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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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26日,休斯顿火箭与新奥尔良鹈鹕的比赛鏖战至最后一刻。1.8秒时,火箭的詹姆斯-哈登被送上罚球线执行两次罚球,但火箭落后三分。
哈登罚中第一球,第二球故意打中篮筐前沿,杨一鸣从对手的德马库斯-考辛斯手中争来前场篮板,补中扳平两分,却因超时被判进球无效。
而更为糟糕的是空中对撞后落地的考辛斯,表情痛苦狰狞,似乎伤得不清!
1/
红灯亮起终场结束后的杨一鸣愣了许久。
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
在旁人看来也许他是在懊悔最后被判无效的绝杀球。那一球他背靠背与考辛斯的空中对撞,本来篮球的落点正在他怀中,已经占到上风,考辛斯却出人意料地强行把胳膊拧到背后,把篮球挑到空中。他因此失去平衡,直上直下的篮球在空中消耗了太多时间,等杨一鸣把球点进,1.8秒已经走完。触球前红灯已亮,虽只是毫厘之间,但这一点杨一鸣看得十分清楚。球没进,再懊悔也是徒劳。
是考辛斯的一搏扼杀了扳平绝杀的希望。
可是作为代价,此时他正倒在底线边,双手环抱左腿膝盖,痛苦地低吼!
像第一次被伤害身体正舔舐伤口的牲畜的嘶吼。原始,荒野,充满力量,不愿置信。吼得人心慌,吼得人颤抖!
它不相信自己也会受伤。习惯了奔跑和纵跃的它第一次被击倒,甚至伤得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寸步难行。考辛斯的痛,有身体的,但一定也有一部分来自于心理。
杨一鸣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来不是会恶意伤人的人,但作为职业球员,他以前也有过和人身体冲撞,自己或对方由此受伤的经历。但考辛斯的这次完全不同。他当然不是故意伤他,但此时考辛斯痛苦难忍的表情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落地受伤。豆大的汗珠从对方的额头流下来,滴在地板上。同为职业运动员的杨一鸣能读懂考辛斯的表情,那不仅仅是身体的摧垮和肌肉的撕痛,那是一种心灵的害怕在运动员身上不自禁地流露:这下惨了。
如果考辛斯能像平常遭遇不公时发泄他的暴躁脾气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像孩子一样委屈、困惑、不服!
杨一鸣想到了作客新奥尔良前的赛前准备。对手最近刚刚8战6胜,位列西部第六。考辛斯和他的内线搭档安东尼-戴维斯的化学反应似乎逐渐显现,他也正打出生涯最佳:芝加哥公牛身上他拿下震古烁今的44分24篮板10助攻的超级三双。
即使火箭队做了充分的布置,他们今晚也还是未能防住考辛斯,15分13篮板11助攻的三双和受伤前的致命一拨让火箭全场的努力化为徒劳。
杨一鸣想对考神说点什么。但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问询?安慰?道歉?鼓励?
在致命的伤病面前,所有的话语都是苍白。这就是竞技体育残酷的一面,这就是游戏的一部分!
鹈鹕队的球员和教练组很快围了上来。他们把杨一鸣隔在身后,他只能从人缝中偷偷打探考辛斯的神态表情。
在几个人的帮助下,考辛斯被从地板上搀了起来。他左脚不能落地,两个高个子的鹈鹕队员抗着他走回球员通道。杨一鸣追了两步,却被于小春拉住:
“不太合适,等等吧。”
后者冲他摆了摆手。
等?
杨一鸣关心的、于小春让他等的伤情报告很快来了。
火箭队刚结束新闻发布会,还没来得及坐上球员大巴,ESPN的篮球记者Woj的推送消息就传到了手机上:
“在与火箭队争抢全场最后一个篮板球时,德马库斯-考辛斯落地时受伤,被诊断为左脚跟腱锻炼,赛季报销。”
没人讲话。
2/
“没有办法?你说没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没有办法的意思就是它的字面意思。你说的这个情况,我帮不了他的。”回到酒店以后杨一鸣第一时间给远在休斯顿的妮娜打了电话,但她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期待的那个。
“是钱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你不是说他是超级明星吗。”
“那是因为难度太大,太耗费你的精力吗?”妮娜是一名催眠治疗师,虽然杨一鸣一直没有搞懂这催眠治疗背后的原理,但他总愿意拿武侠小说里的传功疗伤来想象——也许是这次考辛斯伤得太重,完全治好需要耗费她太多“内力”呢?
“当然也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到底是怎样?!”杨一鸣罕见地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在电话上嚷嚷起来,“我的脱臼和哈登的脚伤你不是都能医好吗,怎么这次就不行?”
“你们那都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只是小修小补。”
“小修小补。那到底什么才算大修大补?”
“就是这位什么考金斯先生这样的…”
“考辛斯!”杨一鸣气冲冲地打断妮娜。
“嗯,考辛斯。”可能是为了避开杨一鸣盛气凌人的气场,妮娜特意停了几秒,等对面感觉冷静了才继续说道:“考辛斯先生这样的伤情,就是我没有办法对付的‘大修大补’。这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我担心自己有所保留的问题。是它确实超出了催眠治疗的范围,实在抱歉,一鸣。”
“那你的‘范围’,到底包括什么?”杨一鸣拿出了打破砂锅的架势。
“这么说吧…”妮娜叹了口气,看起来只能奉陪到底了,“人的身体机能的状态,有一部分是受到心理影响的,这原理你也认可吧?就比如说,你可能也能感觉到,如果一段时间你的竞技状态特别好,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可能你在场上对抗就很容易占到上风,而且受伤的概率大大下降。而如果有个球员打起球来畏首畏尾,或者刚刚从伤病中恢复对自己的身体还不够有把握,反而他更容易再次受伤。”
“是会这样。”
“嗯,其实我的催眠疗程能做的,说来也并不神奇。我只不过是把这种精神力的效用放大了罢了。一些不伤筋动骨的小病痛,有强大的精神力支撑,康复周期自然会大大缩短;日常的体力恢复什么,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但是…”杨一鸣已经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变化。
“但是,如果这是无法用意志力精神力战胜的大伤,那我的催眠术再强,也爱莫能助了。”
杨一鸣那头沉默了,他显然已隐约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妮娜还是要把话说完:
“这就好比我已经砍断了你的胳膊,你首先要做的是做外科手术,把手臂接回去。而不是跟我说你能靠意志取胜,只要信仰够深,断了的手臂自然还会再长出来。我们是人类,既不是壁虎也不是八爪鱼。”
“…所以如果你的朋友考辛斯先生,”妮娜这回念对了他的名字姓氏,但这显然已经于事无补了:“他是左脚跟腱断裂的话,他现在需要的人不是我。相信我,我也希望用催眠接好他的跟腱,但是我不行。所以即使他愿意出一百万美金,甚至更多,来当做治病疗伤的酬劳来感谢我,我恐怕也没这个好运气收了。”
杨一鸣听得出挂机前,电话那头妮娜挤出的苦笑。
钱。
钱恐怕是她最爱的东西了。
谁又不爱这金灿灿的物件呢?
可有的时候,你宁愿放弃掉它们,来交换其他的一些东西。
杨一鸣又想到了躺在地板上抱住膝盖低吼的考辛斯。
本来他有望在四月末的时候生涯第一次打进季后赛。
本来今年夏天他有望收获一份超级合同邀约。
1.8秒。
一切名望和钱途,就此改变。
而这都是因为他,杨一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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