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七章 轻寒细雨情何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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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青蓝,如一汪上好的翡翠,莹润明亮;林叶碧绿,如一帛绝佳的锦缎,鲜丽顺滑。眼前尚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径,半隐半现于树荫寂寂之中,却是人迹罕至,僻静非常。
“哇,真没想到沧浪府还有这么一处清幽空旷的山林呐?”我深吸了口充溢着草木芬芳的空气,心情好得没话说,卧床十天的阴郁烦躁一扫而空。
这便是我以赢家身份向杜若微争取来的:郊外一日游!当然,该提案也受到了杜府其他人的一致欢迎,比方说现在站在我左手边的那一群:杜若玄、杜若微、杜掬安还有年华、容秋墨。这段时间我们几个都快混成“黄金搭档”了。
“嘿嘿,这儿可是我选的地方,夏日里来,最是阴凉避暑、幽畅怡人的!”杜若微的笑脸比阳光还要扎眼。
“那也得我的提议好,不是吗?”我笑得比他更灿烂。
杜若微眨眨眼,露出十二分笑意,格外爽朗迷人。我瞪着他,加大马力,面上更是春光明媚,只是脸颊隐隐有些许抽搐……
“姻姐姐,姻姐姐,你说的碧什么优怎么弄的啊?”杜掬安扯着我的袖子,化解了我同杜若微的僵持。
“五少爷,是BBQ,也就是野外烧烤的意思。你想试一下的话,我们这就要开始准备咯!”
“好啊,一起准备吧!”
说干就干,首先便是分配工作:我和杜掬安负责采些野菜野果,年华负责搭烧烤架,容秋墨拾柴,杜若玄、杜若微则看看能不能打来些山鸡野兔之类的猎物,因为我的计划是原汁原味的纯天然野外BBQ。
一个多时辰后……
全员集合,我望向众人的劳动成果,那真叫哭笑不得……
先不提抓了一大把狗尾巴草的杜掬安,他还小,又娇生惯养的,没见过野菜怨不得他。年华是用心地砌石造台了,但找不到小石头也不至于挑石礅吧。容大小姐更夸张,这么半天就捡了十几根比火柴粗不了多少的树枝,上头居然还带叶子的。杜若玄、杜若微两位少爷虽说轻功俱佳,可抓了那么多麻雀也不怕破坏了生态,最关键的是——麻雀毛极其难剥的说……
“看来你的工作分派有问题啊!”年华兴灾乐祸地看着我道。
“那、就、重、新、分、派!”这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被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紧接着,只好由我去捡柴,让年华替麻雀拔毛,杜若玄、杜若微则负责将大石礅敲成小石块,其余的人……随便吧!
我郁闷地寻找着干柴,凌晨似乎下过一会儿小雨,地上还有点湿,难怪容秋墨半天只捡了些细枝回来。
“轰隆隆”一阵闷响,天色不知何时变得如晕墨彩般,乌压压的一片。刚才还爽利无比的空气,如今压抑得让人窒息。此起彼伏的雷涛随即滚滚而来,像有千军万马在呼啸奔腾,充满了惊人的肃杀气势,动人心魄。
我自打被雷劈到这里后便患上了恐雷症,只要一打雷,必定往屋里躲。可现在这儿没遮没蔽的,还到处都是树,不是引雷焚身嘛。腿不自觉地发软了,犹其当裂云破空般的一道闪电划过附近天际时,我吓得当场抱头蹲下,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轰……”又一个惊雷坠落,我脸色惨白地缩成一团,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姻儿!姻儿……”
好像有人走近了,正扶我站起来,偏巧空中银光一闪,我条件反射般地立刻低头埋进了来人的怀里。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那人拍抚着我的后背,低声絮絮地安慰道。
我此刻脑袋里一团糨糊,只本能地寻求着依靠来支撑自己,哪还管得着这份依靠来自何处,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不晓得过了多久,直到耳边雷声已息,有雨瓢泼而下,方才浇醒了我。我茫然抬头,对上的是杜若微关切的眸子,原来一直拥着我的人竟是他!
我心里一沉,有非常不妙的预感。果然,当我扭头望见木立于不远处的杜若玄时,知道这下麻烦大了!为什么三流肥皂剧的剧情会在我身上上演啊?无语问苍天ing……
刚试着挣脱杜若微的怀抱,但在看到他眼里的悲哀后,我便又无力地任由他拥紧了我,毕竟他是无辜的,我狠不下心。
杜若玄深深凝望了我一眼,转身投入滂沱的雨幕。刹那间,有什么在我心底呻吟,痛得连呼吸都成为一种煎熬,或许因为,我第一次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摇摆不定,割舍不下的挣扎;是亲情爱情,左右为难的矛盾;是执着放弃、犹豫不决的踌躇;更是心力交瘁、黯然神伤的无奈……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抚平你的心伤?我的视线仍旧定格在他消失的方向,思绪万千,飘忽不定。
“不是只有大哥会痛,姻儿,你为什么看不见我的伤,我的痛呢?”杜若微轻颤的声音满是苦涩和不甘。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我真的就不可以吗?”无穷无尽的雨水漫天落下,藏起了同样纷洒的眼泪。
“对不起……”好怕,怕自己会心软,杜若微对我的好,确实很难不让人心动,可那不是爱啊!
“我……我不会放弃……”杜若微喃喃的自语随他慢慢远去,我凝立在雨中,茫然无措,路已岔乱,我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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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终止了今天的郊游。回程途中,依旧是我和容秋墨共乘一辆马车,男士们坐另一辆,不过车内的气氛明显要比来时低落许多。
容秋墨察觉出我的不对劲,并没有追问我刚才的事,只拿出套衣裳,让我将湿衣服换下。我依言换好后,呆坐着怔怔出神,直至马车渐渐慢下来,有叫卖声想起,我才意识到已经进城了。
“容小姐,可以让我先下车吗?我想要一个人走走。”
“你,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容秋墨姣好的容颜此刻像是蒙了层忧虑的面纱“没问题的,我不过想透透气罢了。”

“嗯……也好,那你小心些!”容秋墨微笑颔首,然后吩咐了前座的车夫,放我下车。
我目送她离开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雨早就停了,潮湿的空气仍有粘稠的触感,青石路面还很湿滑,我慢吞吞地踏过几处水塘,心情愈加烦闷。
“呀!”忽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个人,跌落在我脚下,唬得我连退三大步。
“爹爹……爹爹……”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猛扑了过来,满脸的惊惶之色。
再然后,三个目露凶光的彪悍男子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小女孩旁边,狠踹了地上那人一脚。
这又是演的哪出?恶霸劫财?还是恶少劫色?怎么今天尽是些戏剧化的事儿啊?
我揉着鬓角,极度不爽地盯住那三个反角,这会儿撞到本姑娘枪口上,有你们好果子吃!
“哎哟!怎么啦?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呐?作孽呀,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你们都不放过,真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无法无天,丧尽天良啊……”我扯着嗓门,大呼小叫地引来了经过的路人以及附近的居民,不一会儿工夫,这边已是内外三层,人头攒动了。
“哪儿来的丫头,敢坏爷们的事?”反角甲凶狠地瞪向我。
“小姑娘,多管闲事可没好下场啊!”反角乙阴沉着脸道。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吧!”地上的小女孩咬着唇,向我乞求道。
“真是个懂事的女孩子,不求自身安危,只护父亲周全,多么孝顺的行为,多么崇高的品德,多么无私的精神!乡亲们啊,请看着这个幼小的女孩子,看看她纤细的臂膀,无助的眼神,她在求我们伸出援手,不管怎样,事情摆到了我们的面前,我们能不管吗?”煽动群众,发挥舆论的力量,是学新闻的拿手绝活。
“不能!”人群里已经有人响应号召了。
“死丫头,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啦?”反角丙尖着嗓子喝道。
“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你们三个还敢当众逞凶不成!我是个弱女子,可欺弱服强,欺软怕硬的也不是真男儿,乡亲们,你们说我讲的对不对!”
“对!”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我们太粱的男儿汉难道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恶人恃强凌弱,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吗?”
“不能!”
“我们学武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了锄强扶弱,匡复正义?为了保家安邦,替天行道吗”
“是!”
“那么乡亲们,现在请大声地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
“为民除害!”
“保护弱小!”
“伸张正义!”
“替天行道!”
Bingo!我的任务完成!
接下来群情激愤,热血沸腾的众人,劈头盖脸地狂扁了那可怜的反角三人组,直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抱头鼠窜,还意犹未尽地连追了两条街。我满意地拍了拍“借刀杀人”的双手,长出口气,将方才的积郁一扫而空。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俯下身,以亲切温和的语气问道。殊不知我刚刚的表现太过激昂,此刻态度剧变,一时倒让人反应不过来。
“我……我叫安宓。”小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哭,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坚强许多。
“姐姐叫时姻,我们现在就在这儿等一下,大夫应该马上就到了。”仔细瞧瞧,小姑娘长得还挺秀气,长大了一定也是个小家碧玉。
“姐姐,先将我爹爹扶进屋里去吧,我们就住在灵脂斋。”
灵脂斋?就是路边这家胭脂杂货铺?见小女孩努力想拖动闭目仰卧于地上的中年人,我赶紧阻止。
“不能动你爹爹,他的伤不轻,看样子还断了骨头,贸然移动下可能会伤及内脏,所以我们先让他保持原状,一会儿看大夫怎么说。”我尽量详细地解释给她听,要是外伤再加上内伤可就麻烦了。
“啊!我不知道……时姐姐真聪明,什么都懂,刚才也是几句话便打发了那些大恶人……我若能有姐姐一半的聪明,也不会让爹爹受伤了……”安宓愧疚地低头扭住手指。
汗颜呐……我也不过是凭借了数千年的知识沉积罢了,这在现代可都是常识!
“呃,因为你还小啊,等长大后慢慢地就懂得多了……告诉姐姐,那些坏蛋干嘛打你爹爹?”我转移话题道。
“他们……他们说是要收店铺的安全费,爹不愿意给,他们就砸东西,还打爹爹……”小女孩皱着眉头,一脸的气愤。
原来是收保护费的,真是到哪儿都少不了黑社会啊!今天虽说躲过了,可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正在我研究对策时,大夫总算赶到了,望闻问切之后得出结论:全身多处擦伤,左臂脱臼,还有一根肋骨骨折。他对我们没随意搬动伤者的行为,表示出了极大的赞赏,因为折断的肋骨是最容易扎伤肺腑,引发内出血的。至此,安宓望向我的眼神已是星光闪烁,崇拜至极了。
请周围邻居帮忙将人抬进灵脂斋后,我决定回去找人商量商量,看有什么办法能暗中保护一下灵脂斋,最好还可以顺便打击、清理附近的地痞流氓,于是随意找了个理由先行告辞。
匆匆忙忙的我并没有发觉,对面酒楼二楼的外廊上,两个衣饰华贵的男子一直注视着我的方问,还兴致盎然地谈论着什么。
“这个姑娘的口才真是了得,鼓动人心的本事也不小,而且又聪**黠、乐于助人,长得还挺秀丽清雅的……呵呵,有意思,有意思啊,姬言!”紫衣金冠的公子露出一丝邪魅慵懒的微笑,朝身旁的人柔声道。
“你对她有兴趣?别忘了,明天你就得回紫都。”被称为姬言的银衫公子略微侧首,捋了捋垂在胸前的一小撮褐发,浅笑着道。
“不用你提醒,我自有打算!她,我可是志在必得,哈哈哈哈……”
低沉悦耳的笑声带着说不尽的诱惑跟放肆,久久回荡于橙红色的夕阳底下,弥漫出堕落旖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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