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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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此时的中国,局势已异常紧张。每一天的报纸上,各种各样的消息不绝于耳,坊间及来自各个渠道的消息更是让很多热血的青年及有为之士按捺不住,奔着各自的理想而去。尤其是在上海,这个十里洋场跑马地的地方,爱国的热情因为城市发展脚步的飞快而变得更加复杂和扑朔迷离起来,其涌动的爱国情绪化作各种形式存在的,明的暗的还有看着模棱两可的,也许一个不留神,刚才的身边人就成了某种势力下的牺牲品。
可即便是如此,1935年还是到来了。
1935年,乙亥年,肖猪。
这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年过后,政局时事的动荡在上海以外的城市蔓延着。上海,有人称之为“孤岛”的这个城市,看似却并未受到多大的波及,依然歌舞升平。然而在这一片安逸中,潜在的暗流却无时不在。
三月,只不过开了一个头,几股势力都瞄向同一个地方——由当红明星阮玲玉主演的进步电影《新女性》成了众矢之的。
说到阮玲玉,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色名伶。她有着一种不能言说的气质,时而娇媚时而天真,但在更多的人看来,她更像是为悲剧而存在的。在她主演的许多部片子,悲剧,始终贯穿其中。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由她主演的《新女性》仍然沿袭了阮玲玉一贯的悲剧角色,所不同的是此次由她主演的这个女主角,却多了反抗,影片中那句嘶声力竭的“我要活,我要报复”,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几日上海各大报纸纷纷将矛头指向这个弱质女流。其中,最严重也最伤害阮玲玉的则是有关她身世及前夫张达民的一纸控诉。
阮玲玉骤然在一夜间转变了形象,从一个备受怜爱之人成为有悖公理不被世人所容的蛇蝎之女。
上海,无论再怎么开放,终究还是一个被传统桎梏的地方,尤其是一个女子失德悖德后,人之口舌自是害人的最佳利器。
然后,在1935年的3月8日,一切尘嚣皆有了定论。因为那个在风头浪尖的女子选择了一条这世上最简单也最不简单的方式来终结了这一切。
3月7日,夜,服下30粒安眠药,拌在母亲为其做的面条中,一粒粒一筷筷地服下,终在3月8日,在痛苦煎熬了十几个小时后,停止了呼吸。享年25岁。只留下让后世人皆知的四个字“人言可畏。
3月11日。
天色尚早,位于上海新闸路沁园村内,却有人几晚没有入睡。此处就是阮玲玉最后几年生活的地方,是她与唐季珊共同生活的所在。因为女主人的离去,整座屋子显得光彩不再。曾经,这里的欢歌笑语代之以哀哭悲戚。
厅堂早已被布置成灵堂。阮家阿妈,联华影业和阮玲玉处得好的几个人总是这样称呼阮玲玉的母亲,这个瘦瘦弱弱,一生孤凄的女人,现在早已被打击地不**形了。从发现女儿自杀送到医院被宣告无效,再到送至殡仪馆,阮家阿妈从10日凌晨开始就一直坐在厅堂里,一直痴痴地坐着,口中默念有声。

一生虔诚侍佛,以为只要不去害人即可,却还是被人害到!凤根也不从害人,为什么总有人要害她!以前是张达民,现在是唐季珊,还有之前那些围堵在楼下的小报记者以及那些拿脏水泼人的躲在暗处的人。
这样想着的阮家阿妈,在安静了许多年后,心中那口气终是按捺不住。她拉过一直静静陪在身边的小玉,突然用力搂着她,在她耳边喃喃道:“都说是吃人的社会。以前还不自知,现下终于知道了。小玉啊!你姆妈是个好女人,她是被人吃了点!你明白吗?”
小玉,阮玲玉唯一的孩子,此时还只是一个不懂世事人情的小孩子而已。她看着待她很好的外婆,眼睛扑闪着,隐有泪花,片刻滴下,她只知道她的妈妈不在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只有和外婆一起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外婆的话,只能更紧地偎依在外婆的怀中。这三天,她很想再见到妈妈。他们说,妈妈在一个叫|“万国”的地方。
咯吱~~
就在小玉和外婆互相依偎的时候,头上的天花板发出了一记声响。小玉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外婆的哭泣声也明显轻多了。是的。是那个称作爸爸的人起身了。
被小玉称作爸爸的人,是阮玲玉最后几年的同居男友,唐季珊,在东南亚一带名声极响,有着“茶叶大王”之称。
这三天,对唐季珊来说只能用“煎熬”来形容。
此时此刻,唐季珊坐在阿阮生前梳妆打扮的地方,那熟悉的味道还在,他拿起一把圆梳,上面还缠绕着阿阮的头发,这是那天她留下的吧!她很在意自己在人前的样子,每次出门前总要花很长的时间精心打扮,她很在意发型发式,她在打理发型上很有心得,总能盘出很美的发式来。
他记得那晚,她打扮地很美很美地离开家,去黎民伟家赴宴。她在出发前,特别洒上了刚从法兰西而来的新香水,一款味道适中的香水,他记得他问她:“这味道好特别,是什么牌子的?”
她姗姗一笑,回道:“是不是很特别,是法国一个女人新研究出来的产品,我很喜欢。”
“这样新的东西,你怎么会得到的?”
“嘿嘿,不告诉你!你知道,女人为了喜欢的东西总有办法可以得到的。”他记得当时她说这句话时的样子,虽然近段时间他们之间为了一件事有过争执和怨愤,但像这样自信的言语,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当时,他以为,她终于想开了,但却原来……
他不能再想下去,他拿着梳子的手颤抖起来,他还是爱她的。在她离开了以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
他突然听到楼下的哭泣声,是的,阿阮走了。
阿阮终是比他,唐季珊,更有勇气。只是,这以后的日子,唐季珊,该怎么走下去?
这样想着的唐季珊,突然觉得,一切,只是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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