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片云何意傍琴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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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兽衔香铜炉燃起的细烟,回环缭绕,香雾阵阵。我默坐于桌前,恍惚中陷入了记忆的漩涡。
清茗楼内,紫轩用他惑人心志的声音对杜若玄说:“杜大少爷,关于那个交易,我现在能否反悔呢?”
接着,除去小妖,满屋子的人全刷白了脸色。
奇怪的是,理应只有我、杜若玄和杜若微知道交易内容,此刻方会猝然变色,可为什么连青岚、青黛都怔忡失神了呢?隐约中我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不甚分明……
“太子说笑了,您是储君,一言九鼎,又怎会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呢?”杜若玄的神色平静无波,讲出来的话也是理所当然。
紫轩不置可否地笑笑,径直朝我落落走来,于我仅半步之隔后停下脚步,貌似深情款款地俯身凝视着我,“如许有趣的人儿,叫我怎生割舍得下!”
我遍体恶寒,他还真敢说,可惜惹上了本姑娘,算你倒霉!
“错蒙太子抬爱,小生不胜感激,只不过……小生自幼习读圣贤之书,断不能亵渎了先人遗训、教诲,成这伤风败俗之事。”我边说边摆出一副沉痛、扼腕的模样,倒像是为太粱国的将来忧心忡忡似的。
紫轩愣在当场,看了看我的衣着,继而放声长笑,震得我耳鼓蜂鸣。杜若玄面容清冷,杜若微则望着我直摇头,我知道这样一来,紫轩对我的兴趣或许会越来越浓,但我就是心里头有气,憋着难受。
“姻公子说得对,两个大男人还……还那样,怎么可以呢!”小妖昂首怒视紫轩,正义凛然地让人发噱。
紫轩狭长的凤目里寒芒微湛,我立马替小妖捏了把冷汗,她这是来蹚哪门子浑水啊?紫轩对我或许还能容忍几分,换做其他人……那就难说得很了。
青岚、青黛飞速对视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一左一右挟住小妖,说要带她下去熟悉熟悉工作,小妖求助般看向我,我估摸着她还是离开比较好,于是决定举头望明月,装没瞧见。
厢房内又只剩下我、紫轩、杜若玄和杜若微了,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我咬咬唇瞄一眼紫轩,打定主意敌不动,我不动,跟他耗到底。Who怕Who?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终于,紫轩懒懒地斜睨着我发了话,“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欢迎你给我更大的惊喜!”
说罢,当先拂袖转身,风仪优雅地噙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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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儿,姻儿!你是不是又走神啦?”杜若微抬手在我眼前来回晃荡。
“我哪有?你刚刚是在说太子那儿恐怕不容易对付,而且宗亲们对你大哥很不满意,认为把我交出去才是最为妥当的解决办法,对吧?”
“事情没二弟讲得那么严重,我可以应付。”杜若玄淡淡的语气包含着无比自信,然而他削尖的下巴却看得我心底隐隐抽搐,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揪紧一般。
“唉……我真的很祸水哎,每次都会惹上大麻烦,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姻儿!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我和大哥是不会让你离开的!”杜若微打断了我莫名的颓意,我猛地一惊,不由为自己这消极想法感到错愕,从何时起我竟有了这种念头?
“你真那么想?”杜若玄清俊的容颜骤然变得冷肃冰寒。
“不……我只是担心,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麻烦!”我看着杜若玄深遂难测的双眸,急切地辩解道。
“姻儿,我不会再逃避,希望你也不会!”杜若玄绷紧的表情渐渐松缓,语气也柔和起来。
我点点头,有他这句话我便不枉穿越千年时光,投身于这片莽莽红尘中了。
“咳……姻儿,你知道十二月十六的帝君寿诞吗?”杜若微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帝君寿诞?是皇帝生日吗?”我来了兴致。
“不,那天是紫尊帝的祭典之日,全国上下都要接连庆祝三天,沧浪府也不例外。除了焰火大会,放灯许愿,彩龙游街外,上安街的大广场还要搭戏台,唱上三天呢!”杜若微得意地笑道。
“唱戏?”昆曲?京剧?黄梅戏?我对这里的戏曲没有一丁点儿概念。
“是呀,莫非……你没看过戏?”杜若微望向我的目光算是同情吗?
“没……”我还同情你没看过电视、电影咧!
“那今年我陪你好好瞧瞧,上安街选唱的戏目可都是由府里安排的……对了大哥,今年我们要请哪个班子过来啊?”
“去年的咏庆班不错,明天你就让吉叔照去年的安排准备吧。”吉叔是府里的外务总管。
“等等,我有个主意!”我念头一转,插口道:“老是看同样的戏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我给你们换换口味!”
“哦?那你是要来点新鲜的?”杜若玄似乎一眼就堪破了我心中所想。
“Bingo……大少爷何不交给我去办呢?保证极具新意,绝无雷同!”我谄媚的笑容灿若春花。
“这帝君祭典可非同寻常,你得先把你的想法跟我们说说才行。”杜若微的好奇心显然也给吊了上来。
我眯细双眼,朝他俩勾勾小指,待三个脑袋凑近后,方才嘀嘀咕咕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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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为恭送太子一行回都,又是全府总动员,所有人围绕着他忙得天翻地覆。
但不知道是不是杜若玄的交涉起了作用,反正紫轩之后便没再出现过,我心里谈不上失落,可总有些别扭。幸而帝君祭典迫在眉睫,我忙于联系人手,编排节目,布置戏台,很快就将这茬儿抛到爪哇国去了。

十二月十六转眼即至……
由于上安街的大戏要等酉时才正式开锣,所以我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约了一帮姐妹淘上西街shopping先。
好在太粱国民风甚为开放,我们一帮年轻女子结伴出游,却也不显招摇,因为整条西街熙来攘往的,几乎全是青年男女,连深闺中的小姐,多半亦借此机会出门寻觅命定的良人了。故此我得出结论:这三天内私定终生的比例绝对是全年最高的。
安宓、镜儿、梨香毕竟少女心性,一看那么热闹,也跟着兴致勃勃,容光焕发起来。特别是自从父亲过世后便再未笑过的安宓,脸上竟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不得不令我叹服,这帝君祭典的魅力确实不一般呐!
我们来得早,灯会、庆典尚未开始,不过零零散散的小摊贩大多已摆出各式货品,竞相售卖。随着人群兜兜转转,逛了大半个时辰,我手里仅多了两包梅花糖,镜儿与梨香倒是人手一大袋,收获颇丰。
“小宓,你想要什么呀?”
“姐姐,我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出门前我就说过要给安宓买件节日礼物,叫她自己随便挑的,只是一路逛来,她没跟我要任何东西,小小年纪便早已知晓生计不易,懂事得让人心疼。
“其实……姐姐没你想得那么穷啦,不用替我省钱。”我咬着耳朵,偷偷对她道。
安宓捂上嘴巴,学我的样子轻声回了句:“姐姐的钱要留着做嫁妆的,还是省着点用吧。”
我晕,她想得可真够长远的,鄙人自愧不如啊!
梨香是顺风耳,早笑得直不起腰来,好一会儿才抹抹泪花,拍拍安宓道:“你姐姐确实挺有钱的,她可是《时尚》的老板,现在各地印刷局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巴结她呢,谁让这杂志如此畅销,太粱国双都,九城,三十六府的女子,有哪一个不知道《时尚》的?”
我暗自摇头,悔不当初啊!梨香和镜儿是少数几个晓得我这层身份的人,但梨香属于移动传声机,指不定这事儿已经一传十,十传百,成为众所皆知的秘密了。
梨香瞧我懊恼沮丧的模样,忙堆起笑脸,“姻儿姐尽管放心,我从未跟其他人提及姻儿姐办《时尚》的事,也只有当着咱们自己人的面,我才拿出来说说的。”
我心里腹诽了无数次,面上还得故作释然道:“我相信梨香妹妹就是了,反正我这个副业也并非见不得人。”
“姐姐,《时尚》真的能卖大钱吗?”
安宓会好奇不是没有道理的,最近《时尚》刚一上市便会被抢购一空,销售情况好得出奇,预订量也在成倍往上翻。另外,因其独特的创意和新颖的版式,除了我本人外,再没旁人设计得出相似类型的杂志了,想要盗版更是谈何容易。故此太粱国各地的私人印刷局都想承印兼贩售《时尚》,我从这边的六个销售点上,亦先后接到数十封要求同我见面洽谈的信件,目前正在积极接触、筹备当中。
“小宓不必担心,姐姐肯定能连你的那份嫁妆也一并赚到的。”我冲她眨眨眼睛,揶揄道。
“姐姐……”安宓俏脸嫣红,赶紧转移话题,“我听岚儿姐姐说,你排的戏可感人了,今晚你会亲自上台唱吗?”
“想看姐姐上台唱戏?”
“嗯,姐姐这么厉害,唱戏也一定很好听!”安宓明亮的眼里满是崇拜。
我沉吟片刻后作出了决定,“既然我最可爱的妹妹有令,做姐姐的当然无所不从啦!走,姐姐唱给你听!”
镜儿、梨香见有热闹可瞧,自然积极响应。一行四人匆匆赶到上安街时,戏台上的灯光、舞美、服饰、照明等等,都已按照我的要求完成了。
据我之后了解,太粱国的戏剧与我们那个世界的传统戏曲,有些微相似之处,全是以地方的古腔,唱出某段历史或故事,不过太粱国的戏剧基本都是武行,还没唱两句呢,就先干上一架,等一场戏下来,除了精彩的技击表演外,内容统共就那么一小段,空乏无聊至极。
于是乎,我想起百老汇的歌剧,以及《麻花》系列、《暗恋桃花源》等等舞台剧,试着将这种形式搬来古代,与传统戏曲融合在一起,拼凑出如今这般的新型歌舞剧。
由于祭典要持续三天,每天的剧目都不能重复,因此我共排了三出戏,今晚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明后天排的《沉香救母》和《白蛇传》,全带有神话色彩,故事性强些,也足够感动人,相信不难被这里的百姓接受。
梁山伯我原本找了青岚扮演,青黛则饰演祝英台,现在我想亲自出马,少不得同青岚做一番交涉。谁知她不但欣然让出主角的位置,还反倒比安宓更兴奋。
“姻公子要上台表演,岚儿真巴不得呢!只不过这戏服恐怕要不合身了。”青岚就比我矮半个头,衣服勉强凑和一下应该还能穿吧?莫非她……
“呵呵,刚巧,前几天我又做了两身衣裳给你,一会儿我让人取来便是现成的戏服了,改都不用改。”
果然如此!我敢断言,她要生在现代,铁定是cos达人。青黛投给我同情的一瞥后,便任由青岚随意摆布起我,其余人等通通不遗余力地向青岚发表着个人意见,个人对我造型的意见,结果我就成了调色板兼试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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