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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625天前北京复外大街
“首都就是首堵。”王大为咕噜了一句:“这话一点不假。”
这已经是第三次被迫停车了,而且是在八车道的复外大街上。浩浩荡荡的车流一起停下来,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密密麻麻的连个缝隙都不见。他们的这辆红色宝马和前面的那辆丰田面包车几乎靠在了一起了。地球人都知道,北京道路拥挤的程度严重到无以言喻的地步,丑陋的城市负责人就是不承认这一点,在事实面前还敢在中外媒体面前信口雌黄,脸皮也够厚的。
王大为伸手打开了车载音响,却被一双涂了指甲油的纤纤玉指给坚决地关上了,那双手美得像刚出土的春笋那么细腻和白净。
“别这么愁眉苦脸好不好?”李玉如笑容满面:“和我说说话,好不容易又有了与你这个土匪单独相处的机会。”
“在机场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吃惊:“要是我能早一分钟或者晚一分钟都不会被你这个妖精看见了。”
事情巧得不可能再巧了,王大为刚在首都机场航站楼的前面跳下出租车,就碰见李玉如前呼后拥的从里面走出来,真的就是分毫不差,就像是老天爷计算好了似的。他和这个红衣女子真的有缘,她的那种欣喜若狂的神情令人感动,他是打算乘飞机回某市,她则是送走了她的大姐,而这个妖精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就把他强行留下了,而且现场给杨汉生打了电话,娇声娇气的替他请了一天假。他就被迫成了她的谈判小组的一员,也就成了她的司机。她当着她的部下笑脸盈盈地说道:“我就是把你劫持了,你又把我怎么样?”那个好看的小曹也在笑:“这不是王哥应尽的义务吗?”
“这就叫老天有眼,这就叫做我们注定有缘。”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得意的说:“只要我愿意,这辈子你是躲不开我的。”
“只不过是运气比较好而已。”车流开始挪动了,王大为从两辆捷达车的夹缝中窜到前面的一个空档里:“要不然我现在恐怕就不会在这里当人家的车夫了。”
“我就是要你当我的车夫,就是要你和我在一起。妈妈也说过,和你在一起,既安全又放心。”她给他递了个媚眼:“再说你也同意留下的。”
“当着你的一帮同事,我总不能甩手就走吧?总得给李总留点面子吧?”王大为说道:“再说,白姨也要我照顾你这个妖精妹妹呢。对了,我想对你约法三章,关于我们的事最好暂时不要对白姨说,我和你妈妈经常见面,说出来反而没有现在这样相处自如。”
“知道了,其实我妈妈可喜欢你了,我回家也不给我煨汤喝呢。那就让你继续当妈妈的干儿子吧,以后再当她的女婿。”李玉如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了他那坚毅的脸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人前彬彬有礼,没人的时候还是个土匪。”
王大为转动着方向盘,随着车流在转弯,汽车少了一些,车速提高了一些,北京街头热闹非凡,灯柱上悬挂着花花绿绿的彩旗,看来又有某个国家的领导人来访,路面上也一尘不染,警察三三两两在威风八面的指挥着交通。
“妖精,我在开车呢。”王大为摆动着头,让开了李玉如的抚摸:“你应该记得,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是啊。”她故作惊讶地扬起了柳眉,说道:“你爬到我床上拉我的衣服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男女有别,就没有想到授受不亲呢?”
“你别提那件事行不行?”他显得有些无奈:“这可成了你的把柄了。”
“我就要提,还要提一辈子。”她神采飞扬的回答:“只要没事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起那个场面,突如其来的被一个土匪压在床上的滋味真的很特别!”
最近在睡梦里,王大为竟然也重新梦见过那个尴尬的场景:他慌乱的将这个几乎半裸的美女用被窝裹住,紧紧地压在身下,她就在他的身下拼命的挣扎。他们的对峙持续了很久,他害怕极了,那个美女柔软的腰肢在他的身下扭曲的感觉很诱人。他知道自己对她有了一种莫名的倾慕,一种甜美的好感,还有一种他从来没有感觉到的诱惑。她对她表白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可能会拥有她了,那是一种甜蜜的回忆。
“为什么不说话了??”她凑过来飞快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别担心,知道是自己的男人以后,我就很高兴了,我要你爱我。”
“妖精,我发现你对亲嘴的兴趣真大。”王大为有了一种美妙的感觉,问着她:“这次的味道怎么样?”
“不许你笑话我。”她红着脸在她脸上恶狠狠的又亲了一下,娇嗔的在叫:“又臭又硬,你这个土匪,脸上又硬又粗糙,像一张金刚砂纸!”
王大为让红色的宝马跟着前面的那辆丰田面包车转到一条侧街上。这是一条北京极为普通的胡同,高大的槐树,不宽的街道,少了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少了些川流不息的车队,显得安静了许多。一些破旧的四合院和丑陋的火柴盒般的楼房混杂在一起,有些不起眼的小店铺,一家超市门前打出大减价的广告。
“那我就奇怪了。”王大为笑道:“又臭又硬的东西为什么会引起某些人莫大的兴趣,居然翻来覆去的乐此不疲?”
“这是我的权利!我乐意,我喜欢,我就是要乐而不疲,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李玉如就扑过来,又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这次显得有些粗鲁,有些蛮不讲理:“告诉你,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愿意怎么干都可以!”
“你越来越胆大了。”王大为警告她:“你就不怕我的报复?”
“有什么可怕的。”李玉如还是羞怯了一下:“大不了今天晚上让你再压我一次,把上次没有办完的事情继续进行,反正迟早是你的人,早点给你也让你放心。”
“那我可就喜出望外了。”王大为明白了这个美女的暗示,看懂了她那羞答答的神情,问道:“真的?”
“这种事还能说假话?其实我早就想和你在一起了。”李玉如满脸绯红的指了指车的前方:“到了,办完事,回到家,我就是你的了。”
王大为看见了一座在北京胡同里司空见惯的门楼。极为普通的,如果不是门后的阴影里站立着两个持枪的战士,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他跟着前面的那辆面包车在门楼下刹住车,从哨亭里走出来一个士官生,将面包车和红色宝马的车牌与手中的硬纸夹对照了一下,就挥手放行了。王大为知道是预先约好的,把车直接开了进去。
“告诉你一个秘密。”李玉如对着打开的化妆盒在认真地端详着自己姣好的脸蛋:“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中间,我最不怕的就是你。”
“那我岂不是死定了?”王大为说着:“妖精的魔法无边。”
“恰恰相反。”李玉如咯咯地笑着:“土匪,应该说我才是死定了。”
王大为熟练的转动着方向盘,从一条灌木丛旁边穿过,拐过一条树影婆娑的小道,赶在那辆丰田面包车前面驶近了一座雕梁画栋、装饰一新的宫殿般的建筑。
“奇怪。”李玉如发现了这一点:“这里你来过?”
“两个月以前来过。和杨叔一起陪北京的几个朋友来过。”王大为将车停在了大楼前的一棵大杨树下,走过去给李玉如拉开车门:“我就不陪你进去了,我不会谈判。”
“这次就放过你了,下次可得陪着我。”她嘱咐道:“别想耍滑头,也别想溜走,我们一会儿就回家去。今晚我会给你做顿饭吃,然后陪着我谈谈话,跑到床上做我们感兴趣的事情,卿卿我我的陪着我,还得好好的把我们的事情说清楚了,如果我满意了,明天早上就叫你这个土匪滚蛋。”
“都成了妖精的阶下囚。”王大为有些疑惑:“我们还有什么没有说清楚的?”
“土匪。”李玉如柔情似水:“你得亲口承认我是你的未婚妻。”

“你已经把这变成事实了嘛。”王大为被她逗笑了:“我还敢否认吗?”
“告诉你一个秘密。在你我的关系没有明确以前,我不会让你去见我的大姐。”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怕大姐也看上你了。我发现大姐苦苦寻找的那个男人和你这个土匪倒有几分相似呢。”
王大为被她的奇怪的提防和小心翼翼弄得啼笑皆非了。他走上前去与那些名典集团李玉如的同事们握手问好,与相熟的一帮人打着招呼。
“乖乖的在这里等着我。”李玉如当着大家的面吻着王大为:“我会很快就出来。”
王大为知道她这是做给别人看的,她越来越喜欢公开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他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俏脸,没有言语。李玉如又变成了一个端庄大方、一脸庄重的李总,被她的七八个同事陪伴着走进了那座豪华而又别致的大楼里。
“小朋友,这个漂亮美眉很喜欢你呢。”王大为身后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可你似乎有些怕她。”
王大为转过身,面前是一个腰杆挺得很直、威风凛凛的老头。个子不高,有些消瘦,眼角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出来似的,眼睛很凶,就是笑嘻嘻的望着王大为的时候,也能感受到那种尊严和冷酷;胡子刮得精光,一头斑白的头发,一根根似乎全都站立着,棱角分明的嘴唇,笑着露出的一口好牙,还有一股潇洒飘逸的气质;一件普通的夹克衫,一条洗得发白的旧式军裤,一双铮亮的皮鞋,显得极不协调。
“老爷子。”王大为也在咧着嘴笑:“穿着整齐了,倒叫人快要认不出来了。”
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一个下午,也就是跟着杨叔到这里来的那个下午,酒足饭饱以后,杨叔使了个眼色,他就理智的找了个借口回避了。
那天又闷又热,北京也像个火炉似的。当顶的太阳火辣辣的,蝉儿躲在树叶里叫得很有力,几乎所有的人都躲在房里睡午觉,他就在这个部队大院里到处闲逛。里面的后院里的僻静处有一个不大的荷塘,清澈的池水,清脆的垂柳,还有一池盛开的莲花,池畔的一个小凉亭里坐着一个老头,因为天热,所以光着脊梁;因为眼花,所以戴着老花镜;因为冥思苦想,所以几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他在圆形的石桌上摊开了一张宣纸,王大为凑过去看了一眼,第一感觉是字写得龙飞凤舞,锋芒毕露,一手漂亮的草书,第二发现是辛弃疾的一首词,写出了上片,后面似乎忘了,正在想着。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剗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觞,垂柳系马,此地曾轻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这是辛弃疾的《念奴娇》,王大为一时兴起,就提起毛笔接着写了出来,也是一手潇洒的草书:“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谢谢小朋友。”老头子就哈哈一笑,从石凳下提起一瓶红星二锅头:“我刚才就是想不起‘闻道绮陌东头’了,能陪我这个老爷子喝一杯吗?”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人们都躲在空调房里午睡,王大为自报奋勇的跑去买了些花生米、酱牛肉、还有两根顶着花的嫩黄瓜,一老一少就在那口荷塘边的小凉亭里把那瓶酒喝的一滴不剩,兴趣大发,除了老爷子偶尔寥寥几句问过王大为的一些情况以外,谈话就只有一个主题:宋词。
“小朋友好像长得更帅了。”老爷子打量着他:“还想和老爷子一起喝酒吗?”
“求之不得。”王大为笑着说:“不过这次得让我请您喝了。”
“我想出去喝。”老爷子说道:“可门口的警卫认得我。”
“不方便是吗?我知道你是部队上的人。”王大为依然笑着:“放心吧,有我呢,我们可以开着车溜出去。给您戴一副太阳镜,脸偏过去一点就行了。”
王大为发动了汽车,在大院里转了几个圈,径直从大门开了出去,他发现出门的时候,警卫居然没往车里望一眼。
“你能送我一下吗?”老爷子看了一下手表,迟疑了一下:“我得到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时间很紧,喝酒的事得等会儿再说。”
“当然可以。”王大为递了支烟给老爷子:“您还好吗?这段时间我可想您了。干嘛这样紧张兮兮的?”
“小朋友。”老爷子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严肃的望着他:“我能相信你吗?”
“不知道。”王大为咧着嘴在笑:“反正我挺喜欢您。”
“都快二十年没抽过了。”老爷子笨拙的、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这可不是您的性格。”王大为笑了起来:“老爷子,我可记得您是一个慷慨激昂、谈笑风生、知识渊博、风趣诙谐的前辈,怎么变得这样神神秘秘的了?”
“是很神秘的。”老爷子承认道:“我要去见一个人,可是个天大的秘密。我倒无所谓,就是别坏了人家的清誉。我记得我们以前只过一次面。”
“可不,就是在一起喝过一次好酒。”王大为把车停住了,前面就是车水马龙的复外大街:“老爷子,别犹犹豫豫的了,我总得知道往哪里开吧?我不想知道您的什么秘密,也不想知道您要去见谁,我只知道我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喝过一瓶酒,痛痛快快地谈了半天宋词。我很高兴能和您再见面,还能为您效劳,能和您一起再次喝酒,仅此而已。如果您信得过我,我们去去就是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当过兵。”老爷子目光炯炯有神:“特种兵。”
“当过,老爷子好记性!四年兵,大学毕业直接招进去的。”王大为有些莫名其妙:“最后退伍时,是部队里最年轻的上尉连长。”
“能说说吗?”老爷子不厌其烦地继续在问:“哪支部队?”
王大为说出了部队的番号。
“那好吧。”他看见老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似的将身体靠在了座位靠垫上,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条,递给王大为:“小朋友,知道怎么走吗?这就是地址。”
那肯定是一个女人的字迹,纤细而柔和,草草书就,看得出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写下的。很简单的一张纸,一个饭店的名称,以及房间号码。
王大为将纸条用打火机点燃了,看着长长的火舌吞噬着纸条上的字迹,然后用手指将纸条的碎片碾成粉末。
“很好,我喜欢办事谨慎的人。”老爷子很欣慰的在看着他所做的一切:“小朋友,我现在开始有些信任你了。”
“老爷子。”王大为笑了:“谢谢你的信任。”
“看来的确是我们爷俩有缘了。”老爷子露出了一丝笑意:“说句实话,我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你就出现了。”
“那是您的运气好。”王大为很谦虚,也有些兴奋:“您能碰见我,这是其一;我知道那家宾馆,因为我大哥曾经在那里住过,我又去过那里,这是其二;其三是我碰巧跟着杨叔在北京开会的时候,有北京的的士司机带着我走过这条路,既快捷又不堵车,起码比走阜成门那边快到二十分钟呢。”
王大为给老爷子认真的系好安全带,抖擞着精神,踩下了油门踏板,红色的宝马就轻快的窜了出去,像一条红色的箭鱼似的在车流里钻来钻去,很快就冲到前面去了。向右转,钻进了一条小胡同,汽车在北京密如蛛网的胡同里转来转去。
“老爷子,我还记得辛弃疾的那首《念奴娇》。”王大为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不知道您要见的是不是‘此地曾轻别’、‘帘底纤纤月’的那位?”
“小朋友。”老爷子很欣赏的望着他:“你猜的一点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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