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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2017年10月14日20:16，距离17-18赛季NBA的揭幕战还有不到5天的时间。
中国上海。
一家视频网络公司空闲的某间演播室里，几位篮球频道的解说和工作人员聚在一起看球赛。
英超双红会。
利物浦坐镇主场安菲尔德球场，迎战红魔曼彻斯特联队。
临近半场结束，控球占下风的客队突然中场抢断，亚美尼亚足球先生，曼联中场大将姆希塔良与小魔兽卢卡库在禁区前沿做出撞墙配合。卢卡库倚住防守队员，迎姆希塔良的传球，脚弓轻轻变向，把球拨给插上的队友。姆希塔良心领神会，接球后不停球直接回给小魔兽，后者禁区内一停，身体卡开试图封堵的利物浦后卫，起左脚大力抽射。
“好球！”演播室里有人喊。
可惜射出的球虽然力道十足，但角度略正，被门将米尼奥莱双掌合拢，倒地扑出！
“哎…”观者里一阵叹息。
“还有机会…”
扑出的球奔向了禁区右侧的阿什里杨，而米尼奥莱还未起身，球门大空！
可惜面对反弹球，杨的第一脚停球不够到位，落到了紧挨自己支撑脚的地方。就是那一瞬间的迟疑和调整，等到他再有机会起脚怒射时，利物浦的后卫已经抢了过来，横着身体，飞脚把这球挡出。
“阿什利杨就是个垃圾！”看球的人里有红魔曼联队的球迷，拍着桌子埋怨，完全是怒其不争的口气。
“谁是尤利斯杨？”对足球比赛提不起兴致，只是被栏目同事一起拉来参加“集体活动”，而从开场哨响后几乎一直在低头刷手机的于小春，突然在这个节骨眼开口冒出句话。
“不是尤利斯杨——是阿什利杨。曼联边锋，人送外号，杨不过…”
“不不，我问，你们认识的哪个中国篮球运动员，叫尤利斯杨？”于小春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像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环顾四周仍摸不着头脑的同事们。然而也许是因为他的镜片实在是太厚了，即使摆正了，仍反射着演播室屏幕上的信号光源，看不到他高度近视的质询目光；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太过突兀和无厘头，即使抛给了一屋子专业的篮球从业人士，仍没人有任何头绪。
“看，沃神发推了！”
于小春高举着手机，激动地喊着，完全不顾面面相觑的同事们的目光，仿佛高举的不是一支小米手机，而是一盏可以射穿漫漫长夜的明灯。灯火闪耀，把他油光光的脑门和不修边幅的刘海也照亮了。
“推文写了什么？”
“周琦在与马刺季前赛受伤，恐无缘整个赛季，将在美国进行进一步检查…火箭队恐执行B计划，选择中国球员尤利斯杨（Julius Yang），补入十五人大名单。”
于小春一字一句地把现已从雅虎转投ESPN的NBA第一名记，人称沃神（Adrian Wojnarowski，通常作Woj）的推特消息翻译成中文，刚一念完，演播室里就顿时炸开了锅。
“周琦伤这么重？”
“不会影响到职业生涯吧…”
“可谁是尤利斯杨啊？你们听过吗？”
“对啊对啊，入了火箭队十五人的大名单，我们居然都没听过！”
“会不会是台湾人。”
“对，或者是个美国亚裔，有英文名字，可能和林书豪Jeremy Lin一样。”
七嘴八舌的讨论间，刚才第一个发现推送消息的于小春，此时又低下了头，像刚才足球比赛进行时一样，全神贯注地在手机上敲打搜索着。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条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中国男篮公布集训大名单，红蓝两支国家队青年球员入选。尤利斯…杨。杨？
莫非是他？！
于小春心头一惊，拿手机的手竟然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最晚一班去北京的动车是几点？”
“动车？”沉浸在讨论之中的一行人，被于小春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打断，都有些困惑。
“对，今天的。”
“今天？今天的动车早就没有了。”最终还是有位同事回答了他，随即抬腕看了看时间，继续说道：“虹桥应该还有京沪城际航班，最晚是十点半起飞的，算上延误…你现在出发可能还来得及。”
“谢谢。”于小春把手机退回到主屏幕页面，确认了时间无误后，起身推开演播室的门，就往外走。
“喂，你去哪？”
“北京啊。”于小春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握着的手机，像是挥手告别，又像是炫耀。
“——我找到尤利斯杨了！”
2/
重庆渝中区。
晚21时45分。
嘉陵江旁一片依山势而搭的破旧平房里。
“老杨，你的电话！”有个女性的声音从这片平房的最高处往下喊。占着最高处的这间，借着灯光，能依稀看清是一家小超市，临着一条不算宽敞的行车道。从超市的一侧，蜿蜒延伸下来的，是仅供行人上下的一条走道，由一百来级石阶铺成，连接着七八户建筑材料形形色色、但都显得昏暗缺少生气的人家。而老杨家，是落在这里面最低处的那户。
“谁打的？”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走出最低处的这间屋子，冲着高处回喊道。十月的山城，夏日的闷热暑气已经消散，夜间随着江水升腾起的雾气，更多变成了潮湿的寒意，让人不禁要多添几件衣物。但这位回话的老杨，个子不高，身材黝黑健硕，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赭色背心，胸前白色的“中国”二字在黯淡的灯光下格外显眼，两条粗壮的膀子露在外面，却仿佛也丝毫不觉得冷。
“好像是什么记者——”
“啊？”
“说是要问小鸣的事。”
两个声音隔空喊了几个来回，此刻因为老杨的犹豫，突然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江面，涌动的嘉陵江自西向东，在朝天门码头并入长江，一起奔流前进。虽然从他站的这儿看不清江面，但那激荡翻腾的气势，却像无形的浪涛，以汇聚处为中心扩散开来，拍到他的宽阔结实的胸膛上，翻起飞沫和浪花。
“接不接？”女人的声音打断了沉默。
“算了，天黑懒得爬楼梯了。你就告诉他，已经睡了吧。”
“好——”
女人拖着长音，回话时已经调头走进了小卖部里。老杨看走道上下都没有人了，突然起意，单手抓起屋前这片空地角落里的一颗篮球，没有助跑原地起跳，直臂把球灌进了固定在山崖上的篮球筐里！
球落在地上，发出梆梆的声音，而老杨还挂在篮筐上，身体晃悠着，过了几秒才松手落下。
他拍掉手上的灰，也回身走进屋里。进门的饭厅正中，贴着一大张已发黄泛出点点霉斑的外国篮球明星海报。海报中的人留着黑人的圆蓬发型，腾空时身体笔直，单手抓球，即将要扣篮入筐。
如果有人恰好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一定会觉得老杨腾空而起的姿态和画报上的黑人球星很像。
而那个球星名字就叫做，朱利叶斯欧文。
Julius Erving。
3/
2017年10月15日，早上7点来钟的光景。
北京怀柔雁栖湖旁。
今年刚把主场搬回北京的北控男篮俱乐部，把训练基地落在了这里。过了中秋的北京郊区，清晨时分阳光还没有射透湖面水汽升腾带来的薄雾，寒意很重，从尚且温暖的南方连夜飞来，只找得到一件薄冲锋衣的于小春在训练基地跑道围栏外打着寒颤，跺脚取暖。
虽然湿气轻易就能侵入衣物下的肌骨，但于小春的心是火烫的。
环顾四周，看得出来，雾气围绕中，他是唯一等待着的记者。
也许是他的体育界同行们还没来得及出发，或者是恰逢周末在等待安排周一的采访，但总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球员，要替代周琦加盟NBA休斯顿火箭队打新赛季这样重磅的新闻面前，眼下他是离当事人最近的一位。
至少，于小春是这么认为的。
尤里斯杨。
还没有任何办法确认，尤里斯杨，就是于小春等的人。他只有静静地，如猎手等待猎物一般，在迷雾中嗅着气味，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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