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延江市市中心的那棵百年枫树已经落光了树叶，曾被雷雨多次折腰的古树，身边的城市路灯的身高，也只能和它的小腿比美。徐副镇长透过小车的玻璃窗，看那古树立在风雪交加的街市，犹如一尊巨型铸铁雕塑，那高高树叉上的飘动的红色绿色彩绸，在飞雪中更显艳丽夺目。这时常不断地偷偷摸摸自发的夜间更新的彩绸，每一片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古树见证了延江市的扩张野心，古树也给延江周边的百姓留下了带有迷信色彩的精神寄托。这求财得财、求官得官、求子得子的古树，现在披上了新的内容，高考的考生来求高分，嫁不出的老姑娘来求姻缘，久病不愈的病人来求康复……，可未应有尽有啊！古树原本生活在田间地头大池塘埂上，百姓曾经目睹过被雷击折腰的古树流出了鲜红的血，便有神树的传说，从此才有了人间的香火，这已经历了数代人了。
两个多月前，也就是灰灰集团延江分公司投资的大水泥厂奠基仪式时，省里那位来延江的周副省长晚上九点多钟回城，发现街市上挤满了人群，交通差不多已被堵塞了，大树周围燃起了焰火和鞭炮，车队虽有警车开道，临近大树时，还是暂停了两分钟，然后又缓行了五、六分钟。周副省长以为是想上访的人群有意截停他的车，要告御状呢！殊不知，那天是农历十五。
周副省长到达延江宾馆后，刚下车，还未走进房间，就在院内生气地质问陪同的延江市委乔书记：“怎么回事？”
“让周省长受惊了，这里的老百姓有点迷信思想，今天是农历十五，相信迷信的人说这棵枫树是神树，有菩萨托身于此，每月初一、十五，总是香火旺盛。这条街前几年还是农村，现在周围住户绝大部分也都是进城的农民，愚昧无知！我们精神文明的工作没做好，请周省长批评。”乔书记如实告知。
“这是城区，不能这样下去！”
“是的，周省长！我马上派人处理这件事，保证你下次来延江看不到这样的不文明行为。”乔书记认真的回答道，并当着周副省长的面，给市公安局局长打通了电话：“我是老乔，你今天晚上就派武警把金山路的那棵枫树给我砍了！刚才周省长的车在那里堵了好长时间，你们公安是怎么搞的！是干饭的吧！”
“乔书记，我马上赶到现场按照您的指示处理！”
这一夜，周副省长一行在延江宾馆安静的睡去了。可延江市的伐树和护树的风波大作，整个金山路的交通全被堵死了，受过神树保佑的人群越集越多，与公安民警、武警战士形成了生与死的对立，上了年纪的老奶奶靠在树身上，把神树围在中间，誓死与古树共存亡，人群把神树围了一层又一层。警车上的高音喇叭的宣传声已被愤怒人群的叫骂声所淹没。直到天亮，古树都没有被砍去一块皮。市公安局长只好一面给乔书记汇报，一面呜金收兵，坐到会议室重商伐树对策去了。
是李副市长上班后特意去了乔书记办公室：“周省长已经离开延江了，我看为这古树就没有必要弄得兴师动众了。”李副市长是想要乔书记收回成命。
“请坐，说说，说具体些。我正在为这事犯愁呢。想我堂堂的**延江市委书记，想在延江砍一棵树，怎么就砍不了呢？”
“这树不是砍不了，是不能砍。”
“怎么不能砍？难道就这样让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天天在那里搞封建迷信！这简直是给延江市抹黑！连你也说不能砍，不可思议，你得给我说说不能砍的理由！”
“第一、砍伐树木，要办理砍伐许可手续，昨晚没有。这棵古树受《森林法》保护。”
“废话！荒唐！先把树砍了，再交市林业局补办手续就是了啊！”
“办不了。这棵树不是一般类的树，是棵愈数百年的古树。乔书记，据我所知，省城市规划办在规划设计延江市金山路时，我在县委宣传部工作，那时候你还没有调来延江，可能不知道这些，为了保住这棵古树，省规划办使金山路成了微弧形的路，而不是一条直线，目的就是为了让延江市区有这棵极有观赏价值的古树存在，成为一道风景。城市规划中的因地制宜是一门知识，这点乔书记比我懂的多。这是我要讲的不能砍的第二个理由。”
“在规划过程中还有这事，这我可不知道，没有人对我说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讲。”乔书记谈这事的口气缓和多了。
“第三、强行砍伐违背周边群众的意愿，甚至会发生恶**故，造成极坏的社会影响。我们不如在古树的后面规划一个古色古香的秀珍型的小庙宇，去引导那些相信迷信的人，还能体现市政府贯彻宗教信仰自由，把封建迷信引向佛教文明上去，用这种方法解决无序的封建迷信造成的交通堵塞和乱放焰花爆竹形成的城市环境污染问题，并研究一下延江的人文历史，使古树与庙宇以及人文建设相得益彰，负于古树新的内涵，也许能取到良好的社会效果。把这件事交给市文化局和宗教办去办，还能解决几个人的就业问题呢。这比把这件事交给市公安局去办，效果一定会好些。现在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追求一种精神食粮，待庙宇建成，佛教信徒会夸这是市政府的一大善举呢！……。”李副市长最终说得乔书记心服口服地拿起电话，通知市公安局停止砍树行动。
坐在车子后面与徐副镇长并排的李副市长问道：“徐镇长，你在赏雪景啊！江局长，你说说，赞成不赞成小徐辞去公务员职务去灰灰集团延江分公司干副总。”李副市长的问话打断了徐副镇长对街边古树的回忆。
市统计局江局长回过头来对徐副镇长说：“去干上一年半载如果能把副字去掉，干总经理，倒还行！搞企业，干实事，徐镇长能行。比在江边镇干个副职，更能体现其价值。不过，你李市长如果不支持的话，那他不能去。灰灰集团的总裁余总是你的老同学，你不支持他去企业，他就是去了也得不到余总的器重。”
“好你个江局长，赞成还是不赞成，你根本没有说。去干副总，长时间的干副总，你不赞成吧？说说，你最近是怎么把副字给去掉的，当了统计局的一把手，今天去江边镇，由你请客。”徐副镇长说起了江局长。
李副市长说道：“听说是调走的市委白书记临走时给乔书记打招呼的，只说了安排前任统计局局长补市政协副主席的缺，说他在统计局局长这个清水衙门的岗位上默默无闻地干了十年，快退休了，应该给他提高政治待遇。实质是要把位置让给你，听说你是白书记家里的常客，都是老共青团出生，老实交待，是不是？”显然，李副市长中午喝酒过量，现在还酒意正浓，徐副镇长用胳膊碰了李副市长一下，示意车子上还有统计局的驾驶员。
江局长接过话题说道：“江边镇的憾书记才是白书记家的常客呢，我国庆节去白书记家，就碰到了憾书记。白书记当天还在四星级酒店接待了他，而我却连白书记的面都没见到。正好那天中午我乘的出租车路过酒店门口，亲眼见到了白书记和憾书记在酒店门口下车。”
徐副镇长插话道：“还是不谈这些吧。李市长，你刚才休息时说你的那位同学被市纪委关了二十多天，现在给保出来了，就这么算啦？如果没有任何问题，他可以以诬陷罪状告市纪委啊！”徐副镇长想到有必要转移话题，不在车上谈不该谈的事。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中国是党纪大于国法。他是党员，现在纪委查他行贿无据，把他移交到税务稽查机关，查他偷税漏税，听说税务部门已经决定对他追补税款十万，还要他接受罚款十五万的处罚。这样，市纪委又可以此为依据给他党内严重警告处份，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算是一百二十四个宽容了。还可以美其名曰，保护私营企业家。”李副市长在为他的老同学呜不平，这正是徐副镇长要的话题。
“你那老同学的企业是生产什么产品的，又是补税又是罚款，他承受的了吗？”徐副镇长有意问道。
“他是经营挖土机、吊车、重型大卡机、拖拉机、联合收割机等机械的租赁和维修业务的。干这一行已经十多年了，也的确积累了一定的资本。”
“开车行的，现在这个行当很赚钱。”江局长插话道。
“赚钱，你们知道吗，他是‘哈工大’学机械的毕业生，因为参加过‘六四’运动，毕业后才被分配到延江农机局工作的，在农机局干了三年就下海办起了农机修配厂，接着是汽修厂，争到现在这份产业是他苦干的结果。他是北京市人，将门出身，我是‘六四’时期认识他的，说是同学，其实也只是在**广场同了几天的‘学’。巧的是，我们却在延江重逢了。”李副市长说起这位延江小有名气的私营业主可谓津津有味，感慨万千！
“他被保出来后情绪还好吧？”徐副镇长问道。
“刚出来时我去看他，人瘦得皮包骨头，还不到四十岁，头上有了白发。他告诉我，生意暂时交给老婆去打理，他老婆是延江本地人，是他的‘哈工大’的大学同学，他要出去旅游。我问他要去哪些地方。他告诉我，先去井岗山，红色之旅；再去八宝山，拜望已故的老父亲；三去菩陀山，入空门清静数日。他的话是告诉我，他很坚强，他想得开，看的空。”李副市长侃侃而谈。
雪里行车，一行一路谈笑风声地来到江边镇，箫镇长已在他的办公室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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