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幽谷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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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南的大理一带,有一块偏僻的界域,那里坐落着一个空寂的山谷。正值秋季,谷中漫山遍野都是金色的烂漫,群鸟戏蝶在此留连,它们在半空中萦绕,忽聚忽散,倒也煞是好看。
山谷的深处,时不时有各种奇异的草药味传来,气味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那里有好几间风格简陋的小屋,毫无章法地排列着。众屋前,还有个偌大的庭院,里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炉。很多小童围在那里,或是挑拣药材,或是蒸煮药汤,或是填写处方,都忙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另外,周围的角落处还站着两男两女,那两个男的都是一身白衣,面目甚是清俊,那两个女的都穿着淡粉色的长衫,长得不算极美,却也显得很端庄清秀。他们四人瞧着小童们的工作,都是极其地专注,看来他们的工作是督工。
在庭院的后方,却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间畅屋。内厢有两间房,一间房内的两张床上躺着两个伤势极重的病人,因为被炸伤,他们全身都裹了厚厚的纱布。另一间房,躺着一个中年人,看来也甚是疲劳和虚弱,算来也昏迷有一阵子了。
敞屋外,一个白发老人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拽着一杆旱烟。他面带愁容,仰望青天,不停地喷云吐雾。
一个粉衫少女手提一瓶药灌,快步趋走过来:“师父,小童们已把药煎好了。”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真是辛苦你们了。”那少女透过窗缝向里望:“师父,都一个多月了,他们一个人也没醒转,莫不会……”老人打断道:“小蝶,你不用担心,他们尚有气息,为师有把握救回他们。”那小蝶急道:“我是担心师父的身体啊,你这些日子以来太累了。”老人笑而不答,示意叫她回去休息。
这位白发老人就是“妙手药王”金旭生,这少女名为蔺小蝶,和另一名少女原衣,还有那两个少年白笑申及马云飞,都是金旭生收养的孤儿,长期留在其身边钻研医术,他们入门都较林剑鸣早。金旭生还培养了一批药童,他们都有不错的医学功底,时常帮助金旭生采集天下名药,配齐天下名方。这幽谷自然就是药王谷了。
回说那日公冶无极,流云和怀孤鸿走出通道,随着木筏走水路,想逃离龙门山。谁知却刮起了大风,水面骇浪翻滚不息,木筏顿时支离破碎,三人都被卷入汹涌的浪涛之中。等公冶无极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辆马车上,流云和怀孤鸿就躺在身边,仍处于昏死状态。
公冶无极吃力地起身,掀开帘幕向外看,驾车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呀!你醒了。可别乱动啊,师父说过你们伤得很重,得好好休息。”公冶无极疑道:“你……师……父?谁?”他当真身心俱疲,说话也颇感劳累。少女咯咯笑道:“家师是妙手药王,我叫蔺小蝶。”
那日,金旭生配好了治聂晨轩药,赶回赏心酒楼时,那里已是一片废墟,他刚替聂晨轩服下药,就看见浑身被烧得通红的怀孤鸿,刚想过去替他治,怀孤鸿却被突如其来的四狂邪劫走(见第二十八回)。金旭生一急之下,便拔足追赶,可却偏偏迷了路。但他仍是四处奔跑寻找,终于在龙门山一侧的河道旁看见被浪涛卷到岸边的三人,于是得以将他们救回。
轮番的恶战已告一段落,怀孤鸿和流云的伤势一天天地恶化,公冶无极的脑中也是混沌不堪,眼前时时金星乱舞。蔺小蝶一路上不断用药物震住三人的伤势,终于日夜兼程,在一个月后抵达药王谷。
来接应小蝶的是白笑申和马云飞。“师父他老人家呢?这三位是谁?好像伤得很重呢。”白笑申一边说,一边往马车里瞧。蔺小蝶道:“这三人是师父特别关照的病人。他老人家为了治他们,正在四处采摘异草,估计再过两三天也该回来了。”当下,三人把怀孤鸿他们送到指定的敞屋去。
现在,蔺小蝶他们在金旭生的指导下,在怀孤鸿和流云的诸多伤口处都敷了膏药又配合运用“雪域冰魄”,并且将他们全身用纱布缠紧,每三天换一次药。这样一来,一个月后,他们的外伤倒好了大半,但其内伤奇重,至今不见醒转。而公冶无极只是虚耗过度,导致内脏受损,又调养了半个月就醒了过来,并已能下床走动。
那日清晨,金旭生还是老样子,坐在敞屋门外口吐云烟。“金老先生。”公冶无极缓缓走出屋外,向金旭生作了一揖。金旭生站起身来,朝他上下打量:“气色已恢复许多,下盘也不再显出虚浮。公冶老弟果然功力深厚,叫是一般人,那还得躺两个多月了。”公冶无极忙急道:“却不知小徒和流云少侠的伤……”金旭生太息道:“流云倒不算甚么,他只是被火药炸伤,加上不断地强运真气,导致火毒攻心。我已找到了治他伤的灵药‘冰魄海棠’,相信不久之后便能醒来。可是怀孤鸿少侠……”公冶无极忙追问道:“怎么样?快说啊。”金旭生续道:“他似乎在炼一门极其艰难的内功,而这内功又炽热无双,他的五脏六腑几度遭到滚烫热气的侵袭,身上又被炸伤。还有,他在运功时有气息淤结之象,但他还是强运真气,导致心力严重衰竭。”公冶无极暗自纳闷:“孤鸿炼的是哪门内功?天绝心法?这他已滚瓜烂熟,怎会炼成这副情状?真不知发生了甚么事。”
金旭生接着道:“我必须先替他还神,只要其神魄尚留体内,就有生还的机会。”公冶无极大喜:“请金老先生尽全力相救。”金旭生轻拍他的肩膀以做安慰:“你我就不用那么客气了。救人那是医者的使命,这根本不用你说。只是要替怀孤鸿还神,需要天香续命露,九玉明芝和七宝琉璃花。前两样我已弄到手,但这七宝琉璃花还待找寻。”公冶无极接口道:“若要小弟帮忙,请尽管开口。”
就在两人交谈间,原衣急匆匆地朝他们这边赶来。“师父,知道七宝琉璃花的所在了。”两人都是精神一振。原衣得意地说道:“其实离这并不远。翻过药王谷后的那个山头,那里有个十分隐避的山村,七宝琉璃花就在那里,具体甚么位置却不得而知了。”金旭生笑道:“辛苦你了。”原衣摇了摇头:“这也没甚么,徒儿先告退了。”
“不如让我到那个山村走一遭罢。”公冶无极已按纳不住。金旭生拦道:“你身体还未康复,不得莽撞。而且那个山村极不一般。”公冶无极奇道:“只是一个山村,有甚么玄机?”金旭生悠悠道:“那个山村大约是两年前才兴起的,处在一片迷雾之中,其所在很是隐避,加上迷雾造成的奇门遁甲之术更是精妙。村中也不知住着些甚么人,想必都非泛泛之辈。而且是正是邪,也无从知晓。”公冶无极道:“纵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也要闯它一闯。”金旭生还想说些甚么,屋内传来了痛嚎声。
屋外两人闻声赶入,流云看来已醒了过来,他眉头紧皱,在床上打滚。金旭生忙从腰际抽出一把金针,双手不断起落,认**奇准。才一小会儿,流云身上十多处**位被扎上金针,竟又沉沉睡去。
“怎样?”公冶无极凑过来问道。金旭生道:“他能醒转过来,我就有十足医好他的把握。”讲完,他又看了看怀孤鸿,幽幽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两天,流云再度醒转,已没了全身的剧痛,两只无神的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流云兄弟,真不出金药王所料,你终于醒了。”公冶无极端着热汤走了进来。流云的身上还是被缠满纱布,动不了半分,想要问些甚么,却开不了口。公冶无极看出了他的心思,将他们如何到这里的经过说了一遍。流云轻轻地点头,用尽力气才说了一个字:“怀……”公冶无极立即会意:“孤鸿的处境还很危险,药王在努力想办法。”流云微微合上眼,闭目养神。
正好,金旭生也走将进来。“流云,把这汤药喝了,再过两天我就给你拆掉纱布。”说着,他接过公冶无极手中的热汤,递到流云口边。流云睁开微闭的眼睛,大口吞咽药汤,只觉味道腥苦无比,但知对自己有益,也只有强行逼自己服完。

待两天后纱布拆卸掉,流云已感全身轻松好多,原本皮开肉绽的伤口都已愈合。长久以来的昏迷让他饥饿不堪,于是便狠狠地大吃了一顿。流云一面每天按时服下金旭生为他开的灵药,一面躺在床上,运“养生经”固本培元。等再过五天,流云已能下床走动。
金旭生看着流云的状况也非常高兴:“果然体质过人,恢复的速度比我想像得快很多。”公冶无极补充道:“但你身体尚虚,还是要多休息。”流云很在乎怀孤鸿的伤势,于是忙到临床去查看他的情况。“金前辈,孤鸿脖子上的碧灵珠呢?”金旭生道:“已被我取下。”流云大急:“这……没了碧灵珠,他体内的热气还会上涌。”金旭生摇头笑道:“若会出事,也不会等到今天了。碧灵珠虽是人间至宝,可以暂压怀孤鸿体内狂窜的真气,但治标不治本,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我已用‘镇魂玉露’将他体内的真气困住了,相信可以维持一段日子。”流云听了,心下稍安。金旭生手掌一摊,将一颗墨绿色的珠子交给流云:“这碧灵珠你自己戴着,你的身体会回复得更快。”
就这样,流云有了碧灵珠神效的配合,功力回复得迅捷之极。那天,他听到公冶无极向金旭生提出要去一个“隐村”,取七宝琉璃花。当下他快步走了上去:“找灵药算我一份罢。”公冶无极断然拒绝:“你功力只恢复三成,不可乱来。若那隐村中有强敌,那该如何是好?”流云坚持道:“那公冶掌门的功力又回复了多少?”公冶无极顿时语塞,他也只恢复了六成而已。流云又道:“金药王在此走不开。你我同去彼此有个照应,晚辈也懂奇门遁甲之术,多少也可尽点绵薄之力。”公冶无极在犹豫,金旭生道:“就让流云和你一起去罢。”
随后,金旭生找蔺小蝶拿来两颗丹药,把它交给流云他们:“这是‘大力丸’,可以帮你们强行提升功力。”流云和公冶无极谢过服下。金旭生又说道:“大力丸的药性要到明天才起效,你们先好好休息一夜。”
当天晚上,流云来到药王谷的大庭院处吹晚风,恰好遇上金旭生坐在石凳上品尝香茗。“世伯。”流云亲切地唤了声。金旭生笑道:“流云。呵,怎么被你想出这么个有趣的名字?”流云道:“我就是一朵缥缈无定的流云。”金旭生道:“你倒是已继承了‘缥缈剑神’胡倚穹的精神了。可你为甚么不用真名?”流云道:“用不用真名并不重要,剑道仙家已经没落,爹也教我淡然看世。所以,我并不是故意掩饰。”
原来,金旭生与流云的父亲胡绍南是世交,两人交情甚好。流云在小时候时常见到他,所以尊称他一声世伯。但等长大后,他父亲和药王的联系就越来越少,算来也八年未见了。
金旭生轻呷一口茗茶,又问道:“你父亲可好?”流云笑道:“家父一向安好。”金旭生道:“胡老弟的剑术想必越来越神通了,但他多年来心中的愁绪却是越积越多。”他顿了顿,又问道,“他还是长居‘缥缈峰’?”流云叹息道:“家父始终放不下心中的愧疚,恐怕他是要永守在那苦寒的山峰上了。”两人都是一脸无奈。
翌日,流云和公冶无极告别金旭生,来到药王谷后方高山的山脚。“山势不算陡,且也不高耸。”公冶无极道。流云点头称是:“我们一口气翻过去。”公冶无极知道,流云是在向他示意比试轻功,于是欣然答应。
两人在原地疾踏两下,径直朝上凌空飞行。公冶无极气力甚足,如风筝般越放越高。流云也颇为灵动,但行至半山腰,气息竟有些喘不过来,于是他便落后了一步。当下,流云人在半空一抖,脚朝山壁上的突石猛踏,这一下速度迅增,和公冶无极同时到达山顶。
“流云兄弟的轻功超卓,公冶无极佩服了。”流云听了很是惭愧:“公冶掌门说笑了,若不是我凌空换气,再借踏踩的反震力,是不可能赶上您的。我输得心服口服。”公冶无极连连摇头:“我功力回复得比你多,这本就不公平。如此胜之不武,我可不高兴。”两人一路说笑,翻过山头,进入了那片神秘的雾林。
雾林内满是乱草和奇形怪状的古树,雁飞高空,时时传来长鸣。“想不到这里的雾如此之浓,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流云急道。公冶无极道:“你不妨仔细瞧瞧这些雾团与雾线形成的纹路,要不聚成一伙,要不盘曲缠绕,还有相互交错的。”流云领悟道:“这样的排列并非偶然。”公冶无极点头道:“驱雾聚形。这等修为极是难得。”
两人谨慎的在林内行走,进入雾团聚集的密区,由于眼前几乎是白茫茫一片,顿时让他们失了方向感。流云忽然往斜上方的雾气劈出一掌,那一小块雾团瓦解四散,变成好几束支流般的线条。“咦?”公冶无极看出了些许门道,也朝上方挥出一掌,又一团雾支流般地被冲散。数条雾线在半空聚拢,形成矛状柱条,尖头指向前方。
“公冶前辈,你说这是不是前方去路的暗示?”流云有些茫然。公冶无极眉头微皱:“邪门。这些雾气被设置得非常精巧,要想让隐藏其中的奇门遁甲之术现形,必须先将这迷雾阵给先破了。”于是也不容细想,两人朝尖头指引的方向行进。
前面还是团团浓雾集聚,可不同的是,另外有密如发线的雾条在外围环环萦绕。公冶无极和流云商榷了一会儿,流云细细体会,探出利指刺入雾团的中心,接着不停地从中翻卷,将这团雾气一圈圈地向外搅散。公冶无极则在一旁仔细查看,他发现这些雾气像烟圈一样很有规律地散开,但一和外围的雾条相接触,马上又缠卷在一起,揪结得犹如杂乱的线团一样。
“这个?”对于眼前的异状,两人都显得彷徨无计。“难道是我们弄错了?”流云疑道。公冶无极道:“管不了那么多,就算弄错,我们也要将错就错下去。”流云忽然灵机一动:“我想到一个法子。”于是他将想法和公冶无极说了一遍。
两人于是各自跳开到一边,运气隔空牵引周围如线团般的雾气,让它们一一相互冲撞。奇异的是,双方一碰,顿时弥散幻灭。不久,两人所处的这一圈竟雾气全消,视野一下子明朗开来。只见周围还是雾霭重重,他们就好像陷在一个盆地里。
流云对眼前的一切仍是摸不清头脑:“越来越诡异了,真不知创此阵的人,是如何操纵这浓雾的。”公冶无极也正在苦苦思索,因周围的雾气已散,他偶然瞥见其后方有棵大树,于是一个健步窜上树梢,站在树枝上俯视下方。“前辈有甚么发现?”流云在下面招呼道。公冶无极忽然一拍脑门:“快跟我来。”他当先朝正前方奔驰,流云不明缘由,也只有紧紧跟上。
因为瞧不请路,流云只能靠听公冶无极的脚步声,这才不致跟丢。公冶无极当然也辨不清方向,他竟是闭着眼疾奔,口中还念着:“一步,两步,三步……”等他喊到第两百步时,突然勒住。流云也反应极快,也在第二百步停得刚刚好。“前辈到底发现了甚么?”流云又问道。公冶无极笑道:“我们都被耍了。这雾团被人设计过,所以造形非常怪异,但这只是用来唬人的,根本没甚么奥妙的阵形在里面。”流云不解:“何以见得?”公冶无极道:“我刚刚在树梢上看到,这一片茫茫的大雾中,分别植有几棵同样的大树,且每棵树周围的雾的形态都一致相似。”流云喜道:“这样说来,只要用刚才一样的法子驱雾,就大功告成了。”公冶无极补充道:“我就是在树梢上隐约看到一棵大树,于是算准了步子,就赶了过来。”流云又有所悟:“只要按着这样的法门,破一次雾,找一棵树,就可以成功了。”公冶无极爽朗地笑起来:“可以试试。”
于是,两人按照所计划好的,等找到第十八棵树,已走出了雾林。可令他们吃惊的是,雾林之后还有片丛林。“真是复杂。”流云愁道。公冶无极道:“期待已久的奇门遁甲阵就按插在这片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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