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当天我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觉得绵延难熬，但走过之后，又觉的仿佛就在昨天，瞬间即失，丝毫引不起我们的烦奈，只赚得了我们对往事的感叹。开学已经月余了，这么长的时间，沈志高不觉得自己在上学，也不觉的这里是学校。每天早上不足五点半，他就从床上爬起来，洗脸，梳头，刷牙，走进教室以后，仿佛又到了晚上，同其他同学一样，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起先的时候，早自修还有老师来，英语老师教读单词，没人愿意跟着念，只有前排的几个学生张了嘴巴；要么就自顾忙自己的事，仿佛英语老师是透明人，他的影像丝毫反射不进学生的眼睛。他站在讲台上自己跟自己授课，自己提出问题，期待半天希望有人能回答，可是大失所望，也只好自己再回答。偶尔有几个学生玩笑的回答，他却似乎觅得了知音，兴奋的马上指正其语法的错误。沈志高很愿意回答，他觉得英语老师是个可怜人，是个没人听自己辛苦授课的苦难者。后来大概他知道了自己在学生心中不过是个被耍的可怜人，终于愤怒了，从此早自修再不进班。正课的时候来了，也不过把知识要点写在黑板上，自己坐在椅子上抽烟。任凭他们睡觉，反正与自己无关。他们的分数不参评，甚至许多学生连学籍也没有。他无须自责，是学生们不肯学，并非自己不想给他们讲解。自己的工资照拿，还省了口水，何乐而不为呢？
许定山还好是班主任，学生们多少给些面子。他们坐在位子上，抬头望着黑板，表面看着似乎在认真听讲，可魂魄早乘着车子跑远了。课堂上只撇下了他们的躯壳。许定山是老江湖了，他知道下面这些人，虽有来学习的人，却没有学习的心。他们的人被束缚住了，思想却不受驾驭。于是他偷着空子讲课，随便讲几个成语生词，列一个笼统的提纲，已算是授课完毕。不过他对沈志高还很不错，抽了时间给他指点诗歌，又给了他几本诗集让他揣摩。沈志高心存感激，时常拿了自己新做的诗稿送去给许定山讨教，于是两人交谊非浅。并未因年龄的巨大差别而影响其谈话。对于沈志高这个忘年之交，许定山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架子。
饭后沈志高去应约去找许定山，进屋看室里没人在，边坐在办公桌前翻闲书看。无意见最后一页的空白出写了首诗：
梦
在 夜色里 潜行
惊醒 冷凛的 风中
孤单的月 苍白
情人的瞳眸
晶莹 泪水
炉火消融的蒸气
黑 冷酷
憔悴 萧飒 深秋
荒芜中的血红
枫叶 烈火
烧铸磐石
意识控制的思想
天使 羽冀
希望 内心深处
性命 呵护
永生
沈志高虽然也会写诗，但却极不明白这首诗的意思。正在踌躇，许定山已经进来了。沈志高忙拿了书问：“许老师，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完全是乱写的。”许定山说：“是吗？这是我年轻的时候写的。”沈志高忙转换口气说：“太深奥了，我完全领会不到其中的含义！”许定山含笑道：“你可要展开思维的翅膀，你想啊，梦为什么会在半夜里惊醒？苍白是写月亮，也可以说是写心情；晶莹是说眼睛，也可以是泪水；但为什么要哭呢？憔悴又是什么意思呢？血红的枫叶在荒芜的深秋里又代表什么呢？磐石是意识，也是精神；天使的羽冀不是纯洁的象征吗？值得用性命去呵护的又是什么呢？”
沈志高被他的问语问的头都大了，奉承说：“诗的音乐跳跃性很强烈，读来很有张力，可是我这个人太笨了，所以还是……”
“哎，你是笨吗——”沈志高干笑两声，许定山接着说：“我写的是一个女人，因为想念自己的心上人，而在半夜里被思念唤醒，她感触于自己的寂寞，而伤心落泪。又由于常哭连泪也干了。我用炉火消融的蒸气来表示她的泪已干，只剩下呜咽。枫叶代表她爱的热烈，磐石代表她爱的决心，自己对纯洁的爱愿意用性命去呵护一生。”
“太感动了，真是诗与人性最完美的结合！”沈志高激动说，同时又叹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可能写出这样的诗。”
许定山笑道：“学校下星期准备举办一场全校诗歌大赛，并且从中选出最优秀的五名，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今年的中学生‘梦星杯’诗歌大赛。我已经替你抱了名，好好准备，这次十三班的名誉就靠你去争取了。”
沈志高吓了一跳，忙推辞说：“我恐怕不行啊！你知道我那点水平骗骗小孩子还可以，那能上的了大台面啊！”
许定山安慰说：“谦虚了不是，再谦虚就变成自卑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高水平的人，千万别高估你的对手，这不是凭白给自己制造压力嘛！”
沈志高心里稍稍释怀，试探说：“那考题涉及那些方面呢？”
“你是叫我泄题给你？”他瞟了沈志高一眼，继续说：“什么方面都有可能。”
沈志高辞了许定山，独自去操场上散步。许定山的话令他感到为难，自己未必不能写出优美的诗句，可是要代表十三班去参加比赛，多少的使人平添了负担。到了教室，他把许定山让他参加比赛的事告诉了叶翔，叶翔替他开心，他摇头说自己不行。叶翔帮他打气说：“大不了当作练字嘛！反正时间还早，还可以做充分的思考和准备。”
明天沈志高去食堂吃饭，刚坐下就猛觉得胳膊上刀刺似的烫，明显是有人拿饭汤泼他，沈志高大叫着跳起来，然后回头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女孩，一张白皙的面孔，一双含满歉意的眼睛。老板听见碗碎的声音，跑过来看时，沈志高的胳膊已经肿起来了，慌忙拿毛巾给他擦。沈志高说：“没事，幸亏不是很烫。”，“真的没事吗？”那个女孩说。沈志高看她的眼睛，有一点红，好像是要哭，或者刚刚哭过，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她问的自然是废话，汤泼在身上怎么会没事？尤其是这样热的天穿着单薄的衣物。但沈志高的回答却连自己都感到意外：“没事，真的没事！汤没泼到你的身上吧！我先走了，我去换衣服。”他说完转身走了，到门口有叮嘱老板说摔破的碗他来赔钱，老板不计较说算了。
沈志高换了衣服，再来食堂时，那个女生已经不在了。沈志高突然就觉得怅然所失起来，然而忽然又自问说：“我为什么要再来伙房呢！”然后摇着头走了。到了教室，蔡小米向他借钱，说自己没有吃饭，沈志高不好意思不借。她买了东西只顾自己吃。自从上次她买东西给沈志高，沈志高推说有人看着自己吃不下之后，她就请沈志高吃过什么。沈志高今天正好没吃饭，看蔡小米吃，自己肚子更饿了。到了第二节，实在忍不住了，于是逃课一节去食堂吃饭，并且连带看武侠电影消遣。
下个星期，沈志高忐忑不安的参加全校诗歌大赛，脑中完全没有半点感触。进了考场那次泼了他一身汤的那个女孩，居然也在！沈志高突然就开始笑，那个女孩回了一笑，沈志高觉得：倾国倾城。监考老师开始宣布考试规则：不许偷抄他人诗文，一经发现查实，即刻取消其获奖资格，并且在学校广播上通报批评。诗歌形式不限，时间为两个小时。一会儿，卷子发下来，题材是表达对某人某事的难以忘怀。沈志高首先想到的就是母爱。母爱？沈母平常最爱麻将，从白到晚无休无止，置沈父志高于不顾。倘若真个写了沈母，沈父恐怕要第一个举手抗议。沈志高也觉得不能自欺欺人，诗要表达最真实的感情，瞬间的流露。况且，别人肯定也想到了这个方面。转而又想起沈父，沈父还可以，沈母搓麻将的时候就陪他一块吃泡面，但是沈父是棍棒教子，他自然也不好写出来告诉别人说自己从小被揍。百无聊赖，沈志高只好让目光四处游走，正巧迎上那个泼了自己一身汤的女孩向他这里望来的目光。两人都是慌忙低头，然而诗的灵感却在这一瞬间，偷溜进沈志高深思中的脑海。他摊开卷子，一句句流畅的诗句从他的笔头凫起在白净的卷纸上：
最是那次不经意的相遇
你仿佛天空里一瓣七彩的云霞
翩然在我眼前潇洒
那湖面上有你的影像
仰卧在碧水的波心里荡漾
我本不该惊喜
这如幻般悄悄飘来的美丽
随即在眼前消失了踪迹
让我在梦的依洄里寻找
无奈的踌躇你离去的方向
我是在等待
等待在默无声息里消隐
又守紧着心儿期盼你的归来
沈志高吐了口重气，低声在嗓子里咏念了几遍，满意的站起来，交了卷子，第一个走出考场。时间刚刚过了一个钟头。沈志高抬头望天，天真的好蓝，像大海般广阔的流动的蓝。教室里一如既往的沸反盈天。他对叶翔说：“没有问题，我绝对有信心可以可以跻身前无名之列。刚才那首诗，意外的连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水平。”叶翔问他是否还记得原句，沈志高当然说怎么可能忘，并且立马咏念出来。叶翔笑道：“果然是柔情蜜意！恐怕你再过几年，徐志摩都要退位让贤了。”沈志高听了赞美，笑的屁颠屁颠。王同凑过来问缘由，听了叶翔的解释，王同也跟着高兴。何原竟也跟着笑，王同问他何故，他说高兴。至于高兴什么，王同也不方便问，他知道何原一定不会回答，即使回答了也是撒谎骗人，讲不了真心。
蔡小米从那次跟沈志高吵架以后，对他的事情已不甚过心了，只是借钱的习惯不曾减改。夜晚寝室熄灯之后，何原还没有来，沈志高是寝室长，满校园的找他的下落，直到寝室楼也要落锁的时候，沈志高才终止寻找。有人告诉他说何原跟蔡小米上网吧去了，沈志高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不相信一个女孩子会跟一个男生夜不归宿到网吧里去，他心里奇怪自己并非喜欢她，何必要去管这样的闲事？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不停的幻出蔡小米的影像。太可怕了，这怎么像一个女学生应该有的表现呢？他心里像吊了几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只让心里发慌。自己应该以朋友的立场规劝她不要在晚上的时候跟别人出去。都怪王同开的玩笑把自己心里开得生了鬼，仿佛蔡小米真的是自己的女朋友一样。不行，明天真的要给她讲讲，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也许何原在别的寝室睡，抑或是刚才来告诉自己的人本身就是在玩笑。对，一定是这样！那人我以前从未见过，一定是来开我玩笑。他这样想着，渐渐的又入了梦乡。
明天起床沈志高满身的疲倦，而且感到头脑发胀。昨夜连着做梦，做一些很奇怪的梦，可梦一醒现在什么也记不清了。他走进教室，一眼便望见蔡小米趴在桌子上睡觉，何原也是相同的模样。他坐位子上生气，昨晚他们肯定是去网吧了，早上5点进的门，玩了一夜现在赶来休息。放了学他闷闷去吃饭，本想买了东西给蔡小米吃，可想起她昨晚，又狠心不买。到了教室，何原和蔡小米都不见了，过了半个钟点，他们并肩说笑着走进教室。何原瞄了沈志高一眼，胜利的微笑说：“这么早就吃过饭了？”志高低着头装作看书，不理他的问话。过了几分钟，何原出去了。沈志高问小米说：“今天你怎么刚起来就睡觉？”蔡小米回答说：“瞌睡的很嘛！”志高打趣说：“昨晚难道你做贼了不成？去头谁家的猪了？”蔡小米说：“你才是做贼呢！昨晚我在网吧！”沈志高心中作酸说：“你一个女子家，夜里单独出去也不怕遇见歹人。”蔡小米说：“我不是一个人啊！有何原，还有好几个男生呢！”沈志高忽然就很生气，说：“你是个女生唉！夜不归宿同一大群男生像什么啊？”蔡小米无所谓说：“不就上个网吧嘛，有什么大惊小怪！”沈志高冷笑道：“瞧你这样，真懒得理你！”蔡小米发怒道：“我样是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沈志高说：“你跟那些混蛋出去与我不相干，从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蔡小米讽刺道：“是啊，人家都是坏蛋，就你姓沈的是君子。咱姓蔡的高攀不起！”沈志高不愿再跟他说话，趴在桌子上用手盖住头做出睡觉的假像。
整个上午沈志高做什么事都不顺心，觉得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含着嘲笑。放了学他不愿到人多的地方去，于是自己出了校门在一家小面馆里吃饭。他坐在里间，思想烦乱只管送饭到嘴里机械的嚼。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蔡小米，忙竖起耳朵来听。“小米，你吃那么点可以吗？不要给何原省钱啊！”一个声音说。又一个声音说：“省钱？不过沈志高倒是时常给小米钱买东西！”声音好像是何原。“你在吃醋吗？我现在跟沈志高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以后再不要跟他说话。”这话明显是蔡小米说的。沈志高感到心里有团烈火急欲喷薄而出，他强压着愤怒，待他们三人吃过都走了，这才走出来。
沈志高做梦也没了到自己对蔡小米的关心，竟然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亏得她还记得自己长借钱给她！沈志高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幼嫩。在感情上他不喜欢蔡小米，但也不愿被**于股掌之间。他开始鄙视自己正见到的女生，心里发誓说要永远不跟她们说话了。进班向叶翔诉苦，叶翔咬牙连骂蔡小米的不是，他又告诉王同，王同冲动得当场要揍何原，叶翔忙拉住王同说不要鲁莽，王同息了怒火，从此再不跟何原说话，并且不准他坐在自己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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