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两处消魂异地愁 中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纯白的纸,落下来的时候轻盈如鸿毛。冉玉歌常常想,这样的东西,是如何被常醉发现和利用的呢?
只见一杯醉生梦死泼墨般洒向白纸,常醉笑着看向纸上渐渐显现的深红色字迹——血一样深红的字迹。
“梦历二十五年八月二十四日,苏芝蓉蓉死于长安清风桥上,唐逸潜逃入殷丞相府,笑看风云淡向外传言三界兵谱落于唐逸手中。”
冉玉歌在烛台上点燃了红蜡烛,烛油滴下来,像眼泪一样神情款款地妖冶着。常醉举着纸在烛火上一烤,所有的字瞬间消失掉。
“歌儿,收起来。”
将纸卷成一团,轻轻笼进卷轴里,打开了床下的首饰盒,只见一层闪闪发光的金银珠玉之下,尽是这样的文书卷宗。
冉玉歌的身份一直都是秘密,在天山雪阁中,也只有长老以上的人物才略知一二。所以常醉提携汤包范的时候,经过了深思熟虑,一直觉得这个人管不住嘴。
后来很长时间之后,才终于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汤包范,而在十几天前,才刚刚让池洛海知晓。
“歌儿,”常醉在任何时候都叫冉玉歌歌儿,以免有些人听去了,终究猜透小惜玉这一个身份,而这样一个亲昵的称呼,却让冉玉歌常常云里雾里地分辨不清,听久了,然后就惯了,只安静地听他吩咐,“去一趟汤包范家,将我的意思传达给他,不用讲得太过明白,但多多少少给些提点。”
冉玉歌点点头,从箱子里挑拣衣物,尽量让自己朴素一些。
常醉看在眼里,走过来搂了她的肩膀,取过一边的面纱为她罩上。
很多时候,冉玉歌总会以为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深切爱慕着自己的情郎,温柔的,温和的,温存的,会像其他那些恩客一样为她散尽千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然而常醉他,并不是,他是一个执掌江湖的神话一般的人物,他冷的时候,可以令地狱的熔岩凝固成灰,可以叫魔王的真火瞬间熄灭。
于是这些温柔的举动落在冉玉歌眼里,就变得很可笑,变得像做戏,变得像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

从殷府回来的时候,冉玉歌发现常醉竟然还在她房中,品着一杯醉生梦死,手指轻轻拨弄着桌面,像在弹奏什么曲子。
房间里浓浓的酒香,冉玉歌却总是进进出出像闻不到一样。她想起常醉第一次进了她房间的那种惊诧,满室的殷红和醉生梦死香味,冉玉歌以为常醉也会像那些常人一样醉在幻境里,然而只一秒种,她就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无法以常理去推断,去比较。

这个男人,不像长安国子监的那个教书先生,一闻酒香就醉在了让他和她都难过的梦里。冉玉歌在一旁看的时候,总觉得他一定做了个很苦的梦,梦里面他一直在挣扎着排斥着反抗着,然而终究没有成功,最后妥协地流下两行眼泪。
于是冉玉歌也哭了起来,难过地抱住他。
那之后,吴举人吴西寒来她阁中时候,她就会特意将醉生梦死都封存了藏起来,铺上散发着青草味的红色地毯。有时候,他们这样的人,走到了最后,就只能面对现实不再做梦。不哭,不闹,无情,无义。
她有时候也会猜想,常醉在以前品尝醉生梦死的时候他到底梦见了什么,才会坚持不懈地一直购买和品尝。
一定是个美梦吧,梦见上官梦见,梦见那些华而不实的幻想。
这样的思绪从认识常醉以后一直没有停歇过,时不时地就冒上心头,引来一阵愣怔。
“回来了?他什么反应?”
冉玉歌褪去面纱,转身背对着常醉:“其实你早知道他会做些什么了吧,而且,为什么会要我去呢?”
“因为我……”常醉从来都是似笑非笑的嘴角,竟然闪出了一丝苦涩,“没什么。”
“常醉,你到底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那三句话呢?”
冉玉歌话问出口,自己也呆了呆,她与常醉虽然说关系极其亲密,很多话都说得随便,但终归不是这样轻易就能凭几句话就去左右他的。以前那段话,是突然脱口而出,常醉也是听过笑过忘却,她却又一次提起来。
然而常醉没有生气,只是摇摇头,粉红的发带飘扬起来,像女子的饰物一样。冉玉歌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个本来应该看起来很阴柔的男人,偏生这样一副不同寻常的气魄呢?甚至连云层顶端那些自以为洞悉一切的神,都抵不上他半分。
他说:“那三句话,有什么意义么?天下间没有这样的女人。梦见不是,莫香不是,伶澜不是。歌儿,你也不是其中之一。”
不是其中之一。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