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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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就连
你我相约定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
耳中轰轰的响,脑海里飘着那首小姬最喜欢的歌。
女歌手缠绵的,仿佛哭泣一般的声音,纠纠缠缠,浮艳而凄迷。
天亮了吗?
我迷蒙的张开眼睛,对着灰蓝色的天空皱起眉头。
恩……什么时候灰白的天花板变成透明的了?我疑惑的想着,意识渐渐清醒。
那片金色的苔藓……雪风……骑士……水映月……
对了,我现在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倒霉的穿越,缩水,更倒霉的是被人追捕。
叹了口气,我微微动了下身子,尝试着爬起来,一阵剧痛瞬间蔓延我的全身。我无力的倒回去,动弹不得,只好任由冰冷彻骨的溪水冲刷着我变得娇小纤弱的身子。意识复又变得模糊。
“小姑娘……你没事吧?”
眼前微弱的光被一道黑影遮住,清润的男声模糊传入我的耳中,我努力想要睁开眼,鼻尖掠过一道似有如无的药香。
药香啊……我还记得小时候生病,总是被逼着喝下苦苦的中药呢……
我无意识的勾起唇角,坠入沉沉黑暗中。
鼻息间窜入一阵阵草木的清香,混合着中药特有的清苦香味,将我从昏睡中唤起。
缓慢的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浅淡的素色纱幔,在浅绿色的竹制床榻四周随意的飘拂。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抬眼环视四周,淡雅的绿竹,柔软的薄纱,和着放在长案上的五弦古琴,在烛火间落下了一层莹淡的光泽。
我被人救了么?
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微微紧张起来。想起水映月,不知道他怎样了?是不是逃了出去?有没有在三里亭等我?当他看到只有雪风时会不会担心我?
尽管他对我总是有着一些戒备,但作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我所遇到的第一个人,我对水映月总是怀有莫名的好感。
微叹一声,我抬起手,想要拂开眼前的发,而剧痛就不客气的蔓延开。缓缓吸了一口气,我忍着疼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只是这样的动作,却几乎耗费了我全身的力气。我低头审视双手,从手指开始,层层白布包裹住我的双手,白布一直没入衣袖里,覆盖着我的肩颈处。左腿上也裹着一层层白布。
救我的人连我的伤口都处理好了。
垂纱微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我抬眼看去。
手。
一只修长莹白的手。
骨骼齐整,雪白的皮肤完美的覆盖着肌肉群。指甲修整,纯白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
那只手缓缓掀开垂纱,我睁大眼,不知会见到怎生样的绝色女子。
垂纱外纯白的袍角一晃,月牙白的锦缎面排褂上素色的幽兰就毫无防备的闯入我的眼底。
如兰姿般秀美,如寒松般高洁。
什么是流水之质,什么叫松石之坚。这原本是两种截然相反的风姿,如今却奇异的糅合在眼前人的身上,又不会让人感到突兀。
一种令人安心而舒适的药香从眼前人身上传来。
我的目光留连在对方兰萼般清雅的脸庞上,直到对方含笑的看着我,我才猛然惊觉,微红了脸,将目光转开,不经意落在对方平坦如同平原般的胸口,惊愕的张大眼。
“你是男子!”
“我并未说过我是女子呢。”他挑眉看着我,悠然而清润的声音像是微风柔柔拂过我的耳膜,令人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
嗯……对呢……
我眨眨眼,微红了脸颊,“那个,对不起呢,我误会了……”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男子勾起唇角微笑,“姑娘的伤是河底的砾石划伤所致,我已经为姑娘上了药了,姑娘年岁还小,应是还没有到及笄,加之姑娘伤势,男女之防就不是那么重要,还希望姑娘不要在意。”
“嗯,谢谢先生的救命之恩,男女之防本来便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先生不必多心。只是我现在身无长物,举目无亲,便连安顿自己的地方也没有,只能来日再报答先生了。”我扬眸,男子的双眸落入我的眸心,浅浅的棕色,近似于琥珀的色泽。
“姑娘多虑了,我救姑娘并不是为了报答。”男子挑眉看我,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我惊觉,猛然想起自己现在应该只是一个孩子,而我说话间的那种从容和冼练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姑娘既然无处可去,不若就在我这里好好养伤吧,等伤口好了再说其他。”他见我似乎有隐言,也不多问,温和的为我安排下来。
我点头向他道谢,他倒是大方的收下了。如此坦然,倒是让我不由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
在这竹屋的几日里,我知道了这位翩跹如同幽兰的男子也有一个应和着兰花的名字,素兰君。我唤他作素兰先生。
虽然只是几日的相处,我却发现素兰君的才学极高,琴棋书画,天文地理,都极精通,兼之又擅于医道,周身的书卷气息,总是沉淀着淡定的悠然,却让我对他佩服不已。
从素兰君的口中我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一个叫作云天大陆的地方,天下四分,北炜、南陵、西海、东冥,虽然有如祝国等诸多小国,但天下间的强盛似乎都集中到了这四国身上。

因着水映月的缘故,我对西海颇上了心。西海的皇族便是水姓,只是在云天大陆,水是个大姓,也是作不得准的
几日间我的伤势也差不多收口了。
素兰君除去我身上的白布,又抹上了一层药膏,散发着清幽的香气。我第一次在铜镜中看到我的脸。那么柔润,便似乎带着一丝香甜的桂花气息,若有若无,隐在层层透明的香气雾气后面,看不真切。
我没有想到,现在的这个身体,会是这样的娇小,应该才只十一二岁吧,而那清雅的水墨素颜,即使是稚龄,也带着掩藏不住的从容。
我将惊异埋在眼底。那被我藏了那么多年的冷然,似乎一点点的浮上岸,慢慢重现。是因为这里再没有顾忌,没有相识的人,再不必装作天真开朗,所以一切就都失了控制吗?
在我眉眼之间的清冷仿佛与生俱来的,那般沉潜,又无比自然。我微微苦笑,当初为了保护自己而戴起的面具,如今都毫无悬念的剥落。是安心了么?再不用见到那些让人作呕的嘴脸。
从内心说,我,还真的不想回去……
素金的深秋,清晨温凉的日光在林间投下浅浅深深交错的暗影,缱绻的雅菊纷落,在颀长而柔弱的花枝顶端留下调零的花萼,在一院的忍冬青和常春藤之间,点缀着秋的肃凉。
我在素兰君的后花园里帮着他打理着一院的草药。在深秋的凉风下,素兰君一身白衣似雪,长发微束,即使手中拿着圆锹不大应景,他却依然风华倾城。
我着迷的看着他,微眯起眼。
留在这里也有月余了。几天前素兰君提出收我为徒。我点头答允。无论他是因何原因向一个才认识一个月的少女提出这样的要求,在这个我没有任何出路的世界里,似乎我只剩留在素兰君这片净土的选择。
那天晚上,月辉如同轻纱笼在竹屋外。我潮湿的长发散发着刚刚沐浴过后的清香。素兰君竹屋后的山林间有一泓温泉,对疗伤很有效。我的伤口在温泉的疗效下已经看不见伤痕。
我绕过竹屋内丛丛簇簇的纷纭兰露,坐到几案旁。素兰君在我对面低眉抚琴。
信手抚完一曲,素兰君扬眸看我。他的琴声就像他的人一样。悠淡,宁和,而又深远。浮动着浅浅的怀念。在这深秋中,飘荡着幽凉的悲伤。
我安静的看着他,微笑,“素兰先生,我为你抚琴一曲可好?”
“姑娘会抚琴么?”他挑眉看我,把琴推向我。我极浅的笑了笑,低眉,细小的手指在深色的古琴上就如同白玉一般。手指顺着冰弦滑过,挑起一丝颤音。我闭上眼睛,想起自己第一次学五弦古琴的时候,手指掠过琴弦,那般厚重的声音,与瑶琴的清丽,琵琶的娇媚完全不同,仿佛被人重重一拳打在心口。
手起,指落。
素白的衣袖间飘洒出与素兰君如出一辙的草药清苦香味。
浮动的音色,从指尖弦间稳稳流出。《梨园春思》,以闹中显静,温中透喜。虽然在一片肃杀清冷的秋夜下,似乎显得过于喧哗。却是我在此时最想弹奏的曲子。
我收敛心神,专注于眼前古朴的五弦琴上。琴声雍容淡定,我的心思回转,将这段时间的失控渐渐收拢。
素兰君微笑听着,待我抚完一曲后,抚掌笑道:“琉璃姑娘也弹得一手好琴技啊!”
我弯起双眼,笑得天真。
我的心思,于琴声,从来都是不外露的。流泻的,只是琴声。即使是幽雅高洁的《梅花三弄》,于此时的我手中弹来,也是一片冰洁玉骨,而神思全不外露。
“姑娘的心思,藏的有点深呢!”素兰君低眼看着我的手,说道。我的手指微微一颤,指尖流泻出一丝凌乱的清音。
“面具戴的久了,也还是会累的。”素兰君压住我覆在琴弦上的手,“有时,不妨歇一歇吧……”
我怔住。他手上的温暖向我一脉脉传来,透过皮肤,顺着血液的流动,传到我的四肢百骸。
歇一歇吧……
谁,曾经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我的眼底有些微的酸涩。
记忆里如同白莲般美丽的女子,在我那么虔诚的祈祷下,最终还是消散了,消散了,只余下一片零乱的记忆给我,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我的记忆。
“先生说笑了……”我只能带着些微的叹息,回答。
而对面的素兰君还是那样温雅的微笑,只是眼底流转出一丝怜惜。
那晚,我正式行了拜师礼。
三跪九叩,恭敬的奉茶,然后是一声“师父”。素兰君含笑将我扶起。那极浅淡,极温婉的笑,仿佛我是他期待已久的喜悦。
看着眼前的素兰君,优雅的挥动手中的圆锹,仿佛天下间都与他无干,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这个澄澈的宁和的山谷。
我抬头看看清淡的天空,这山谷外的世界原是如此纷扰。
四国间的争斗,依附四国的各个小国的岌岌可危,权利,乱世,纷争,离我如此遥远。
原本在那个世界总是围绕着我的利益争斗,继承权,股份,如今都消散成云烟,只剩下眼前素兰君温和澄澈的浅笑。
我浅浅勾起唇角,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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