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赐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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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道:“臣辅佐皇上,并不是为了赏赐。”
铁穆耳凝神看着我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百感交集,低声道:“臣上朝为官,求得是问心无愧,大丈夫生于世,若不能有所作为,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铁穆耳笑道:“是吗?不过朕还是要赏你,你不如好好想一想,看看需要什么,想好了再告诉朕。”
我忙拱手道:“皇上,微臣真的不需要什么。”
铁穆耳闻言看着对面的张好古,心中暗道:他说话的语气,也与四弟一模一样,语中的卓越见识令人叹服,而且言辞切切,一心为我,令人不禁想起当日在江中的船上,四弟也曾对我言道:若我做了皇上,他便要做我的臣子,辅佐我开拓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元盛世。当时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如同就发生在昨日。
铁穆耳心中不觉生出万千感慨,想了想,轻轻从桌下伸手过去,握住张好古的手。我心中一惊,正想挣脱。一个太监走过来道:“皇上,已经准备好了。”
铁穆耳拉我起来道:“好,张爱卿请随朕来。”
我疑道:“皇上要带微臣去哪里?”
铁穆耳微微一笑道:“朕今日忽然想听戏,所以叫宫中的戏班准备了一出剧目,名叫《白蛇传》,不知张爱卿可曾听过。”
我的心突地往下一沉,脸上仍不动声色道:“这白蛇传莫非是新戏么,微臣孤陋寡闻,从来未曾听过。”
铁穆耳道:“是吗,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你这就随朕前去吧。”握着我的手向前走去,他的手很温暖,我的手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动弹不得,我悄悄抬头看他,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铁穆耳握着张好古的手,暗想:他的手小巧纤细,又柔软又滑腻,分明是个女子,看来他真的是朕的四弟。找了这么久,没想到他就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姗处。
铁穆耳转过头,看着张好古,离别了这么久,终于又能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存在,无论如何,今生再也不能让她离开我,从此携手相伴,共渡人生风雨。漫漫长路,有她陪在身侧,该是何等快意的事情。
铁穆耳心中喜悦,手不觉握得更紧了些,我轻轻皱了皱眉,心想:二哥这是怎么了,握得我手指生疼,又不敢抽出来。难道他已经识破我的身份,按理说我已经掩饰得很好了,不应该被发现啊。我脑中急速运转,忽然想到小兰,完了完了,真是失策,这下可如何是好?看来这条官场路,我已经走到尽头了。我慢慢跟在皇上身后,悄悄叹了一口气。
前面几个太监引路,带着我们到了一处湖边楼阁上,对面搭着一个大大的戏台。铁穆耳拉着我走到楼上,轻轻坐在中间的木椅上,指着身边的座位对我道:“爱卿请坐。”
我忙道:“谢皇上。”慢慢坐下。铁穆耳的手一直握着我不曾松开。我心中烦恼,眉头不禁轻轻皱起,铁穆耳看着我微微一笑,对身后太监道:“可以开始了。”太监忙躬身去了。一会儿戏幕拉开,白娘子缓缓登台唱了起来。铁穆耳对我附耳道:“这一出叫做断桥相会。很有意思,张爱卿不妨好好欣赏一番。”
我低声道:“是,皇上。”抬头见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心中越发犹疑,只得镇定心神,装作认真欣赏台上的歌舞,脑中却在飞速想着对策。
台上梢公唱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听着这熟悉的戏文,我不禁想起当日与二哥在川中的往事:房中躲避刺客的暗箭;林中踏雪寻梅;祠堂里握着手坐在一起听戏。过去的一切一幕幕在我眼前重演,如今时过境迁,二哥已不是当年的二哥,而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我坐在椅上,心中百感交集,几乎便想站起来对二哥言道:“二哥,我就是你的四弟。”可是我能这样做吗?
想到这里,我转过脸,看着铁穆耳,见他也在看我,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那样亲切的笑容,时光仿佛回到从前,在郑州的凤临阁上,我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二哥,你怎么不来找我?
与他一起在湖畔的风中奔跑,感觉他手心的热度。我淋雨病倒,他守在我床边,彻夜不眠。二哥心中明明有我,可我为什么要躲着他呢?
戏台上还在唱着戏,我已无心观看,只觉自己眼前慢慢升起一团水雾,弥漫开来,把我完全淹没。两行热泪从我脸上轻轻滑落。
铁穆耳无声地挥了挥手。太监忙招呼戏台上的人,一起退了下去。悄悄关上门。铁穆耳从怀中掏出一块明黄色的丝帕,递到我面前,我看着他,心中热潮翻涌,眼泪如决堤的江水,再也抑制不住,纷纷奔涌而出。
我伸手捂着脸,心中暗骂自己没用。铁穆耳轻轻拿开我的手,用丝帕为我拭泪。我哽咽道:“皇上,微臣……”话到口中,又忙止住。
铁穆耳温柔地为我拭干泪水,轻声道:“张爱卿,你若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朕一定赦你无罪。”
我缓缓站起身,退后几步,跪在铁穆耳面前,低声道:“这部戏演得很感人,微臣看得太投入,以至失态,扰了皇上的雅兴,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闻言看着张好古,心想:看他刚才的样子,分明对我有情意,却又不肯跟我相认,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不成。想到这里,铁穆耳站起身,轻轻扶起张好古,笑道:“张爱卿真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朕怎会怪罪于你。快坐下吧。”把我拉到椅上,又道:“张爱卿看了这部戏,觉得戏中的白娘子为人如何?”
我低声道:“白娘子心地善良,有情有义,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铁穆耳笑道:“说得好,朕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女子。”又道:“张爱卿觉得许仙这个人怎么样?”
我想了想道:“许仙此人生性憨厚,倒是个诚实君子,只是太过懦弱。”
铁穆耳道:“爱卿说得有理,白娘子既然向许仙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许仙却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实在可惜。倘若是朕的话,只要真心相爱,又何必在乎她是谁呢?”
我闻言不禁看了他一眼,暗想:他这话分明是在暗示我,他并不介意我的汉人身份,也要我不要介意他的身份。只是他毕竟是皇上,我女扮男装,考状元,上朝为官,投军入伍,桩桩件件都是死罪,若明说出来,便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取下面具,恢复孟丽君的身份,等着接受他的安排,嫁进深宫。想当初在川中悄悄离开他,就是因为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二哥要接我入宫,少华会怎样呢?他们本是结义兄弟。这样做岂不是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还有那些一直对二哥的皇位虎视眈眈的王爷们,只怕他们会利用这个机会,对皇上不利。二哥登基未久,根基不稳,绝不能因为我影响他的大业。想到这里,我只得道:“皇上,依微臣之见,白娘子犯了三个错。”

铁穆耳道:“哦,爱卿不妨明言。”
我道:“白娘子犯得第一个错是:不该嫁给许仙,她明知自己是妖,和许仙结为夫妻,违反天条,必然受到天谴,这样不但不能报恩,反倒连累了夫君,此举实为不智;第二错是:不该向许仙隐瞒身份,若是一开始就对许仙开诚布公,告诉他自己是妖怪,让许仙来选择,如果他不计较她的身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介意,就可采取别的方式报恩,比如给许仙钱财,或是功名都可,毕竟结婚不是报恩的唯一途径。其三:许仙知道她的身份以后,她不该用水漫金山这种过激的方式来对付法海,这样做不仅触犯了天规,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还连累了无数无辜的生命,若是微臣,绝不会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铁穆耳闻言凝神看着我,默然无语。
我叹了口气又道:“人毕竟是人,妖毕竟是妖,人妖殊途,强自结为夫妻,最后只能是一个悲剧。倘若当初许仙娶得是一个和他身份一样,地位相当的凡间女子,自会幸福一生,又怎会落到这样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的下场。”
铁穆耳转头看着张好古,心想:她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她虽才貌出众,毕竟是个汉人女子,与我身份悬殊,若要接她进宫,恐要费些周折,而且现在就揭穿她的身份,时机也不成熟,若被有心人知晓,反倒会将她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我见皇上不语,忙站起身跪下道:“皇上,微臣有个心愿,想请皇上成全。”
铁穆耳道:“你说。”
我低声道:“微臣今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伴在皇上身边,做皇上的臣子,一心辅佐皇上,再无他求。”

铁穆耳闻言站起身扶我起来,俯身在我耳边道:“你心里真得只是想做朕的臣子吗?”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使劲垂下头道:“臣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鉴,请皇上明察。”
铁穆耳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张好古,心中暗想:她这话分明是在暗示我,她并不想做我的妻子。难道她心里真得没有我吗,可是看她方才的情形,明明对我有情意。莫非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若倚仗权势强逼于她,只怕她会学当日在川中一般,丢下我,悄悄逃去。我虽然可以派人捉她回来,只是到时伤了彼此的颜面,反倒更不好了。

铁穆耳皱起眉头,默默思索了一阵,忽然想到皇甫少华,难道是因为他?在她心里,到底爱的是我,还是三弟。
我见他低头沉思,忙道:“请皇上成全微臣。”
铁穆耳看了看我,忽然伸手解下腰间一块用明黄色丝绦拴着,雕工极精巧的玉佩,轻声道:“这块玉佩是朕出生时,先帝赐给朕的,已经跟随朕整整二十五年,朕今日便将它赐给你。”
我闻言大惊,向后退开一步道:“这是皇上的心爱之物,微臣不敢接受。”
铁穆耳缓步走到我面前,柔声道:“朕就是要将最心爱之物送给你,希望你能明白朕的心意。”伸出手,将玉佩轻轻系到我腰上。他靠得很近,我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根本无法抑制,铁穆耳将我的双手握在掌心,笑道:“看着我。”我缓缓抬起头,看到他眼中的款款深情。鼻中一酸,差点又流下泪来,只得咬牙勉强忍住。
铁穆耳仔细看着张好古的脸,心想:难道他易了容,不象啊,莫非是戴着面具,那这面具做得倒是很精巧,几可乱真。我见他在我脸上左看右看,心中慌乱,手上用力,想从他手中抽离出来。铁穆耳微微一笑,松开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道:“只要你开心,你想做官,朕便让你做官,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顿时乱了方寸,赶紧退开几步,低声道:“臣谢皇上赏赐,请皇上容许微臣先行告退。”
铁穆耳想了想道:“好,你去吧。”
我忙拱了拱手,飞快地下了楼阁,望宫门而去。
铁穆耳目送我的背影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方才转身往御书房而去,边走边想:四弟的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我如今却逼他不得,不如让他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到时再做打算。
一处寝宫中,阿妍看着弘吉烈道:“启禀娘娘,今日皇上召了监察御史张好古到宫中听戏。”
弘吉烈站起身道:“张好古,莫非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我听说皇上对他极为信任,恩宠有加,已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只不知此人有何神通,竟能讨得皇上如此的欢心。”

阿妍道:“我方才偷偷看了他一眼,只是个面容清秀的书生,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弘吉烈想了想叹道:“御书房中的宫女还能天天见到皇上,我现在连她们都比不上,又如何比得上这位御史大人。”

阿妍道:“皇上不光对娘娘如此,对宫中其他妃嫔也是这样冷淡,太后为了当今皇上能早日生下皇子,以便将来继承大统,特意选了许多名门闺秀入宫,怎奈皇上都视若不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弘吉烈闻言道:“你去拿那幅画像来。”阿妍忙躬身走到书架下,取出木盒,把盒中画像轻轻展开。弘吉烈走到画像前,看了看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女人,真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能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她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宫中那么多美女都放不到他的眼里。”

阿妍道:“我看这个女子,除了美貌之外,也没有什么,哪里比得上娘娘那种天生雍容华贵的气质。”

弘吉烈又仔细看了看画像,对阿妍道:“收起来,我今日想见见那个张御史,看看皇上为何如此宠信他。”

阿妍惊道:“娘娘,不请圣旨,私自会见朝中大臣,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怕是要降罪给娘娘啊。”

弘吉烈笑道:“怕什么,他现在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我虽处在这贵妃的位子上,却如同打入了冷宫一般,毫无快乐可言,大不了是一死,倒可摆脱这一切,再也不用为他烦恼了。”阿妍闻言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我大步走到宫门前,伸手将头上的官帽正了正,正准备迈步出去。一个太监忽然跑到我身边,低声道:“张大人请留步,有一个人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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