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双眼，房中的一切似蒙上一层灰，朦朦胧胧，看不清，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右边的墙角伏着个不大的衣柜，只有两扇门，比起现代那动辄一墙的衣柜，它小得可怜；另一边墙角是一个高台，台上放着个香炉；不远处厚实的纱幔，挡住了我继续移动的视线。
只这么粗略一扫，我的人完全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个身份，也换了个房间。我半起身，想细细地瞧去，却仍是什么都瞧不清，一切如梦如幻，只有耳边鸟儿快乐的呼唤声才是真真切切的。
我起身，迅速地穿戴整齐，忽地记起今日要去拜见目前的后宫之主，叹了一口气，换下平日穿惯的衣裳，无可奈何地打开衣柜。老旧的家具发出一声难听的吱呀声，吓了我一跳。我忙扶好柜门，将就着开启的那一小缝，把昨晚刚赐下来的宝林的正式宫装取了出来。
望着镜中的身影，与原本的服装一比，少了几分清丽，却多了几分庄重。我整了整发髻，配合梳个端庄的发型，正如一个宫中女子应有的样子，有些呆板，不出众，但也不寒酸，这样于我最好。
撩开沉沉的纱幔，外面的光亮透了进来，房间一下子亮堂了许多，空气似乎也流动起来，没那么沉闷了。我放松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再把一晚上的浊气缓缓吐了出来。
正怔忪间，门口传来一个询问声，“宝林，可要梳洗？”
这个声音拿捏得很好，既不至于高得吓到人，也不至于低得让人听不见，尤其是对一个略有些走神的人来说。
我轻轻点了点头。
她熟练地跨过高高的门槛，熟练地把脸盆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双手毫不犹豫地没入水中，把帕子浸湿，然后递给我，头却一直巧妙地低着。
我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接过帕子。冰凉的帕子沁得我一激灵，我微微皱起眉头，又硬是把眉头舒展开来，语气平静地问道：“是冷的？”
那位宫女不慌不忙地接过帕子，回道：“回宝林的话，现在时辰尚早，厨房里还没有热水。”
“哦，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一边问道，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我这个院子共分配两名宫女，两名太监，都是一老一少的搭配。那名年纪较大的宫女是原先就安排好的，就是面前这一位。她的年纪也不算很大，大概二十三、四岁了，只不过相比我们这一批秀女，那简直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她的眉眼间早已褪去青涩，只留下恭顺和沉静。不知是平时太过劳累，还是宫中的压力过大，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脸庞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她的头始终微微低着，声调保持得很好：“回宝林的话，刚卯时。”
“嗯”，我坐回椅子，轻声吩咐道，“你先退下吧，一会传早膳时，再来叫我。”
“是，宝林。”
门在我身后轻轻地合上了，没有发出任何杂声。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屋中的件件摆设，不再是黑乎乎的一片，在晨光的照耀下都显露出它们的原形。
我能看到我昨晚所躺的床铺，它的旁边是刻着精美花纹的，团花锦簇，雍容华贵；摆在角落的香炉，周身也是环绕着精致的图案，只是香炉的上方少了袅袅上升的轻烟，不知是早已经燃尽，还是根本就没有……
我的眼无神地盯着那个香炉，心思却飘向了昨晚。
天还不晚，门大大地敞开着，两男两女卑微地跪在我面前，正式拜见这个院子暂时的主人。
我暗自压抑住心底的不自在，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硬逼着自己俯视他们的头顶。为了减少今后的麻烦，必要的下马威还是需要的。
大堂上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噼噼啪啪地跳跃着，底下跪着不动的影子也跟着跳动个不停。
四人之间，一个小脸暗暗地抬起一个角度，时不时地观察我，眼底深处隐隐藏着未明的含义，是不服气，抑或是敌意……
她是黄丽清，是今晚王公公刚送过来的，也就是先前和我们一院的。由于林雪梅的关系，我和她打过几个照面，但其实对她却不怎么熟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也不是什么省事的，被安排在这个院子，是有人特别授意，还仅仅是个巧合……
一大堆的问题困扰着我，我来回不停地巡视着这四人的头顶，努力想探清他们身后究竟贴着怎样的标签，但显然没有什么作用。我苦笑一声，真是复杂的关系，好在这与我的关系并不太大，毕竟我只打算安分守己，平平稳稳地过生活，虽然我不喜欢自己身边老是围绕着些莫明的眼睛。
我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既然无可避免，那还是尽量去适应它吧。
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我才定了定心神，重新装备齐全，平静说了声：“都起来吧。”
“谢宝林。”
我的目光缓缓在他们四人之间穿梭。尽管他们微微低着头，但少了居高临下的俯视，我还是能把他们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我的目光在那位领头太监身上定了定，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片刻我才敛下眉眼，低声道：“以后就由小祥子负责外围的事，内里的事情则由碧晴打理。”声音虽不大，但很清晰，相信在场的几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那位叫小祥子的太监惊愣地抬起头，但眼角仍不忘偷偷地打量身边跪着的另一个太监，随后又重新低下头，嗫嚅道：“宝林，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位太监抢道：“宝林，这不大合规矩吧。”
我斜觑了另一位太监一眼，不在意地说道：“怎么，路公公看来不满意我的安排？”
“不敢，但凭宝林吩咐。”小路子状似恭敬地低下了头，犹如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但仔细瞧去，那半低着头的脸上的神情却颇不以为然，嘴角更是挂着嘲讽的笑意，就像任由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胡闹似的。
“那就这样安排吧。”冷冷的声音下了最终的判决。
“宝林，要用膳吗？”门外的请示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进来吧。”我收了收心神，沉声应道。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