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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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天池喷火结束后,这座天山上的高山湖泊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不再有沸水翻滚,不再见热气蒸腾。唯有一份极冷,一种至静。
茫茫雪地中,怀孤鸿和冷千秋顺坡而下,缓步朝天池走来。冷千秋是在两天前康复的,她一能走动,便心挂参拜旧址,极力要求和怀孤鸿同去。然而事过百年,历经多少的沧海桑田?这里,只有无尽的风雪,在漫长的千年依然纵情地呼啸。当真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冷千秋仰望苍茫的天幕,从怀孤鸿手中接过预先备好的酒坛,斟了一大碗,双手托起高举过头。“悟真教列祖列宗在上,小女子冷千秋在此感怀先祖丰功伟绩,追忆前尘烟云。并以此酒敬献无数忠勇英魂。”讲完,她将碗中酒缓缓洒入雪地之中。怀孤鸿也颇有感触,他曾听古道常说,冷千秋出生的村子被残暴的高丽人血洗,那时她才满月,因为被其父母藏得隐蔽,才未被屠杀。后来是机缘巧合之下,古道常将其收养。他知道这孩子是冷家遗孤,所以不跟自己的姓。对于这孩子的遭遇,古道常要她永远记住这阴霾的千秋岁月,故给其起名为千秋。冷千秋的身上虽没有悟真教一脉的血统,却有着超过同族人的热枕。
有一人始终站在远处,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怀孤鸿无意中回过头,已和他的目光遥遥相对。“点苍书生。”怀孤鸿挥舞着手,向他打招呼。但见点苍空谷的身形一糊,他在雪地里腾挪几步,已到两人跟前。
“只怕他这身轻功,和弄月的‘七星醉仙翔’不枉多让。”怀孤鸿心里想道。点苍空谷道:“没打搅二位罢。”冷千秋笑盈盈地道:“当然没有。我也是一时心里激动,想来这里凭吊祖先。”点苍空谷注目着天池道:“可惜我也是生得太晚,未能见得悟真教的英姿,可谓人生一大憾事。”忽又对怀孤鸿道,“听医仙说,悟真教最强的武功全在你身上?”怀孤鸿苦笑道:“说来惭愧,摩云无相功只炼了局部,而且仅通皮毛。内功乾天罡气非但没有进展,还弄得走火入魔。真是不才。”点苍空谷道:“年纪轻轻的,别这样唉声叹气。”怀孤鸿道:“别说自己的武功保不住,连悟真教的宝剑‘天劫’也不幸损毁。”点苍空谷道:“有这等事?还真不凑巧,‘天山神铁’轩辕老兄他出远门了,否则倒可以求求他看看。”怀孤鸿一惊:“你说的是轩辕飞霜?我可是一直在找他,想不到他竟是天山怪杰之一。”冷千秋问道:“怀大哥,你就是说这‘天山神铁’有办法修复天劫剑?”点苍空谷插口道:“他或许是有法子。但这老家伙的脾气又臭又怪,很难交往。不过他倒还卖我些面子,以后遇着他,我替你们说说。”
就在这时,公冶玲慌慌张张地从冰洞内跑出,接着是金诚易。“金师弟,你在周围看看。我去上面瞧瞧。”公冶玲交代了一句,正准备跃上冰山,点苍空谷恰巧将她拦住:“发生了甚么事?”公冶玲急道:“忠伯不见了,我看又是耶律蒙在捣鬼。”点苍空谷眼珠一转,闪身进了洞内。“小兄弟,你和肖姑娘去看好医仙。忠伯我来找。”他进得洞内,便看到流云。肖湘凝知道点苍空谷的能耐要高出她们俩甚多,也就放心地和流云赶回书房。
怀孤鸿和冷千秋来到冰洞的时候,看见公冶玲和金诚易无功而返,当下便向他们了解了情况。“听流云说,耶律蒙被点苍空谷打伤,一两个月内好不了,他怎么可能又来作怪?莫非是四鬼?”公冶玲道:“不无可能。反正现在忠伯不见了,我们要严防戒备这里。”
忽然听到冰洞内有破空之声,一条人影从洞内撞了出来,竟是呼延忠,看他表情痛苦,似受了极大的痛击,而且神情散乱惊恐,好像在逃避追杀。金诚易已举起大刀:“我来帮你。”可怀孤鸿却按住了他的手:“事情有些不对,我们不要冲动。”果然,冰洞内又闪出一人,却是点苍空谷。
“点苍书生,你为甚么追杀忠伯?”公冶玲高声喊道。点苍空谷指着倒在地上的呼延忠笑道:“你们且一直注意他的脸,他已被我破了功啦。”三人同时向呼延忠的脸上瞧去,只见他的脸开始扭曲变形,五官时而聚在一块,时而分散四周,不久,在场的人看见呼延忠竟换了张脸!“耶律蒙!”此时,流云和肖湘凝协同呼延若出洞察看情势,正好瞧见这不可思议的变化。“好高明的易容术。”怀孤鸿说道。呼延若目瞪口呆:“忠伯怎么会是耶律蒙?”忽然对他叱道,“杀千刀的毒手,你把忠伯怎样了?”耶律蒙已是疼得面无人色,他仍阴笑道:“看来这几年间,我的演技不错,你竟一点也没发现。呼延忠早在五年前便给我杀了,之后我便易容成他的模样留在你身边,为的就是伺机偷去《神农百划》。”
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下大家都明白了,为甚么呼延若会毫无防备地中寒毒,万无失会被毒死,呼延若又会中镖,当公冶玲去追耶律蒙时,却只能找到呼延忠。呼延若脸色铁青,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精心于毒物研究的耶律蒙,在一段期间却碰到了个头大的难题,弄得他始终没有进展。万般无奈之下,他便想着从医书中寻找解答,于是他便觊觎起了呼延若的收藏珍本《神农百划》。但明抢不行,只有智取。耶律蒙便暗杀了呼延忠,易容成他的样子,便混入了冰洞,想不到呼延若一点也没察觉,他对这女人的头脑简单感到好笑。
可就算此计成功,但《神农百划》的所在却极其隐蔽,任他翻箱倒柜,也毫无收获。怀孤鸿和公冶玲有一次在洞里看见“呼延忠”捧着一大堆医书走过,正是此事。耶律蒙每年都做着重复的事,生怕有遗漏的地方,或能发现甚么暗道,却还是白忙一场。
就在第五年,也就是流云怀孤鸿等人进洞的那些日子,耶律蒙已没了耐性,他要用武力逼呼延若屈服,可又不能惊动其他人。若流云他们联起手来,非但医书不得,自己性命也会不保。
那天,他在呼延若的饭菜里下了寒毒,他知道呼延若因小时候泡在寒水里而得了肺病,所以最怕寒冷,他就是要她在这种恐惧的感受下道出医书所在。为了支开其他人,他骗怀孤鸿和公冶玲说医仙要休息,不要去打扰。可万万没想到,公冶玲却调皮地执意要来,耶律蒙下完毒,还来不及逼供,只能匆忙逃走。呼延若也因怀孤鸿体内的雪域冰魄而获救。

之后,耶律蒙准备用“血海棠”之毒再去对付呼延若。不料,万无失却在这时醒转,他出得屋来,就看见耶律蒙在下毒。为了不泄露踪迹,耶律蒙乘万无失还虚弱时将其制住,并给他灌下毒药。等耶律梦将万无失放回床边,金诚易却也跟着醒转,并听到了万无失的惨叫,耶律蒙便装作惊慌失措,去给呼延若报信。
接着,流云和肖湘凝去了冰岛。耶律蒙则装作甚是着急,怕他们有事,便出去查看,实则他是以本尊身份去夺千草圣精。却偏偏又不遂人愿,他撞见了点苍空谷,又被其打伤。耶律蒙只能逃回冰洞,但在重伤迷糊之下,却进了呼延若的书房。呼延若大惊便要呼救,耶律蒙射出一枚喂有“血凝清毒”的金镖将她打倒。待他想逃走时,公冶玲和金诚易正好追来,幸好他的脚程较快,及时易容,假装倒在路口,又一次掩人耳目。
可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点苍空谷也会来到冰洞。所以那时他躺在床上看到点苍空谷会紧张起来。而点苍空谷看他的伤势也对这个呼延忠的身份起了疑心,所以绝对不让他沾手千草圣精。为了证实猜想,点苍空谷亲自调药,便在其中加了“化功散”。
耶律蒙浑不知情,他可不想白白地在床上躺两个月,于是便想去找千草圣精。公冶玲来看他时,已没了踪影。但耶律蒙没走出多少距离,便感到浑身剧痛,这下才知道中了套。点苍空谷进入洞中搜查,终于将他逮住,把他扔出了冰洞。
待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众人纷纷咬牙切齿。“你这个恶魔。”大家已抽出兵刃,欲将他乱刀分尸。耶律蒙狂笑道:“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解决。”眼见自己原形毕露,已无生还可能,他右手一撑跳入冰湖内,没了动静。点苍空谷眼见耶律蒙落得如此下场,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永恒不变的天理循环报应。”怀孤鸿凄道:“万师弟,我们为你报仇了。”呼延若不禁痛哭:“忠伯。”点苍空谷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便快步走进,呼延若伤心至极,一头倒入点苍空谷的怀中。
众人回到了洞内,呼延若神情恍惚,靠在点苍空谷的胸口。“人死不能复生,望医仙节哀。现在恶人也遭到了报应,总算有了结果。”点苍空谷安慰道。大家都静静地围坐四周,想着各自的心事。
第二日,呼延若为呼延忠立了个坟,自己波动的心情也稍微平伏下来。点苍空谷一大早便来看望呼延若:“若是忠伯泉下有知,也不愿看你伤心难过。”呼延若幽幽道:“一本医书竟扯出那么多的人命。”点苍空谷道:“我倒是有件事想跟医仙商量。”呼延若深情道:“点苍大哥,跟小妹就别这么客气了,你对我的恩情永世不忘,以后就别叫我医仙那么客套了。”点苍空谷心中一动:“好的,若妹。”他顿了顿,又道,“我听怀孤鸿说,他受中原‘妙手药王’所托要取走《神农百划》,望若妹割爱。”呼延若道:“金老先生曾授教于我,我当然应允,只是这本书现不在我身边。”点苍空谷讶道:“不在你身边?难怪耶律蒙怎样也找不到。”呼延若道:“《神农百划》我早就转赠给了轩辕飞霜,由他带下天山了。”
另一边,流云和怀孤鸿并坐交谈。“孤鸿,这次我对不起你。若你们不来天山,令师弟也不会惨死。”流云自愧道。怀孤鸿道:“这也不能怪你。只是我很想知道,你要我来天山所为何事?”流云解释道:“我来天山乃是受了父命,解这地图和四象纹玉之谜。至于邀你来,想让你也来开开眼,见见天山怪杰。或许从医仙那里,也可以寻到恢复你武功的法子,想不到真的有所收获。”怀孤鸿对眼前的这位好友漾起一阵感动。流云又道:“我极力地帮你恢复武功,除了出于朋友之义外,还有个私心。”怀孤鸿道:“但说无妨。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有甚么需要我的地方,怀孤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流云笑道:“没那么严重,但这件事确实难度很高。咱们剑道仙家,最强的武功便是祖先创出的‘缥缈圣灵剑诀’,可惜这武功只有臻至‘混元天极’的无上剑境才可尽悟其神髓。传到我爹这代,圣灵剑诀也仅得五招,我更是只学了三招,甚至所使出的剑意和威力不到三成。爹说,每个人对圣灵剑诀的感悟均不同,所以要自己去参省。想达到‘混元天极’,更要自己的剑意蓬生。”怀孤鸿道:“所以,你想和我共同探讨,向‘混元天极’的境界进发。”流云拍手笑道:“聪明。”怀孤鸿也笑了:“这样说来,倒是我贪了便宜。”流云道:“这样一个令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剑境,与其我一人苦思无果,不如拿来分享。而且我感觉到,你的剑意和我的剑意极为吻合,应该是我心中最好的拍档。”
在天山逗留了这么久,怀孤鸿也不想对医仙再有所叨扰,便要告辞。毕竟,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先把万无失的骨灰带回玄武宗,还要恢复武功,再去找叶旋报仇,帮流云探讨剑境,他脚下的步子一分一秒也不能停歇。流云要和肖湘凝回去交差,只能和怀孤鸿一行人作别。
“孤鸿走好,望你能找到轩辕飞霜。这是若妹要我给你的。”点苍空谷将一块锦帕交给怀孤鸿,“轩辕飞霜看了他会明白一切,他会把《神农百划》交予你。至于铸剑一事,你在他面前提提我,或许有用。”肖湘凝之前被点苍空谷嘲过,这下也还口道:“哟,都叫人家若妹了,感情发展的好快呀。”公冶玲也来加油添醋:“点苍书生才智过人,情场上也是一流高手嘛。”点苍空谷露出了赧色:“小孩子尽胡说八道。”
在离开的路上,怀孤鸿又想着一事,去向流云说了临别时的最后一句话:“你行走江湖,一直用流云之名。咱们兄弟一场,却不知道真名,实在有些可惜。”流云笑道:“我也差点忘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笺,“只是怕剑道仙家的身份泄露得太广,只能用自封的称号作掩饰。我的名字就藏在纸上所书的诗句中,考考你的才智。”
怀孤鸿一边赶路,一边读起纸上内容:“御剑乘风,除魔天地。安然自得,笑傲东方。”他反复地默念最后两句:“安然自得,笑傲东方——安东,他叫胡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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