一大片都是无主荒地,你们乐意在哪里盖房。盖多大都使得。”
卫老爹听的眉开眼笑,乐道:“也不过寻块地方落脚罢了,那咱们就算南山村人了?”
黄村长指指屋侧条桌上坐着的两个狄家小厮道:“那里去上个档子,就是南山村人!”
卫老爹让两个白胡子老汉在前,大声道:“我家去喊人去!”
齐山扶着老汉坐下,问他:“老人家姓什么。你老家里几个儿。分家了不曾?”
老汉哆哆嗦嗦。侧头大声道:“小老儿姓卫,有八个儿子。不曾分家。”指指他边上那个,道:“他是我连襟,姓王,他有六个儿。”
齐山笑道:“先说卫家,再说他家。你八个儿大的叫啥,年纪多大,妻子姓氏,有几个孩儿,可曾婚配……”
齐山合老人家慢慢磨,陈大海第一个受不了,跑出来透气。黄村长也受不了,过了一会也跟出来。他两个前后两进都转了转,在妈祖跟观音、龙王跟前都磕过了头,还不见小全哥出来。陈大海伸头去西厢房看,一堆男女将小全哥主仆三个围在一处,闹轰轰不晓得说些什么,他唬得连跳三步,站到院子下边道:“黄老爹,请你吃两杯去。”两个勾肩搭背去三家村吃中饭去了。
狄家久不见小全哥回来,又不见他使人回来要中饭。素姐就打点了一个食盒,叫两个小厮抬到庙里去换华山跟松山回来。
华山跟松山被折腾了大半日,回来就被唤到正院书房里。华山禀道:“除去崔张两家,都来了。租俺们家渔村地那些人要在南山村盖房,也肯出人。”
素姐没言语,打发他们出去吃中饭。狄希陈候他们出去了,笑道:“俺只说不与人家好处行不通,倒是你的法子好。”
素姐冷笑道:“叫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他们自然是肯,生怕做了别人的刀子使!明日你出头否?”
狄希陈摇头道:“叫儿子去,明日得闲我瞧明柏去。”提到明柏。素姐就道:“早晨又找出来些新衣裳鞋袜,已是打成两个包袱,还有些吃食你明日一并带去罢。”
狄希陈道:“休要一干二净全送去了,他屋子还要照旧收拾。”
素姐嗔道:“我是那样的人么,他就是真娶了崔南姝,一样还是俺们养活这样大,合他生份什么?他屋里地都不曾动,这些都是紫萱从前替两个兄长做的。”
正说话间,守二门的媳妇一路小跑进来,道:“满子小姐来了。要请林郎中再去瞧瞧崔小姐呢。”
“满子这个姑娘心底到好。”素姐皱眉,吩咐道:“叫林郎中去罢,估摸着要用什么药叫他带上。”
媳妇子去了又回来,道:“满子小姐说,想请夫人去瞧瞧她。”
素姐笑道:“是想喊明柏去瞧她罢,合她说,明柏表少爷分家搬出去了,要寻他往那霸去。”
那媳妇子答应着下来,极是不乐意,一路走一路嘟喃:“俺们小姐跟明柏少爷何等亲厚。打这个崔小姐死缠上来,闹得一个被赶出家门,一个病在床上不起。使郎中看她做甚!”

彩云去厨房吃中饭,正好听见。喊住她问:“那位崔小姐病了?莫不是妆的?”
媳妇子笑道:“哪个晓得是不是妆的?看满子小姐满面着急,只怕是真的。”
彩云想了一想,道:“郎中走了?俺去瞧瞧她。你叫郎中等等。”她寻着小露珠并冬梅几个,说想去看崔小姐,几个大丫头都道她去不大好。冬梅笑道:“你去不好,俺去。”
回身去了自己卧房,换了出门地衣裳,又取了个小提篮,将给紫萱做的几样养病时吃的精细点心装上,又是一小坛子吃药过口的话梅,收拾好了出来。
满子见了她问好道:“这是哪位姐姐?”
冬梅万福道:“婢子是夫人房里地使女。使婢子去瞧瞧崔小姐。”
冬梅平常都在家,等闲不出门,满子不晓得她是小全哥的使女。一路行来。冬梅看见村中各处被烧坏的房舍不少,然建房的更多。原来那条街被烧了一大半,此时重又建起,许多木匠、石匠来来去去。李蟹他们那一块原是聚成一团的,烧成一片白地,只有几堵石墙。想是为了省石头钱。十几个土人正在那里背石头。来越热闹。”
张家却是静悄悄地,十几个倭人男妇在种花种树,阿慧呆呆的坐在高高的门廊上,看见妹子在烈日下引着几个狄家人朝她住的屋子去,喊道:“满子!”
满子请大家站在荫处暂候,牵衣要上门廊。阿慧跳下来问:“你又去狄家了?”走到郎中跟前问:“狄小姐病可好了?”
郎中只是看冬梅。冬梅笑道:“我们小姐还在静养,倒是服侍她的又累倒两个。”
阿慧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没有说,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谢她道:“多谢你们来瞧崔小姐地病。”
冬梅万福,退到郎中身后。满子晓得哥哥心思,忙引着他们到卧室去。
因为满子性格温和,张公子又依着他妹子,几位崔小姐都不肯回崔家去看崔国丈地脸色。吉永夫人只道这几位都看上了她儿子,巴不得他们混在一起,只说新宅不曾建好,不能委屈王妃的姐妹们,也不理论。所以她们都跟满子住在一起。
满子拉开纸门时。南妹地一个堂妹正挤了一把湿手巾盖在她额头,看见满子进来松了一口气,用不熟练的倭语不晓得说了些什么,消示在屏风后。满子忙跨过门槛请林郎中跟冬梅进来。
冬梅才进来就被屋子里的陈腐气味呛倒,咳了两声道:“通风,这般酸臭,好人都捂坏了。琉球这样暖和,不怕受凉。”
狄家小姐一样是病着的,想来这个冬梅常服侍,满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着把几扇纸门都拉开。几个女子助忙,将所有纸门都拉开。冬梅趁着林郎中切脉时细瞧。原来这间大屋都是使的木板跟糊纸地格子门隔断。尽数拉开却是四通八达,看每间都摆着箱柜,却像是住着不少人的样子。冬梅觉得有趣。若是狄家也建几间这样地大屋给使女们住,一来一人一间极是便宜,二来所费也不多。她有心要跟夫人提,就跟满子套近乎,笑道:“张小姐。这里住的人不少呀。”
满子笑容满面道:“有二三十人呢。”
林郎中放下崔南妹的手腕,道:“上回送来的药都不曾吃罢?所以一直烧。不吃药哪里会好?我加减一两味,回头府上去取罢。劝她多少吃些
满子忙执着南姝地手,劝她:“你瞧郎中都说了,药还是要吃地。”
南姝弱弱的说:“我活着做什么?爹娘哥哥都死了。我家还叫你家夺了!不如死了干净。”
满子很是尴尬,只有苦笑着把她地手放进被内,细心替她将被子拉拉。冬梅最是泼辣,早瞧出满子是一片好心,照顾了崔南姝许久。崔南姝还不领她情,冷笑道:“张小姐,养只小狗还替你看门呢,她自家要作践自己,你何苦管她!欠她的么?”
这山东味的中国话,一听就是狄家人。南姝猛地撑起。瞪着冬梅怒道:“你们狄家欠我!把我明柏哥跟我生生分开!”她捂着胸边喘边哭。道:“他心里何尝没有我?都是你们狄家做梗!”
冬梅就不曾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却是气不起来。笑道:“表少爷已是分家单过。你有心寻他,合狄家人无干!”
崔南妹怔住了,半晌问:“真的么?真的么?”
冬梅道:“你都要死了,我何苦哄你。”
崔南姝带着泪笑起来,道:“我不要死,让我去见明柏哥!满子妹妹,我要吃药!”
林郎中见她状若疯狂,拉着冬梅出来,小声道:“你说这些做甚?谁不知明柏少爷心里只有大小姐!”
冬梅冷笑道:“没瞧出来。倒觉得他对崔小姐情有独钟!”气呼呼提着篮子回转。
林郎中冲跟上来地倭女摆手,道:“照顾病人罢。”带着背药箱的小童追来,笑道:“平常你们都把表少爷夸的跟天仙似的,这几日只听见你们骂他,难不成只许他对大小姐一个人好么。须知大男人三妻四妾也平常。”
冬梅啐道:“林大叔,你怎么跟那些臭小厮一样,都替明柏少爷抱屈?明柏少爷弃小姐不顾,就是不疼爱俺们小姐。那个姓崔的理她做甚!”
林郎中摇头道:“不然,彼时不伸手,姓崔地叫火烧死,你叫明柏少爷一辈子良心不安么?他既救了,大小姐恼了,自然是不理她为上。敢不闻吃醉了的人越扶越醉,待她气消了陪个不是就是。”
冬梅不理会,恨恨的说:“俺不合你说。”忙忙的下山,正好看见崔国丈跟新夫人都穿着华丽绸衫,坐着带顶棚的牛车向首里去。她就站住了等车两侍从先走。
林郎中跟上来,冬梅指着崔国丈的背影小声道:“他妻子儿女都叫人家杀了,倒合人同床共枕做夫妇,我呸。崔家人都不要脸!”
林郎中摇头道:“再看呀,这种事咱家不搀合,赢家是尚王呢。”就不再言语。
白花花的日头晒得人发晕。他们四五个人一路挑荫凉处走,才进家门就见狄来福守在门口,看见林郎中忙冲过来道:“快与我去首里林家,林通事几个孙子打架跌断了胳膊腿。”百忙中问冬梅:“你那里是什么?”
冬梅道:“小姐养病吃的些点心并吃药过口的蜜栈。”
来福笑道:“正好,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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