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师出鬼谷,第二章 意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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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师出鬼谷
月华如水,夜明如昼
邵州城外一道观前,一老一少正围桌而坐。身着道袍老者面貌清癯,长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少年约二十许,星目剑眉,鼻若悬胆,锦衣华服把少年衬托得更加英挺、俊秀。只是道观不似寻常道观那样有香火缭绕,显得有些冷清。
“十年了”老者出了一口气道:“整整有十年了,为师也该离开了。”
“师傅!”少年心中有些惊诧,语气中却没有透露出来,显得十分平静。
老者冲少年摆摆手,止住了少年后面的话:“这十年来,为师没有透露过姓名、师承。明天为师就要离开了,有些话不能不对你有所交代。”老者娓娓道来。
原来老者公孙名缺,性喜漂泊,终年游历于名山大川之间。在一次游历中无意得到鬼谷子遗书《本经阴符七术》、《武学要义》,数年间武功大成。十年前云游至此,遇见还是孩童的司徒月明,见其根骨俱佳,乃习武之选,遂停下来留在了这所道观。
公孙缺生性懒散,每月仅仅抽出一到两天的时间来教导徒弟,若不是司徒月明天生聪慧且性格坚忍,怕是很难坚持下来的。今见司徒月明学有所成,所欠缺的仅仅是时间和历练而已,去意顿生,以他的性格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十年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为师乃无意间得奇书才习得高深武功,创立归谷门。故尊鬼谷子为本门师祖。”公孙缺悠悠说道“想你那师祖鬼谷子王诩,有通天彻地之能,通晓鬼神之机。精通奇门八卦、兵法,长于持身养性和纵横术,武功对于其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只要学会一门便可纵横天下——门下弟子众多,出将入相者不乏其人,合纵连横有苏秦、张仪,孙膑、庞涓亦出于其门下,至于毛遂、乐毅、范雎、邹忌、李牧、李斯之流更是不可胜数……”公孙缺举起茶杯轻啜一口“想你那师祖是何等的风光,然而及至晚年,身边弟子所余无几,何也?”公孙缺喃喃自问,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司徒月明感到师傅语中的萧索之意,心下一阵黯然,默不作声。
良久,公孙缺声音再次响起:“徒儿,想那《本经阴符七术》你必不会忘了吧?”话锋一转公孙缺问道。
司徒月明点头称是。
公孙缺赞赏的点点头,书仅仅是六年前给司徒月明看过一个时辰。
“师祖晚年已是明白人心何足,怀璧其罪。本来广收门徒为泽被苍生,不意春秋战国祸害连连竟是其门徒为高居庙堂、一己之私而助纣为虐,庞涓、孙膑手足相残,苏秦、张仪合纵连横。搅得天下动荡不已,黎民百姓无处安生。一怒之下,逐其门徒,毁其藏书,仅余《武学要义》、《本经阴符七术》两书藏于深山留待有缘人练武强身,修心养性。后世所传《鬼谷子》乃其弟子凭心中所记而作,其中精华大部分已流失,甚为可惜了!”
言罢面色一肃,起身向天而揖,口中念念有词:
“师祖在上,今弟子公孙缺欲授书于徒儿司徒月明,谨遵师祖遗训以一个时辰为限,望师祖庇佑使武学技艺得传。”
公孙缺转身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高举过头,口中喝道:“司徒月明接书”。
司徒月明早已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
司徒月明屏住呼吸,强按住内心的激动,缓缓打开手中的竹简:天下武功,尽出其中。司徒月明心中暗道好大的口气,不过想想苏秦、张仪、庞涓、孙膑仅学得其皮毛便可以纵横天下,有这等气派也是应该。
知道时间有限,平复了心情往下看去。后面的字则为蝇头小字,以司徒月明现在的修为自是无碍。
夫人之一身,内而五脏六腑,外而四肢百骸;内而精气与神,外而筋骨与肉,共成其一身也。如脏腑之外,筋骨主之;筋骨之外,肌肉主之,肌肉之内,血脉主之;周身上下动摇活泼者,此又主之于气也。是故修炼之功,全在培养血气者为大要也。即如天之生物,亦各随阴阳之所至,而百物生焉,况于人生乎,又况于修炼乎。且夫精气神为无形之物也,筋骨肉乃有形之身也。炼有形者,为无形之佐;培无形者,为有形之辅。是一而二,二而一者也。若专培无形而弃有形,则不可;专炼有形而弃无形,更不可。所以有形之身,必得无形之气,相倚而不相违,乃成不坏之体。故天下武功者,外练有形之身,内修无形之气,概莫能外。有形之身损,则元神无所居;无形之气乱,则有形之身无所依,所谓内外双修是也。
……………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假若天机迅发,妙识玄通,成谋虽属乎生知,标格亦资于治训,未尝有行不由送,出不由产者亦。然刻意研精,探微索隐,或识契真要,则目牛无全,故动则有成,犹鬼神幽赞,而命世奇杰,时时间出焉。
盖武功之道,唯快不破,唯力不巧。血以气辅之,意动神移,识动身至。及至先天,无意亦无识,元神安之如饴,不为物动,不为喜悲。似为无为而无不为,飞花落叶可以伤人,一苇可以飞渡。岂是凡几人等可识耶?
……………
司徒月明一口气读完,心潮澎湃,闭上眼睛默念《本经阴符七术》中的腾蛇之法数遍,方才静下心来。缓缓把《武学要义》在脑中过了一遍,觉得无甚遗漏,这才睁开了双眼。
公孙缺没有打扰司徒月明,离一个时辰还有一段时间。
司徒月明虽睁开了双眼,眼神却是迷茫而散乱,对眼前的景物视而不见:
武功之道,唯快不破,唯力不巧。血以气辅之,意动神移,识动身至。及至先天,无意亦无识,元神安之如饴,不为物动,不为喜悲。似为无为而无不为,飞花落叶可以伤人,一苇可以飞渡。岂是凡几人等可识耶?
良久,司徒月明长舒一口气:“岂是凡几人等可识耶?妙!妙!果是如此,天下武功,尽出其中。”瞬间司徒月明明白了师傅公孙缺为何每隔一段时间就传授自己一门武功,其派别之多,武功之杂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却又不多做讲解,往往是演练一遍就已作罢,倒是时常让自己勤练入门筑基的功夫,《本经阴符七术》更是严令每日必在心中默念。天下间所有招式唯快而已;力为本源,蚍蜉之撼树岂不可笑。
想通此节,心下甚为欢喜,眼光渐渐恢复清明。长身一立,口中一声长啸喷薄而出,有如龙吟虎啸,山川震颤;有如江河之水,绵绵不绝,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停歇。

司徒月明啸声停住方才忆及在师傅面前失态了,俊脸不禁一红,转身向师傅告了个罪,重新坐下,胸口仍是起起伏伏,心潮难平。
石桌上的竹简早已收了,公孙缺自是明白所为者何,想当初自己不也是喜不自禁么。手掳长须,眼中充满笑意:孺子可教也!
“徒儿,为师明天就要把《武学要义》送回云梦鬼谷密洞,今后你我师徒是否有缘相聚,或不可知,一切全凭天意。鬼谷师祖在密洞中留有遗训,凡我子弟可凭一生所学造福苍生,亦可独善其身,但上不可恋庙堂之高位,下不可恃武逞强凌弱小。否则必遭天遣。切记!切记!”
第二章意出江湖
在邵州,没有人不知道司徒世家的,邵州最大的酒楼就是邵家的。醉仙楼临江而建,飞檐拱璧,雕栏玉砌,颇有些气魄。楼高三层,一层为大厅,邵州城中的寻常百姓家来了客人喜欢到这里来吃饭,既有面子,价钱也算公道。二层是一间间隔开的小间,每个小间都配有专人负责,当然价钱要贵上一些。第三层布置华美,中间搭有一小小的戏台,台前的桌椅都是制作精美的器物。就连酒杯碗筷都是从长安购置的。临栏整个邵州城尽收眼底,江水渺渺,房舍第次,远山如画。当然价钱也非普通人家所能接受的,不是商贾大户,官宦人家不敢轻易涉足。
司徒月明自师傅公孙缺走后,没有再去道观,每天除了修习心法就是琢磨武学要义,日子倒也过得飞快,不自不觉已至初秋。
经过几个月的揣摩,司徒月明觉得自己的进境受阻,不觉有些心浮气燥,司徒月明心中叹了一声纸上得来终觉浅,晃晃脑袋出了家门径直向醉仙楼走去。
司徒月明很少到醉仙楼来,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仅是店里的小二那谄媚就足以让人生厌,却不便发作。谁叫他是司徒家的独子,未来的店主呢。进得楼来,不理小二的媚笑,司徒月明快步上了三楼。临江的桌子上早就摆上了四碟小菜和一壶酒,酒是十年的陈酿女儿红,每次到这里都是这样,店里的伙计早已熟识了司徒月明的习惯。
司徒月明一仰头,吱一声杯中的酒被吸入腹中,一股温和的热力慢慢散发开来,挟起一片牛肉放入口中,司徒月明微眯双眼体验口中残留的酒味与牛肉香气。一阵吵杂声从楼下传来,司徒月明不禁皱起了眉头,司徒家在邵州城可以说是响当当的,不仅与官府交好,与江湖人物也多有结交,更是每月一次在邵州施粥,深有善名,故很少有人来醉仙楼闹事的。
“去看看是什么事?”司徒月明对小二周福道。
“是”
不一会儿小二就回来向司徒月明禀明了情况,原来一布衣老者要上三楼喝酒,店里的伙计看他象没有钱的样子就委婉的拒绝了。许是店里伙计那轻蔑的眼神触怒了老者,与伙计争执起来。司徒月明摆了摆手,示意让人领老者上来。伙计的势利司徒月明很是清楚,身着布衣的人是不会被他们所看重的,上得三楼来的哪一个不是鲜衣怒马。但司徒月明深知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仅凭衣着识人到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布衣老者在小二的带领下缓缓走上楼来,一袭青衣被浆洗得有些发白。司徒月明起身抱拳冲老者施了一礼道:
“老人家,非常抱歉,在下教导无方,下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让您见笑了。”
周福在旁道:“这是我家少主人。”
司徒月明接着说道:“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这顿饭我做东。周福,去叫几个好菜,再打一壶女儿红来。”
老者这才微微一欠身道:“那就谢谢公子了!”抬腿坐在了司徒月明的对面。举杯把杯中女儿红一饮而尽,这才抬眼望向司徒月明。
司徒月明只觉得一点寒芒闪过,一闪而没,心下暗道果不是常人,遂起结交之心。望向老者说道:“老人家好像不是本地人吧?不知到邵州所为何事?小子司徒月明在邵州略有薄名,不知能否帮到您老。”
老者哈哈一笑:“小哥比你手下那些不开眼的东西要有趣多了,老夫游玩到此,别无它事。”
老者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司徒月明也不以为意。
“司徒公子好象不是商贾中人啊!怎不出去闯荡闯荡呀?”
司徒月明淡淡一笑,自己身怀武功是瞒不了这些江湖高人的:“小子的这几手粗浅功夫也配闯荡江湖?”
“小哥过谦了,以你的身手足以挤身一流高手之列,所欠缺的只是江湖历练而已。也罢,你我既是投缘,老夫就给你说说当今天下江湖事,权当聊资及感谢小哥盛情吧。”
司徒月明也曾问过公孙缺江湖中事,但公孙缺生性疲惫,一句淡淡地到时自知一语带过。今有人主动提起,自然表现出勃勃兴趣。
“天下乱则江湖显,天下兴则江湖隐。自宪宗以后,穆宗平庸,敬宗荒淫,文宗暗弱,大唐江山风雨飘摇,各方势力风起云涌。外有藩镇拥兵自重,内有阉宦当权,朋党之争日益严重。黎民百姓为求生存不得不习武以对抗豪强求自保,更有那不甘平庸者依附权贵以求在将来的某一天能飞黄腾达。”
布衣老者轻啜一口酒,语气一转道:“如今不光朝局复杂,江湖事亦是波云诡秘。少林持武林牛耳已数百年,自十三棍僧救唐王以来,不用纳绢赋税,养尊处优,人数不断壮大却少精英,已是名实难符,峨眉女流之辈难成气候。四川唐门秘技自珍不足为惧。华山派无青年俊才,难以为继。”布衣老者越说越快“天山派远离中原,足迹难至。崆峒行事诡异,有欠光明。而新生门派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岂不是我辈武林中人之绝世良机?”
……
布衣老者说至兴起,举起酒壶长吸一口,继而说道:“大丈夫身怀绝技,当存济世之心,倾尽所能解民于倒悬,方显大丈夫本色,亦无愧于一身艺业耶!”
司徒月明本就有意游历天下,所顾虑者不过自己乃家中独苗,父母年事渐高,不忍远离耳。被布衣老者说动心思,多日来的阴霾尽扫,大为兴奋。饶是他常年修习本经阴符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豪气,长身一立,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稍稍平复心情,司徒月明拱手作揖:“多谢老人家,你我有缘,不若共求一醉。”
布衣老者但笑不语,举杯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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