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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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晴空万里,明月如轮,剪剪轻寒,融融月辉,如梦如幻。
城楼上,守卫轻语,城防下,篝火点点。
寂静,无边的寂静把寂寞的一切微小的动静都回响得格外清晰。
东城楼。
“果然是你!”
阴阴的嗓子软软的话里,充满了激动,感慨,亲热。
“王公公,正是小校!”
刚校尉拱手,单膝跪。
“静堡一战以后,再不见你的消息,我还真以为你为国捐躯了。”
“一言难尽!公公,小校惭愧。”
“哪里!两千铁甲儿郎尽为疆场之鬼,岂能是你一人之力可挽?”
张总兵插话道:“半年以来,蒙古和满洲军游击不断,我军北探静堡消息全数失败,你可知守将周遇祥下落?”
刚校尉从人群中牵出一悲痛女子:“公公,将军,此人正是周将军之女,小校之妻。颖儿。”
“啊?”
张总兵潸然泪下:“我与周游击同年武举,情同手足,今天始得知真实亡讯,音容笑貌宛然,已然隔为两世之人,实在悲痛!”
“将军不必伤心,人生自古悲欢离合,往往大违本意,周游击为国捐躯,得为天界英灵,亦可笑傲。”
刚校尉压抑着内心的悲壮。
“可惜的是,孙陵将军不听我言,两千铁甲军长驱直入,坠敌奸计,灰飞烟灭,要不然,静堡局面,当是另一番景象。”
王公公沉思默想良久,忽然转向刚校尉,双手一拱,以头抢地。
“刚校尉,请你救合城百姓军兵!”
周围的官兵一阵诧异。
张总兵,周颖儿也莫名其妙。
“公公?公公!”
刚校尉慌忙搀扶起王太监。
王太监阴柔的语音悲哀再起:“刚校尉,你的武功天下无双!目下大同被围,粮少兵单,只有你才能拯救这七万生灵!”
“公公言重!”
“王公公,您老什么意思?”
周颖儿虽然被他感动,但是,冰雪聪明的她马上就感到了,自己的爱人,即将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没什么意思!”王公公一副长者仁厚,菩萨心肠:“我欲遣刚校尉溃围而出,到宣府招集援军。”
“天呐!王公公,你这不是害他么?”周颖儿气愤地高声叫道。
王公公尴尬得久久不作声,最后终于说:“突出重围,尚有一线生机,而我王某人,却自坐危地,愿与这合城七万父老同命运,共牺牲。颖儿,如果你觉得老夫心有所私的话,老夫倒愿意和刚校尉调换。”
颖儿一时语塞。
张总兵道:“还是末将熟悉地形地势,由我出城破敌吧!”
这时身边的数十名官兵,一起鼓噪,纷纷请战。
“刚校尉,你说呢?”
王公公问。
刚校尉不语。
王公公大怒:“也罢,张总兵,你主导城防,老夫亲自上阵突围,搬取救兵!”
张总兵也生了气:“亏你还是天下第一校尉呢!敢是不敢,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颖儿推了推刚校尉,见他不语,也急了:“我家刚哥哥旧伤未愈,又添伤寒重症在身,今天一场生死杀伐,元气大伤,怎么能担当重任?”
颖儿的话一出,周围嘈嘈切切的杂音就没有了。
“还有,清军大将,大贝勒代善就是他抓住杀死的!这样的功臣,你们忍心置之于死地?”
“清军精锐数万,处心积虑而来,包围圈必当严密,突出重围?此话太过天真儿戏!”
颖儿挡在刚校尉面前,义愤填膺。
王公公,张总兵,数十名官兵,一个个张口结舌,再无一句。
“老夫错了!请周小姐原谅!”王公公深深一揖。
“是啊,我看还是趁夜退守内城,满洲军大举进犯,朝廷迟早必知,援军早晚必来!”

张总兵宽慰大家。
官兵准备散去。
“慢!”
刚校尉突然抬手,大喝一声。
“刚校尉!”
王公公,张总兵,数十名官兵,都用敬佩的语气叫。
“我确实不愿意突围。”
。。。。。。
沉默,莫名其妙。
“那确实是死路一条!”
沉默。
“可是,我却有一条破敌之计!”
“破敌之计?”
众人大哗。
“以我等残弱老病之军民,竟然能击败敌军?”
“哧。”
王公公,张总兵,都叹息着。
“决不可能。”
刚校尉哈哈大笑。
“诸位,依我之言,大破敌军,建立不世功业,就在此夜!”
哗然。
中夜,月辉如水。
内城楼上的王公公小声地嘀咕:“敌军真会偷袭外城?”
张总兵道:“刚校尉并没有肯定,末将也觉得有可能。”
“是吗?月光明媚,偷袭岂不成强攻?”
“公公,兵法云,出奇不意。”
“然。”
“公公,刚校尉这一招,确实凶险无比啊。”
“刚校尉不愧是皇上亲自挑选出来的人。胆略俱佳,远异常人。”
“不过,万一失手,倒可惜了这一条好汉,”
“还有,皇上赐给我的三十名铁甲精骑。”
“还有我的心肝宝贝五十名铁甲军呢。”
“唉,想不到满洲军给我们出这样的难题。罢了,你我只有孤注一掷!”
“孤注一掷。”
“九死一生。”
“然,惟有祈祷苍天眷顾!”
大同城外,满洲军兵营。
左翼营寨汉军步兵驻扎处,数点灯火亮起。
卫兵慌忙伏地行礼。
原来是大军统帅郡王豪格到了。
亲切地拍着床上的人:“孔将军,你辛苦了!”
孔有德一个鲤鱼打挺,滚落木床下,“王爷!末将无能,请您杀末将以谢大军!”
“哈哈哈。”豪格仰天大笑:“小王固然愚昧无知,却也怎肯杀我功臣呢?”
“王爷!”
“好了,孔将军,你先将就一晚,到明天,我亲自来抬你进大同城休养。”
“王爷,末将不懂您的意思!”
孔有德疑惑地翻翻白眼儿。
豪格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里的伤痛让他骤然一惊,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尚可喜将军的第二队攻城步兵已经出发。就是今夜。”
“偷袭?”孔有德惊喜地问。
“不错。”
“好!”孔有德略一思索:“敌军精锐极少,经白天一战,消耗巨大,以乌合之众,捷报飘然之时,必当潦草城防!好时机!王爷,好计策!”
“也不尽然。”豪格并没有被孔的马屁拍飞,“今夜月色明亮,敌军视力清晰,当是恶战。”
“王爷,只尚将军一兵,是否单薄?”
“当然,小王已经派遣精锐大军,尽数出动!”
“好!”
“孔将军,等大同破后,我军突出明朝腹地,就可以大大地威风一番,金银布帛子女,予求予取,将军今天英勇善战使功,小王定当回报。”
豪格转身:“来人,拿本王的金创药来,我要亲自与孔将军裹伤。”
是时,黑压压一片的满洲大军精锐尽出,号角掩,战鼓藏,人衔枚,马摘铃,默默无闻地向大同城垣拥来。
是时,大同城南围扎之满洲军也频频调度,悄然北进。
是时,一支军马同样悄无声息地越出外城,向东南方向疾进。
中夜时分,月色渐渐被薄云遮掩,天地之间,夜幕漫漫。
“天助我也。”
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支部队这样想,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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