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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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乡镇是个小镇,全部人口加起来也不过七千之众,今日府衙升堂,镇上竟一下涌来了近千人等着瞧好戏,没多久便把衙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充分发挥主妇们在超级市场大甩卖时奋不顾身的血拼精神,领起月无双和小宓一头扎进人墙里,东钻西挪,左闪右避,几个转折后愣是叫我开辟出一条新航线,冲至人群最前端。
此际,府尹大人惊堂木一拍,赵氏与其公婆分别跪于堂下,瑟缩了身子,默然垂首。我抬眼远眺,发觉赵氏身材臃肿,相貌平平,实在称不上美女,也不知究竟凭何无缘无故被人采了花的。
一旁的主薄朗声通读完上回审理的内容后,府尹就原告的状词又向赵氏询问了一系列问题。最关键的还是被告肚子里的珠胎到底是谁的?而他是如何同赵氏私通?现下又在何处?
赵氏嘤嘤啜泣,抽噎着说有一名自称月无双的**贼,三个月前蒙面摸进她房里,燃了支奇怪的香后她便昏昏沉沉地无力抵抗,让他强行要了身子。待天一亮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连他相貌都不曾看清,只模糊记得那人后背有道大疤,左肩有颗圆痣。
月无双闻言脸色一沉,似是知道什么内情,我不便追问,瞄他两眼示意等会儿说与我听后,府尹文大人已拍案定论,认为赵氏的说词缺乏实际证据,仅凭她一句被**贼强暴致使怀有身孕,不足取信。而赵氏公婆状告寡居儿媳与人通奸之罪,因赵氏确实被诊出有孕所以罪名成立,按律理应判处她刺配流放之刑。
我见赵氏满目悲戚,不似作伪,心里不免对她的遭遇抱了几分同情和愤懑,没等文大人最终定案便跳将出来,拱手扬声道:“大人且慢,草民以为此案颇多疑点,还需进一步调查才是。若证明赵氏所言不虚,那她亦为受害者之一,担此通奸恶名岂非太过冤枉?”
府尹文大人惊堂木一拍,瞠目厉声叱问:“堂下何人胆敢在此扰乱本官判案?”
我迈前两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草民只是偶然间路过的普通商贩,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故而斗胆直言,望大人明鉴。”
府尹尚未开口,赵氏的婆婆已抢先质疑道:“哪个路过的商贩会这么好心,无缘无故替那贱人开脱?大人,请大人明查,他一定就是私通那贱人奸夫!”
我闻言暗自摇头,为什么就没人发现我是女扮男装的呢?貌似我并未易容啊,若说我天生男相我是绝对不会承认滴!
围观的众人此刻哄然一片,如炸开锅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月无双轻叹了口气,他早料到要我不多管闲事,不自找麻烦,除非是太阳打晚上出来,月亮打白天升起。
府尹文大人眼看场面混乱不堪,一发不可收拾,赶紧重重拍案,怒喝了句:“公堂之上,休得喧哗!”
我气定神闲地接受万夫所指,甚至还学足了紫轩漫不经心的架式,随手捋一捋发梢,整一整衣带,然而此举落在府尹眼里竟使得他猝然变色,冷汗都逼上了额头。
怎么回事?我顺着他的目光瞥向腰际,一抹玄色捻丝绦绳上的圆形玉玦莹润剔透,紫晕流转,莫非……他识得这块玉佩?紫轩可没说它是象征什么身份地位的特殊信物,所以我几乎每天都戴着它招摇过市呢!
文大人略略擦了下汗,朝我暗递个眼神,当即宣布:“因赵氏一案疑点甚多,有待继续详查,今天权且询问至此,等找到新的证据或证人后,择日再审。退堂!”
衙役们立即领命,将吵吵嚷嚷的人群悉数驱散,仅留下了我以及站至我身侧的月无双和小宓。府尹大人见再无外人,快步上前一揖到底,朗声道:“不知巡察御使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特使见谅!”
巡察御使?这块玉玦原来是什么巡察使的信物啊!我心下恍然,面上却摆足了官威,抬手示意府尹无须多礼,而后扯了个奉旨微服督查各地官员吏制的借口,把文大人下面的一系列招待全给推托掉,只要求他慎重处理此案,尽快追捕嫌犯,做到公正无私、毋枉毋纵,便施施然地挥袖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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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双,你是不是知道那个**贼是谁呀?”我托着腮,蹲坐于缓缓前行的马车副驾上,满脸好奇道。
月无双因为担心我这假巡察御使的身份被拆穿,走出府衙后便当即决定离开乐乡镇,赶往下一宿点明琅镇再投栈休息。我虽不以为然,但当听闻明琅镇乃是太粱国最大的金银玉器加工、批发集散地时,便乐得由他安排了。
“可以这么说……”月无双绝美的容颜浮现出远山轻烟般朦胧的愁绪,沉吟许久,似追忆似感叹地喃喃低语道:“我若没有猜错,他应当就是与我同门学艺的师弟易怀初。”
“师弟?莫非……你们一门全是**贼?”我不禁在脑袋里勾勒出数百名黑衣劲装的帅哥集体施展轻功,如蝗虫过境般逢花便采的情景,呃……那个也忒寒人了点!
月无双哭笑不得地戳戳我前额,“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我师傅可是名满天下的飞鹤楼孤月长老,他脾气虽然不好,为人却还算正派,且他的轻功、易容、机括、药卜并称为江湖四绝。我学艺未精,所习却也足以受用一生的。”

“照你的说法,你那易师弟怎会变成**贼的?你后来又为何去做杀手呢?”我疑惑不解道。
“易师弟的事,或许同我的一个师妹有关……至于我嘛,应该算是生活所迫……”月无双苦笑了下,放慢行车速度,脉脉地看向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小鸡啄米般奋力点头,“双双的一切我都想要了解呢!”
月无双秋水横波,瞧得我心口一荡,“关于小姻的一切我也好奇得很,等我讲完这段往事,你把你的过去也说与我听,如何?”
我的过去?另一时空的过去吗?只怕说出来亦无人置信,因为事实简直比天方夜谭更天方夜谭,月无双……他能相信?我不确定地再一点头,月无双拉我坐得近些,微一凝神便开始了他的叙述。
“九岁那年我故乡发生水患,在跟娘亲失散之后,我被路过的师傅解救,并收作了弟子。而易师弟及素弦师妹也是当时一同被师傅收留的几个孩子之一。我跟着师傅专心学艺,却并未完全停止寻找娘亲,终于,七年之后我收到了娘亲的确切消息,便立刻辞别师傅赶下山去。哪料素弦师妹竟一路偷偷尾随于我,但终因及不上我的轻功,没多久就将我给追丢了。待我见过娘亲重返师门时,易师弟告诉我师妹一去无踪,直至数月后她再次出现于君门府妓院,我们才知道她居然让人拐进了青楼……”
“等等,双双,你师妹不是会武功的吗?怎么不想办法逃跑呢?”我忍不住插上一句。
月无双呵气如兰,淡淡叹道:“只因朝中某位权贵之子看中了师妹,故而特意请来高手废去师妹武功,否则哪有那么容易困得住她。等我与易师弟设法赶至,想救她脱离时,师妹自认既已**,无颜再随我们回去见师傅,所以……”
“所以她自尽了?”我顺着寻常思路把话接了过来,“然后一直暗恋她的易怀初将责任全推到你头上,认为是你间接害的她,但他的武功又远不及你,不能正面与你冲突,因此迫不得已下只能打着你的名号四处**,借以败坏你的声誉。双双,你说我猜得对不对啊?”
“**不离十,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素弦师妹并未轻生,她……她反倒选择留在青楼之内,如今已是边境一带最红的名妓了!”月无双摇头无奈道:“易师弟怨忿难平,原也怪不得他,我的确是没尽到师兄的责任好生照顾师妹,但他一再用这种法子嫁祸予我,就大错特错了。又或许这其中仍有什么隐情是我所不知道的,故此他才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段来报复我也说不定。”
“可是,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师傅都不管吗?”
“师傅他老人家三年前便已过世了,其他师兄弟各奔前程,压根儿没人来管我们之间的恩怨。再加上易师弟犯案隐密,行踪飘忽,除却我本人,几乎无人怀疑那些案子是他所为。而我也是经过这么多年来暗中查访,才总算由一些蛛丝马迹摸清了他的惯用手法,确信真的是他在背后再三诬陷我。”
“对啦,莫非……你刚听说这个案子时就已经猜到此番又是你那师弟在搞鬼?还有,之前沧浪府的案件你会干涉其中,是否也是因为他的关系你才特意现身调查的呢?”我突然醒悟道。
月无双揉了揉我脑袋,“不错,还好那次的人命案与他无关,而且我又得以结识了小姻你,倒可谓不虚此行呐……”
我笑眯眯地蹭进月无双怀里,用力嗅了嗅他身上清淡的玉兰花香,良久感慨一句:“无论你师弟当**贼的理由是什么,如此肆意败坏女子名节,终是他的不对,必须要按律严惩才是,否则像赵氏那样的无辜女子岂非冤枉至极?”
“嗯,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劝他自己去投案的,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亲自出手。”
月无双眼神一黯,愁蹙眉尖,我见状赶紧转移话题道:“听说明琅镇比沧浪府还要繁华,十里软红,珠玉蔽天,最是人间奢靡富贵、淫逸风流之所在,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多逗留几日,到处玩玩,好好享受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只要你高兴就好,但不许给我惹事,咱们背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我吐吐舌头,虽不甘心,可也不得不承认我好像真是容易招惹事端的体质,跟那位毛利某某某有得一拼,低调什么的基本同我无缘。莫非因为流年不利?舒舒服服倚着月无双的肩膀,我不知不觉由深思渐渐陷入了沉睡。
“咦,这么快就睡着啦?你的往事还没说呢?”
午后的阳光羽翼般轻轻柔柔覆盖了我一身,顽皮的南风吹拂起我披散一肩的卷发,丝丝缕缕缠绕住月无双胸前交扣的盘襟。月无双微笑摇头,伸手去解,却反而越解越乱,愈纠愈紧,顿时停下所有动作,怔怔地瞧着被青丝牵绊住的衣衿幽幽然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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