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亡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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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好他们及时上到了峰顶,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就有他们上去不久,自小屋的左林及前边草地围来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一到近前,起先万箭齐发,将小屋射了个稀巴烂;又有人射出火箭,将整座小屋烧了起来。这小屋本来就是以茅草为蓬木头为壁的,一着火就呼呼燃烧,加上夜风甚急,火借风势,越烧越大,不一会儿小屋成了大火球,火焰哧啦哧啦噼哩啪啦地响着升到半空去。
火光照耀下,只见木屋前及左林中涌出了一群人,这其中有吴北斗、尸毒尊者、红衣圣佛、麻衣道人、侏儒……等等等等二十余个大魔头。吴北斗一肩斜跨着惊天动地的夺魂弓,另一肩的负有一支长箭筒,里边倒装着成扎的红缨枪一般的夺魂飞箭。此外还有两个满脸横肉的高大汉子,也分别跨着夺魂弓,全都目瞪瞪气虎虎地盯着正在燃烧的小屋。
眼看已烧了一半,麻衣道人呵呵一笑,“这么久不见他们出来,一定已躲进地道里去了。”
化魂圣魔道,“二哥,杨乱那小孙子实在太狡诈了,我担心他不会上当。”话刚说完,旁边的吴北斗冷冷笑道,“他再狡诈,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这回不信他能逃上天去!”红衣圣佛沉吟道,“眼下,小屋前方和左林全是我们的人,右边山壁的地洞,也被我们设了重伏,且有无数人把守,他们是绝对不能从那里出去的。纵然能,也决不可能不惊动我们的人。”停了停,他转头望着小屋右边的地道口,沉沉道,“你们看,洞口也已是我们的人,证明杨乱跟本没从那里逃出去。”果然,在火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楚地看见洞口中涌出一群人,打头的恰是乱月山的护法之一冷罗刹。
红衣圣佛又将目光转向了小屋,“这座小屋,目前前方及左右均被我们的人围住,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发现地道入口在厨房,在我们进攻他们时已经藏到了地下。而那条地道的另一出口也在乱月谷,道中的机关在我们进攻之前已起动,只要有人藏到地道之中,稍有动静就会触动机关,整条地道就会从中坍塌,将人活活砸死在里面,这也正是我们发动这次突然袭击期盼的结果。如果是那样,乱月山的心腹大患就一举全部剪除了。”吴北斗道,“第二条路当然是从屋后的山壁攀上去。”众人闻言,一齐随着他的目光从屋后的山壁远远地望上去,望上去,一直望到了星星闪烁的夜空之中。怔楞许久,吴北斗道,“壁面虽光滑如削,但也间或生有杂木,以红如烟的轻功应该是上得去的。”
化魂圣魔道,“红如烟虽然上得去,又要抵挡扫射过去的箭,肯定不行。”吴北斗道,“那么只有一个解释,红如烟在我们发动突然袭击之前就已经上去了。”
“那么,其他人呢?”
“也有可能上去了。”
“这么高的距离,怎么上得去?”化魂圣魔发出了质疑。很快他自己又找到了答案,心惊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杨乱被困断魂崖,后来想跳到对面山峰去,没有成功,幸好对面山峰飞来一道飞索,将他卷了过去。”
吴北斗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他们倒真有可能上去了!”
他们的目光又一齐移到山壁上,来来回回地扫视。山壁陡峭光滑惊险异常,怎么看都叫人难以相信。如果换个角度从上往下看,肯定会发现许多可以容身立足的地方。可是由下往上看就极难发现,因此这群大魔头看了又看,再三摇头。
这期间,谁也没有想到,那个逃进地道的女杀手,不知什么原因当时并没有立刻从另一出口出去,而是藏在地道中。现在,在往另一出口潜行途中,一不小心就触动了早已开启的机关——
于是乎,忽然听见轰隆隆一声巨响,左边林子震动起来。响声不停,地皮乱颤,树林摇荡,就象发生了地震一般,一道裂口从林中随着巨响呼啦啦地塌了过来,塌到小屋下,最后连小屋也轰地一声倒下,深深地陷入了地下。没燃尽的碎木烂条纷散开来,腾起满天的火星。
众魔头惊惶相顾,随之有人狂呼道,“杨乱被压死在地道里了!”
众魔头又是一阵骚动,细想,又都深以为然。
这时,登上峰顶的杨乱,正咧着嘴伸长脖子往下看。一会儿,他找到一块大石头,尽力搬起来,高高地举过了顶。陈若花惊叫道,“杨乱哥哥,你干什么?”杨乱怒叫道,“姥姥皮的,我要砸死那帮小孙子!”云想衣忙唤道,“杨乱哥哥,不可以的!你若打下去,不就正好暴露了我们在山顶?”杨乱想了想,气乎乎地放下石头,“这些道理我也懂,可是不打死他们几个小孙子,我心里就是不痛快!”
“但是就算打死了他们几个人,那又怎样?暴露了目标,还不是因小失大?”
“是呀是呀,这回算你争赢了!”杨乱踢了脚刚刚放下的石头,“也罢,就让他们多活几天吧。”想想又道,“云妹妹,今天晚上你陪我去探一探乱月山,好不好?”
“好是好,只是我们刚刚爬到这里,有没有路下山还不知道,怎么可能混进乱月山中去呢?”
“不错不错,有没有路下山都不知道就想去大闹乱月山,实在有些可笑。既然如此,还不如好好地睡一觉,其他的事且等到天亮了再说。”说着找起地方来,找到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头就躺了上去,舒舒服服地合上了眼。
“红姐姐、陈姐姐,还有布大哥何大哥老怪物大哥,你们也睡吧,我一个人留心一下就可以了。”云想衣坐到杨乱身边,拄着剑,打算为别人望风放哨。“哼!”尚未睡去的杨乱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你哼什么哼?”云想衣立刻不乐意了。“我哼,是因为想不到世上还有你这么傻乎乎的笨丫头,你也不想想,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到这里有谁知道?纵然有人知道,他们敢上来吗?既然他们不敢上来,不抓住时机好好睡觉,不是笨蛋是什么?”
“哧,就你聪明!”云想衣口上不服,心里还是服了气,叫道,“睡就睡,谁怕谁,睡个三天三夜也无所谓!”
“嗨,你不能挨着我睡哦!”
“你去死吧,你!”云想衣气红了脸,只好找了另外一个地方坐下,双手抱膝,伏着打盹。
有了这两人带头,其他人都放下了悬紧的心。红如烟和陈若花坐在一处,互相依偎着。黄毛老怪倒在地上放心大睡。何飞和布群英背靠着背坐在草地上,低声交谈着。
山上的夜,格外的清寂,格外的凉爽。三四月的天气,夜间还有些冷。但杨乱是不怕冷的,不久就听到了他惬意的呼噜声。事实上,除了他和黄毛老怪,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谁都没怎么睡好。
一夜无事。
天刚亮,陈若花就醒过来了。红如烟早已醒了,正站在一边出神地望着远处。
山间传来阵阵的鸟鸣。晨风吹起,更添了一些寒意。陈若花站起身,一件肮脏的衣服从身上没落下来,不用说这是乱蛮子的外套。她拣起外套,四边看了看,却发现杨乱已不见了。
“红姐姐,杨乱哥哥呢?”
“他与云妹妹天亮前就走了。”
“他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叫醒我们?”
“他们从山背找路下去了,让我们在这里等。还说如果中午不回来,我们就自己设法混出乱月山去与天机前辈汇合。”
密密的树林里,笼着一团晨烟,能见度极低。
杨乱不知从那里弄了根竹棍子,稀里哗啦地一阵扫打,将拦路的枝叶藤条全部扫开打开,找路前行。随着朝阳升起,雾气逐渐散去,进到了一片竹林里。云想衣跟在后边,时而皱皱眉头,时而嘟嘟小嘴,显得极不耐烦。
“这个要死的林子,这么深,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
“都是你这个大憨,天不亮就赶路,这下倒好了,还好没从哪蓬草堆里蹿出一条毒蛇来……!”她象自言自语,偏又让杨乱一字一字听得分明。杨乱只顾在前面赶路,不理她。
“喂,杨乱哥哥,歇会吧,我累了。”
“一会儿就到了,别歇啦。”
“人家累了嘛!”
“人家是人家,又不是你?”
“我就是人家嘛!”云想衣不依地跺跺脚,站在那里不动了。
杨乱无奈地回过头,苦笑道,“我的姑奶奶,你这又是怎么啦?”
“我就是这样了嘛!”
“哎呀,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是去探路,中午还要赶回来的?”
“当然知道啦!”
“知道还这样?”
“你陪我说说话就不这样了嘛,我一个人闷得慌。”
“我们不正在说话吗?”
“这个不算,这是我找你说的,要你找我说的才算。”
“你要我说什么?我们之间还有没有说过的话吗?”
“当然有!”云想衣似嗔似怨地看了他一眼,“你忘了么,你出山前答应过我什么的?”
“我当然没在忘。”
“那你说说答应过我什么的?”
“我答应过等你学好武功出山后,我们就一起去行侠仗义,做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情侣!”杨乱大声说。
“你要死了,小心点儿!”云想衣不觉脸都红透了。
杨乱大笑道,“反正没人听到。”赶回来拉起她的手,“你看,我全都记得,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快点走吧,中午还要赶回来的。”他拣着林中空隙之处往前跑,云想衣不由自主地跟着。过了三四里地,林子稀疏起来,不远处一株火红的野桃花印入眼中。杨乱忽然止住身子,盯着那树桃花,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继而回身四顾,喃喃道,“怪了,怪了,当真有一棵野桃花,昨夜做的梦竟是真的么?”愈看愈惊奇,目中闪出异样的光彩,不觉已松了云想衣的手,趋步来到野桃花下,围着转来转去,东瞧瞧,西看看,那神形甚是惊愕怪异,且又带有狂喜之色,拍手叫道,“我知道了,昨夜的梦一定是仙子妹妹托给我的,她一定就在附近。”
“仙子妹妹,我终于又可以见到你了!”
“仙子妹妹,几天不见,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见到你啊!”
这厮见了这树桃花,竟立即忘记了身边的佳人,双目迷离,大脑迟钝,只想着画中那个美女了。云想衣听他语气看他神态,心下度量,也猜准师兄多半因为一个梦的原因——而且是为了一个梦中女孩,以至于今天早晨天不亮就以探路为借口跑出来时,早就动了气。又见他色迷迷的眼神,傻乎乎的面相,脸都红通通,仿佛灌了毒酒,心里更不是滋味,遂上前一把抓住他怒叫道,“杨乱,你这个臭……臭色鬼,是不是又在想哪个狐狸精?!”
杨乱倒被吓一大跳,定眼一瞧,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云想衣大怒,“我早就来了!”
“是……是么?我不是……叫你回去了么?”
“你什么时候叫我回去的?”云想衣更是怒极气极了。
杨乱搔搔头皮,恍如大梦初醒,终于略有所悟,长长地“哦”了一声,尴尬道,“这个……对,对,麻烦你回去告诉红姐姐他们一声,叫他们一定要等我,天黑前我一定会回去的。”
“不行,我不回去!”云想衣怒不可遏地叫道,“你一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师妹变得无端的凶,杨乱又吓一跳,失惊道,“你这是怎么了?现在情况很危急……”
“我才不信你!你个鬼骗子,天不亮就偷偷溜出来,要不是我跟来,你一定开心得很!”
“哪会呢,我……”
“你就不要我我我的了,总之今天我非要跟着你,看你怎么着?”
“你真敢这样胡闹,我就突然袭击你,点住你的**道,捆住你的手脚,将你藏在草堆里。”杨乱故意沉下脸说。
“你!”云想衣又气又恨,“那不正好!这里是乱月山的地盘,万一我被人发现,被他们杀了,正好遂了你的愿!”说着眼圈一红就要哭。
“这……?”杨乱其实只是口上说说,压跟儿不敢这么做。这样大的林子,谁也难保有乱月山的人潜伏其中呀!可是小师妹一味跟着,与画中仙子约会之事就有可能被第三者知道。而要摆脱这个小师妹,还不能硬来,万一她又拿出什么更野蛮的手段来胡闹,那可惨了。心急之下,他立刻冲着云想衣扑通一声跪下了。
“好妹妹,我求求你,求求你啦!红姐姐他们万一下山,一定很危险,你赶快全力施展轻功返回去叫他们在山上等着吧!”
“你快回去呀,要不红姐姐他们会下山的!”
“师妹,红姐姐他们的生命安全就全摆托你啦!”
杨乱焦急万状地说完,又冲她接连叩了两个响头。云想衣被弄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可是杨乱手忙脚乱地推着她往回走时,这小妮子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性情忽变,倏地一把推开杨乱,大声叫道,“我不回去!”
“你想要我回去,我偏不回!”她再次坚定地说。
“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反口?”
“谁反口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答应你要回去的?”
“可是你不回去,红姐姐他们就有危险啊!”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红姐姐他们若真有危险,最应该回去的应当是你!你想在外面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休想把我哄开!”
如是,她气鼓鼓的站在那里,眼瞪瞪地盯着杨乱,宁是不走了。杨乱心中叫苦不迭。他与师妹一起学艺数载,当然也知道师妹的性子,一旦急起来跟你较劲,你说什么都没用。他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云想衣,重重地叹了口气,终于做出了让步,低声道,“好吧,你跟着我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要不然我会被你害死的!”云想衣本欲一口回绝,但听他说的口气全然不象开玩笑,想了想,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什么条件,你且说说。”
“我的条件就是从此时此刻起,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只能悄悄地跟在后面,不准现身!比如说……”杨乱慎重地道,“比如说你看见一个跟你一般大小的女孩竟从一幅画中走了出来,而且在跟我说话,你也决不能有半点声张!”
“就是这个条件?”云想衣歪着脑袋问。
“就是这个条件!”杨乱则异常严正地回答。
云想衣爽快道,“我答应了!”心中却觉得好笑。女孩子都有一种男人学不会的骗人手段,杨乱愈是这样显得神神秘秘,就愈加引起了她内心的强烈好奇,遂耍起心眼,一定一定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打个钩钩。”杨乱还有点不放心。她忙又伸出手指头跟杨乱钩了钩,“这下你放心了吧?”说完立即后退了十几步,保持适当距离。杨乱再不说话,四边瞅了瞅,又向前走去。走不多远,眼前又现出三棵并排而且紧紧相连的竹子,他又停下脚步,看了又看,口中喃喃道,“果然有三棵竹子!”云想衣暗想道,“这三棵竹子又是什么暗号么?且看他怎的?”杨乱又朝前走。这回走了好远,站在另外两棵竹边又不动了。他对着竹子横看竖看,却又似信似疑,索性围着竹子转起圈子来。看他一会儿东瞧瞧西望望;一会儿前头看看后头瞄瞄;一会儿暗自点头;一会儿摇头不语;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又搔着头皮,眼睛骨碌碌地滚动着,满面惊惶地担心着什么;蓦然呀的一声跳开几步……活脱脱一幅作贼的架式。好比一个贼到了人家门口,怕被人发现,偏偏又没带作案工具;想走吧,又有些不甘心,故此徘徊再三做出了以上种种行为。云想衣与师兄同学十余载,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幅样子,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嘴巴拼命地忍住。过了好久,杨乱终于确定下来,自言自语道,“我梦见的另外两棵竹子,一定就是这里了。”又朝前走。云想衣又想道,“这两棵也是暗号?且看他怎的?”仍然跟着。
走呀走呀,藤草多了起来。再走一段路,竹子愈密,藤草愈多。前边的杨乱接连点头,似是受了梦的牵引,急急穿行。待他再次停下来时,已是近午时分,阳光化作碎碎光束从竹叶缝中洒落下来。周围静悄悄的。
云想衣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杨乱,这时只见他长长地吐了两口气,按住胸膛,待呼吸平息之后,才蹑手蹑脚、双脚几乎胶着地面向前走。她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紧跳,连忙也屏住气息紧跟上去。而这时候,杨乱更是十步一停,八步一歇,每次停下都要凝神细听,非常非常的小心,与他平时作为,有若天壤。
仿佛真有大事要发生了,气氛格外的紧张。杨乱摸到一堆藤蔓后,从叶缝中找到一处稍大空隙,向前直直地望了出去。只一眼,他的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想衣挨了上来,同样找个空隙望出去。在这里,她居然看到了一张不大不少的湖。湖水清澈透明,象小丫头明亮的眼睛一样纯净。蓝天倒映其中,周边竹林藤叶还杂着一些野花也倒其内。偶尔有一两朵白云倒影从湖底飘飘而过,优美无限寂然无声,一切都显得无比的美丽和谐。偶尔几声鸟鸣,更增湖边宁静;偶尔一阵轻风,吹皱一湖春水,阳光一照,全是碎碎的、闪烁的、跳动的鳞光。天上人间,周边万物,都是如此接近又恰到好处地溶在一起,的确美不胜言。妙的是水上那几根大竹扎成的筏子,浮于湖水之上,停在天光之下,四边藤叶倒映,相互衬托,看着就有种浑然出世的感觉。更妙的是那竹筏之上还盘膝坐着一位衣白如雪的女子。不用近看,只需远远地看一眼,就足以为那女子的妙曼身影所折服。更那堪眼下竟浮于水云之中溶于水云之内!简直就是一个水底浮出的洛神。
那一头如云青丝,覆盖而下,象一群优美的墨蝶在阳光下闪烁,折射出一种震人心魄惊天动地的美。世间竟有如此美女?!云想衣本来也是一位很美很美的女孩子,可一旦见到眼前这位女子,顿生醋意。她向杨乱看去,只见此刻的杨乱,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嘴巴也张大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用一只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胸,敢是怕心脏跳出来。那张脸上的情形,更是异常的紧张、激动、还杂着不可形容的喜悦亢奋,直把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天气并不热,他的脸上却早已冒了汗。眼睛发出痴呆呆醉迷迷的光。身体某处血管似乎被火烧坏了,鼻子里竟流出红红的血来。
开始,云想衣还被吓了一跳,以为师兄什么时候中了暗器受了内伤,一看到他那如痴如醉的目光才悄然大悟,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这怒火越烧越大,以致于后来恨不得一脚将他踢下湖去。但是杨乱对此毫无觉察,全部心思都在竹筏子上那女子身上。眼前只是看到女子侧影。他不甘心,便又迫不及待、而且又轻手轻脚地绕着竹林子走,直到绕到了那女子的正对面,全然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气愤愤的小师妹。
“仙子妹妹,仙子妹妹果然是你!”他口中发出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低语,又激动,又担心,又快乐,又害怕……遂又大大地喘息了两口,止住嗵嗵乱跳的心,双脚不由自主要往湖边走。“咚——!”
也在这时候,湖心忽然传来一声脆脆的弦音。他惊了一跳,才发现湖心的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绿琵琶。他当然早已看出这女子就是画中美人,但她还抱着琵琶却是在听到弦音之后才留心到的。随着第一声弦响,之后又响起了第二声。湖面激起一粒指头大的水珠,受了牵引一般,竟直直地往无底苍穹倒坠上去。升到十余丈的空中,砰地一爆,恍如烟花般炸开,散作一团冰雾,阳光一照,形成一片彩虹,一晃眼消逝无踪。
杨乱看呆了,心中暗暗叫美。
湖心又跳起了第二粒水珠,升到空中去,一分为五,又直直地坠落下来。降到那女子身周,便绕着身子飞速旋转,一眨眼五粒水珠已合而为一;湖面先后又跳起无数水珠,与先前那水珠合而为一。那女子虽在拨弦,琵琶音却听不到了。水珠渐大,受了挤压牵址一般,在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飞旋,又变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而或如刀,而或如剑,而或如环,而或如线,而或厚,而或薄,而或长,而或短,于中更有一股肃杀凄冷之意,令天地间万物生寒。忽然间,幻变的水球一分为二,一如刀,一如剑,自左右两边旋杀出去。光影闪过,刀剑俱都消失,但是刀影剑影触及之处,竹林呼啦啦直刷刷地倒下大片,切口平滑,全似被削铁如泥的宝剑齐腰斩断。这情景当然把云想衣和杨乱都吓了一跳,杨乱心头狂震,差点将“死亡之音”四个字叫出口来。据说这死亡之音是琵琶仙音中的最上乘音功,更是乱月山镇山之宝,只有乱月山幕后主人才知道修炼之法。更据说就是乱月山主人至今也还没有炼成死亡之音,可是眼下……杨乱真的傻眼了。
云想衣却不一样。她对于画中美人——也就是小妖,并没有杨乱的那种痴醉迷恋,所以自打环小妖弹奏死亡之音开始,她的全部心思虽也转到了小妖身上,心态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比杨乱更先注意到那把绿琵琶。她发现,水珠能聚成水球,变出各种图形,乃至衍生杀气化为刀兵利器飞舞袭杀,始终离不开那把绿琵琶。随着小妖五指不停地在琵琶弦上弹拨走跳,时急时缓,时合时分,水球的快慢分合及形状也不一致。死亡之音以音驭物,以音杀人,且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有为外人所亲见而已。云想衣这次侥幸撞见,立刻证实了小妖所弹的的确是死亡之音。一串串而或有声而或无声的音符,弥漫于天地之间,似有无穷魔力,或凝水成珠,或附诸草叶,都能化作杀人不见血的凶器漫天飞杀。
眼下就是这样!随着小妖的继续弹奏,有时成片的水被扯起,有时成群的水珠被激飞,呼啸而来,扫射而去,逢竹竹毁,逢木木摧,大有摧枯拉朽之势,仿佛一把无形巨刀在纵横杀戮,转眼之间,湖水四面的竹林藤蔓已被袭杀得不成样子。叮咚一声,一粒水珠飞激到一棵竹上,印入竹内,又自里边爆炸开来,将竹子炸成烂条碎片。杀气一阵紧似一阵,无尽的杀气侵凌着大地。一块小石头也从水底浮上来,升到丈高,忽的被杀气从中间一割,分成了两半。然后又相互缠绕、碰撞,快得叫人眼花。倏地分开,又电光火石般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炸响,成为粉末。由此足见其力量之大速度之快。若是撞在人身上,杀伤力可想而知。最奇妙的当然是以无声之音杀人于无形之中。至于次一等的,当是以音驭水,借水杀人。试想,如果一滴水在死亡之音的控制下印入人体,又在体内穿肠破肚,岂不是令人命丧当场而外表看来了无痕迹?
云想衣自幼习武,更有习武的天赋,这些道理自然一想就明。她几次欲冲出去,但见杨乱始终隐藏不出,且不停地躲避袭杀而来的“刀兵利器”,以为大有因由,因此还是忍住了。于是,当小妖以音驭水袭杀过来时,她也学起杨乱的样子,抢先躲开。如此三番五次,直到眼下躲入了一片狼藉不堪的藤绊后面。杨乱躲在不远处,身上粘了好多碎叶草蔓子,倒不是他怕小妖发现自己,而是怕小妖一旦得知自己发现了她的秘密,一怒之下躲进画中永远不出来。
两人各怀心事,巧妙躲闪,竹筏上的小妖丝毫没有觉察到。她在肆意地大杀了一通之后,随着数百粒水珠升空,炸成细雨纷落,手指一慢,变无声为有声,天地间顿时沉浸在一片祥和悦耳的音符当中。万物欢欣,阳光灿烂,空前的杀气一下子荡然无存。云想衣长长地松了口气。刚从紧张中缓过神来,欢悦的音符又渐渐地低下去、低下去,象暮鸟低吟,越吟越细,越细越低,又从有声转为无声,从中透出了无穷的杀意。杀意更甚,杀机更炽,令人窒息的杀气象无形的网罩住了湖面四周。鱼虫禁声,万物肃杀,无边的萧寒,无尽的杀意,陡然间透散开来,涌到了云想衣身前。云想衣大吃一惊,连忙运功护身。小妖的手指越弹越快,涌来的杀气也越来越浓。忽尔尽力一拂,五弦齐震。云想衣但觉一股巨大的暗力猛地一冲,若不是早有准备,只怕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自出山以来,何曾受过这等气!她心头一怒便欲抢身而出。只听一阵噼噼啪啪不绝于耳的爆裂声,音符所及,湖周所有竹子竟同时被那股暗力震裂。

“哈哈哈,我终于炼成了死亡之音,我终于炼成死亡之音啦!”小妖立于筏头,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
“果然是死亡之音,原来你是乱月山的主人!”云想衣再也忍不住了,霍地跳了出去。杨乱阻止不及,大吃一惊,急得直捶脑袋。她的出现,小妖的吃惊程度远不在杨乱之下。也许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在死亡之音全力一击之下竟然还会跳出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她惊惊地瞪着云想衣,“你是谁?”
云想衣冷笑道,“我就是死亡之音的克星,专来取你的性命!”
小妖一惊之后,立刻恢复常态,嘴角露出不易觉察的杀机,“就凭你,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刚才我以死亡之音一击之下,方圆百步之内万物俱损,若将所有力量加于你一人身上,你以为抵挡得了么?”
云想衣就是再笨,经对方一提及,也会想到对方所说的的确是事实。如果对方真将所有力量加于她一人身上,她未必讨了好去。可她也偏偏是一个不犯脾气则已、犯了脾气就倔到底的人,当下怒叫道,“少夸大口,是输是赢,打过才知道。”纵身跃入空中,宝剑出鞘,一剑飞杀过去。
“送死!”小妖大怒,抚定琵琶,猛然拂动,湖面跳起无数水珠,杂着尖啸声暴雨般扫射过来。“你就这么点本事?”云想衣冷笑一声,一个翻身,呼地一声将自己送上了半空,手中宝剑化作一道流光,头上脚下地舞杀而下。小妖一击落空,心中大惊,已知遇上了罕见的高手,拂动琵琶,数百条水箭又自身周向上空呼啸射去。云想衣在空中没有借力之处,使巧劲身形一旋,顿时旋作一团,手中小剑旋得更快,顿将射向自己的水箭全部卷入剑影内,高叫一声,“还你!”又自剑中抖射而出,直奔竹筏上的小妖。
小妖心中大震,猛拂琵琶,同时身形急退,射过倒击而下的云想衣。倒射而下的水箭在音符的袭击下散为毛毛细雨,云想衣一剑击空落于筏头,与退之筏尾的小妖顿时面对面各据一方。
小妖心有余悸,“你究竟是谁?”
云想衣也吃惊不少,刚才那一剑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出击,还是没有击中,因此倒也不敢小看对方,口上却冷冷地反问道,“你又是谁?到底是不是当今乱月山的幕后主人?”
小妖阴着脸道,“乱月山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又岂能告诉你?”
云想衣学着她的样道,“既然如此,我的秘密也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哪能告诉你?”
“说不说一个样,今天你撞在我手里,就只有死!”
“只怕死的是你!”云想衣了无惧意。只因她知道杨乱就在边近,小妖无论如何也杀不了她。再说就算杨乱不在此处,云想衣高来高去,又有谁轻易杀得了她?这样,两人说不到三句话又狠斗起来。如果说死亡之音在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原本不错。可是云想衣所学的内功心法与杨乱所学同出一门,皆属先天感应内功。小妖以音符杀人,而或以音驭物攻击目标,杀机太重,云想衣恰恰能抢先感应到,知道对方攻击方向,因而抢先躲过或遮拦。而她一身轻功,放眼天下已不做第二人想,身轻如羽,来去如飞,甚至在空中无借力之处也能拧腰翻身,躲过对手攻击。也因此,遇上炼成了死亡之音的小妖,仍是毫发不损。同样,她想击败小妖,也难如登天。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一时间在湖中杀得天翻地覆,所到之处狂风暴雨水浪纷飞。竹筏团团乱转,最后碎烂在湖边。她们又杀到地上,比湖面更加惊险。草皮子、叶片儿、竹绊子全都成了小妖以音驭物的杀人凶器,又在云想衣的躲闪或剑光挥扫中四散落地。
眼见两人越斗越凶,可急坏了杨乱。他又担心仙子美人,又担心小师妹,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走投无路。两人之中谁受伤,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他也知道,如果两人继续苦斗下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要一下子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阻止她们,显见是不可能的了。耳中又听得双方叱喝叫杀之声,杨乱不觉感到头皮发炸心头发毛,冷汗涔涔地冒了出来。他藏在一处藤叶后,一会儿想冲出去,一会儿又觉不妥,如此这般,犹豫起来。两人打斗处离他藏身的地方不足五丈,他宁是拿不定主意。
“杨乱哥哥,快出来帮我!”敢是云想衣想一举拿获小妖,心急如火地叫了起来。杨乱听到这一声叫喊,脑中便是轰地一响,心中叫道,“完了完了,仙子妹妹知道我在这里,跟人打斗也不帮她,一气之下又要回到画中去,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正想着,果然又传来了小妖的叫声,“杨乱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快快出来帮我呀,你不出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听了这句话,杨乱魂都飞了,纵身蹿了出去。正在打斗的两人猛然见到他,全都停下手向两边跃开。
云想衣大喜,“你终于出来了,快帮我抓住这个妖女!”
另一边小妖亦是喘着气喜道,“杨乱哥哥,你当真在这里!这个野女人要杀我,你快帮我杀了她!”
云想衣大怒,“不要脸!谁是你的杨乱哥哥!”冲到杨乱身边,急急叫道,“杨乱哥哥,你快动手抓住她呀!她是乱月山的幕后主人!”杨乱为难地看了看她,又看看小妖。
小妖勃然大怒,“我明白了,死杨乱,原来你又有了别的女人!枉我以前对你一片痴情,你杀了我好了!……你要相信我是乱月山的主人,你就过来杀我呀!”说着就要哭。杨乱心都碎了,心疼道,“你……你别哭,我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抬脚向她走去。小妖立即尖声叫道,“你不要过来!你不会伤害我,可是这个妖女却会。要我相信你,除非你帮我杀了她!”
“我……”杨乱止下脚步,顿时万分为难。云想衣不信地叫道,“你疯了!她会死亡之音,她是乱月山的人,你竟相信她的话么?”哎,该怎么说呢?杨乱心乱如麻,跟本就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小妖是从美人画中走出来的这个秘密,除了他和小妖自己,是决不能让第三者知道的。他怕这个秘密一旦泄漏,小妖立刻就有死亡之灾。因此,这个秘密是死都不能说出来的。然而若不说出来,小师妹又怎肯轻易罢休!
杨乱难住了,真的难住了。
云想衣看着他为难的脸色,不信地摇头道,“原来你真的认识这个妖女!你、你、你早已投了乱月山!”后边这几个字,象一记迅雷将杨乱的神智炸醒了,他急得大叫,“我没有投乱月山!”云想衣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你认识这个妖女这件事是有的了?”
“我……”杨乱矛盾极了,欲言又止。冷不防云想衣怒叫道,“到底有没有?”
杨乱心中一急,脱口答道,“有!”云想衣眼圈一红,大眼睛立刻盈满了泪,“我,我知道了,原来你们早已定好了暗号约定今天在这里相见的,是不是?”这些话叫他怎么回答呢?与其说他们约好今天在此相会,倒不如说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以野桃花和竹子作为暗号可以找到仙子妹妹,仙子妹妹又会帮他大破乱月山。仅此而已。仅仅是一个梦,却让他信以为真,一路找来。更没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找到了仙子妹妹。他不想是因为自己思念过度才做了那样的梦,反而暗以为那个梦真是仙子妹妹托的呢!
“你回答呀,到底是不是?”云想衣几乎带着哭腔再次问道。
杨乱万般无奈,硬起心肠道,“是!”
云想衣更伤心了,幽幽道,“那么你出山之时跟我说的那些话不再当回事了?好吧,就让你骗我好了。我再问你一次,如果两个人只要一个,你要她还是要我?”杨乱本已狠起心,本待说“我要她”气走云想衣的,不想前一句话刚一说完,云想衣就将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后边一句接着就说道,“如果你要她,我就去死!”
天啦,杨乱一颗心都沉到了冰冷的水底。他再爱小妖,也不能拿小师妹的身家性命来换取这种幸福啊!何况两人以前在一起练武学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算现在他只能爱仙子妹妹一人了,在他心中,始终也是将小师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的呀!难啊!难啊!杨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因为他跟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间,他身子一震,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此举来得太意外,吓坏了云想衣,手中剑一丢就冲过去了。一看,杨乱真的不行了,双目紧闭着,牙关紧咬,脸都变了形。用手指一探,鼻息也没有了。“杨乱哥哥,杨乱哥哥,杨乱哥哥你怎么啦?”云想衣急叫着,拼命地去摇他,却没想到小妖就在边近,趁这时机猛地一拂琵琶,激起无数的细草碎叶疾扫而至。云想衣猛地惊觉,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立刻扑到了杨乱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更没想到的是,杨乱的手忽然抱住了她的腰,带动她的整个人向前滑了出去,比幽灵还快。尖啸的暗器全部落空。杨乱和云想衣滑入林中,一晃眼就不见了。小妖怔在当地,迟疑半晌,极不相信地低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明明已被我的死亡之音击中倒地……怎么可能呢?”
杨乱拉着云想衣一阵猛跑,估计已跑出三四里地才止住身。“杨乱哥哥,”云想衣喘着气道,“你为什么要吓唬我,还放了那个妖女?”杨乱不高兴地道,“你呀你,不是叫你不要跟过来的么,你非要跟来,还答应过我遇到什么事都不会现身的,怎么又变卦?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云想衣叫道,“因为她是乱月山的幕后主人。我们千方百计混入乱月山,不就是为了大破乱月山、擒杀乱月山的幕后主人么?”
“不是啊。”
“什么不是!难道你真的投了乱月山?”
“我都说了没有啦!”
“那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为了大破乱月山。”
“可你又放走了乱月山的幕后主人呀?”
“你以为她真是乱月山的主人啊,乱月山主人有那么年轻吗?”
“可她会死亡之音,不是才怪!”
“哎呀呀,算了,不跟你争了,总之这件事另有因由。”
“我也不跟你争了,可是你总得把内因告诉我吧。”
“一下子跟本说不清楚。”杨乱着急道,“这件事我以后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的。现在你立即回去找红姐姐他们好不好?算我求你啦!”
“我不回去!”云想衣又犯倔了,“你不回去我就不回!”
“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啊。”杨乱无奈道。
“什么重要事情?还不是回头去找那妖女!”云想衣冷笑一声。
“她不是妖女!”
“你还帮她说话?她刚才都差点把我们杀了!”
“不是啊!她是知道杀不了我们才故意那么做的。”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不是由不由我,我就是不信她。她是个妖女。”
……
杨乱一心要摆脱云想衣,偏偏云想衣就是不肯。争来争去,他忍不住大声叫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现在立即就会返回去找她。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将来大破乱月山,找出乱月山的真正主人。如果你非要跟来,我也不再拦你。但我告诉你,你这样做不仅于大破乱月山无益,而且从这次之后,你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我了。”
“你又吓唬我!”云想衣只感到委屈万分。
“我杨乱对天发誓,你若真要跟来,我宁愿他日死在乱月山夺魂弓下,死无全尸!”杨乱发誓完毕,转身向来路狂奔而去。云想衣欲追又止,心中感到更加委屈,默默地站在当地,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杨乱哥哥,你为什么这样狠心对我!”她轻轻地吸着鼻子,“就是那个妖女!一定是她勾引了杨乱哥哥,总有一天我不会放过她的!”
近午时分,杨乱没有赶回来。
现在已经到了午后,等在峰顶上几人,已经焦急万分。
红如烟心事重重地站在悬崖边,正沉思着什么。何飞和陈若花坐在稍远处,低声议论着,表情甚急。
黄毛老怪更急,不停地踱过来踱过去,口中只是叽叽哝哝地不停自语,“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五人之中,只有布群英甚是平静,望着远处的山,一言不发。
看了看太阳,又看看其他人,他轻叹口气向红如烟走去。刚走两步,就被老怪物跑过来一把扯住,“布少侠,你看杨少侠和云姑娘是不是不回来了?”布群英道,“你都问了我几遍了,我也不知道啊!你去问问红女侠吧。”
黄毛老怪放开他,看了一眼红如烟,见其一幅深思状,却不敢贸然前去打扰,返身跑到何飞身边,一**坐下来,唉声叹气地道,“杨少侠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了!我们是不是要下山?”何飞道,“前辈的意思呢?”黄毛老怪连连摇头,“千万别叫我前辈,你们决定好了怎么做,我老怪跟着便是。”
何飞道,“还是去跟红女侠商量一下,马上下山吧。”
陈若花道,“红姐姐说过,杨乱哥哥走的时候说,如果午后不回来,我们就自行找路下山的。”
“那就跟红女侠商量一下吧,有老怪物大哥在,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杨乱。”何飞先站了起来。黄毛老怪和陈若花也跟着站起。三人先后向红如烟走去。离得红如烟最近的布群英心念一动,也向红如烟走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布群英双目隐含着两道凌人的杀机。在这杀机的侵蚀下,满面肃杀,牙齿都咬得紧紧的。随之他加快了不得脚步,手上倏地冒出一团邪异之气,忽然腾身向前,挥掌向红如烟后背打去。恰在这时候,红如烟不经意地转过身来。这时她看到的是布群英一张狞铮恐怖的脸和眼中暴射出的令人窒息的冷光。换了别人,只怕早已呆在当场,可是红如烟行走江湖十余年,已习惯养成了一种在特定环境中求生的本能,在这生命危垂关头,想都没想,双脚一撑向后跃开。可她也没想到后边就是悬崖,这一退虽然躲过了布群英的致命重击,狂猛的掌风仍然击中她的腹部,将她推入更远的空中,向崖底跌落。在何飞等人的惊叫声中,红如烟直直地跌了下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了,何飞陈若花除了本能的尖叫,几乎忘了怎样应对。反应最快的还是黄毛老怪,眼见红如烟坠崖,双目尽赤,狂吼一声向关布群英扑过去。布群英狞笑着,竟也向他扑来。一霎时两人疯狂地打斗在一起。平时的布群英,论剑术武功,与何飞陈若花等人难分上下,可是眼下却不是那么回事。黄毛老怪亲眼见到自己所爱之人惨遭毒手,心如刀绞,拼了所在力量为她报仇,竟也奈何不了他分毫。相反,布群英接连出掌,掌力惊人,还夹杂着难以入鼻的血腥气味,将黄毛老怪打得团团乱转,眼都转花。一不小心肩头中了一掌,紧跟着第二掌打在了胸口……不过转眼工夫,黄毛老怪已身中数掌。随着又一声吼叫,又是一掌砰地击在他的后心,将他打得腾飞出去,摔滚在地。“前辈!”何飞大叫一声奔过去,只见黄毛老怪一身衣服已为掌风所破,碎烂不堪。脸上、手上、及身上露肉之处,尽泛乌黑之色。连口鼻中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前辈!前辈!前辈……!”在何飞的接连呼喊下,黄毛老怪几欲涣散的眼神微微缩了缩,吃力叫道,“幻影尸毒掌!”手指扭曲着用力抓紧,全身猛地一震便断了气。
“前辈——!”
黄毛老怪再无应答,只有那双眼睛兀自睁得大大的,直直地望着上面的天空。
“前辈!前辈!”何飞心痛万分,心里更是怒不可歇,猛地盯住布群英,“你这畜生,原来你是乱月山的奸贼!”布群英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何飞,念在你我同一师门的份上,只要你加入乱月山,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呸!”何飞狠狠地唾了一口,“狗东西,你瞎眼了,认不出我是姓何的么?”
布群英冷冷道,“凡是反对乱月山的人,就只有一个结果——死!”
“何大哥,我们一起对付他!”陈若花冲到何飞身边。布群英大怒,“连你也要背叛我?”
“我呸!”陈若花尖叱道,“是你背叛了正道,你欺骗了所有人!你用幻影尸毒掌杀人,怪头陀前辈的精血内功一定是被你吸空的,是你害死了他!”布群英狞笑道,“是我害的,又待怎的?”他得意地继续说下去,“不错,我是习过幻影尸毒掌,我是吸空了怪头陀!不仅如此,我还要行凶作恶,将发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的正道侠义之流一个一个斩尽杀绝,谁又能奈我何?”他指着何飞嘶叫道,“还有你,我恨不得一刀一刀将你剐了!以前表妹唯我是从,什么事都依我。自你打起她的主意,就使出千方百计去勾引她、欺骗她,甚至死皮赖脸地缠着她,让她生出二心,始终不让我得手,我早就想杀了你!”又指着陈若花口水四溅地叫骂道,“还有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守贞节,见一个爱一个——又爱杨乱,又爱何飞,又爱阿山,简直烂得透顶!”陈若花被骂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怒,亦回骂道,“你才是阴险卑鄙、手段下流的小人!”
“住口!”布群英尖叫道,“你没有资格骂我!若不是我心生慈念,早在乱月山就将你制住,吸干了你的处子元阴和内功。”他凶凶地吐了口气,“那时候,我已经吸了怪头陀的童子元阳和内功存于体内,只要再吸一个女子的处子元阴和功力,就可以将天下无敌的幻影尸毒掌炼到最高境界,比尸毒尊者的毒掌厉害不止十倍。当时红如烟已被杨乱救坡走,既是处子之身又有一身内功的女子便只有你一人,可我却放过了你!”
陈若花反唇相讥,“这么说我倒应该感谢你了,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一切!从此刻起,我以前的表哥已经死了,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哼,就算你想也不可能了!”布群英阴森森地道,“只要我杀了何飞,将你捉回乱月山,你就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边说边一步一步地进逼,离得更近了。
何飞不由抓紧了陈若花的手,低着声音坚定地道,“若花妹妹,你答应我,不论谁逃脱,一定不许回头,不许去管另外一个人,逃一个算一个,否则谁也逃不了!”陈若花点点头,“我答应!”何飞猛地将她身子往后一带,抢先向布群英扑去,同时大叫道,“快逃!”
陈若花当然也知道合他们两人之力决计不是布群英的敌手,当然更知道自己一旦落入布群英手中,就有可能变成他的药人,助他将至为邪门毒辣的幻影尸毒掌炼至最高境界。所以,当她被何飞往后一带连退数步、又听到何飞焦急万状的催促声时,不容细想,立刻拼命往山下奔逃。身后猛烈的打斗并没有持续多久,没跑多远的她又听到了布群英那难听的尖嘶声,“你敢再跑一步,我就杀了何飞!”陈若花本能地刹住身回头望去,只见何飞的右手腕已被布群英扣住。布群英满脸凶狠地威胁道,“你若不乖乖地走回来,且看我怎么对付何飞!”陈若花惊慌道,“你要怎样?”
“你不回来,我就先将他全身的骨头一块一块的捏碎,再将他的肉也一片一片的割下来。”
何飞大声道,“你快逃,别管我——嗷!”话没说完,布群英手上一用力,立刻将他的手腕骨捏折了,发出咔的一声响,何飞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这下可把陈若花吓坏了——如今的布群英,连红如烟和黄毛老怪都敢杀,还有哪种事做不出来?她怕——怕自己也落入魔爪,但更怕何飞被惨不忍睹地杀死。
“回来!”布群英又是一声尖吼。
陈若花心中一震,暗暗叫道,“罢了罢了,何大哥能为我而死,我为他死又何妨?要死就死在一起罢!”
如果说何飞催她逃走之时她尚有逃生的念头,现在却为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魔鬼的威吓而改变了主意,坚守的精神一下子崩溃,竟是乖乖的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何飞还想叫住,被布群英伸手点住**道,立刻叫不出声音了。
片刻后,陈若花终于走到了跟前。布群英心喜欲狂,放开何飞又向她扑去。陈若花拼命抵挡,几个回合即被擒住。何飞心头气苦,暗怪陈若花软弱,更恨布群英歹毒。但这一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交手之际,他周身数处**道早已为对方封住,动弹不得,此时唯有着急,只盼杨乱和云想衣能够突然出现杀了这个阴毒残忍的恶魔。
杨乱返身跑回湖边,小妖已不见了。
“仙子妹妹,仙子妹妹……”他急切地叫号叫喊着,四处乱找。湖边找遍了,喉咙也喊哑了,仍见小妖的影子。最后他找到一条毛毛的荒道,直打尽头追去。说来也巧,这地方只有这么一条荒道,小妖也是刚刚打这条道上逃走的。原来,杨乱与云想衣溜走之后,小妖极为惊疑。她已看出来,以自己的武功绝对杀不了杨乱和云想衣,偏偏杨乱又极怕伤到她才带着云想衣跑走。起初她还不敢相信,怀疑杨乱要弄什么阴谋活捉自己,因此犹豫再三,不敢贸然逃走。
她小心翼翼地潜入林中,凝神细听。听一会儿,走一会儿,深怕失手。如此一担搁,杨乱已去而复返,大声叫喊着寻来。小妖听音辨位,听出杨乱还在湖边,这才大了胆子蹿上荒道。可是没走多远,杨乱又沿道追来,脚步极快。小妖一急之下,又起潜入林中隐藏。
杨乱追到此处,立即停下脚步,低声唤道,“仙子妹妹,仙子妹妹……”一连唤了七八声,小妖大气都不敢出。“仙子妹妹,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是杨乱啊。”杨乱陪着小心道,“你是不是又生气了?”他忍不住痛悔道,“都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错!今天早晨我本来不要师妹跟来的,可她偏偏要来,我也是迫不得已呀!你不知道,她的轻功极高,执意要跟着我时,我是怎么也摆脱不了她的。不过现在好了,我已把她送走了,她不会再来跟你闹了,你就放心出来呀!”
“仙子妹妹,你相信我啊!你不会一生气又回到画中去罢!”
小妖仍是默不作声,不过听到后边这句话,恍似明白了什么似的,暗自点了点头。
“仙子妹妹,我知道你之所以修炼死亡之音必是有内因的,你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担心我会误会你,我可没有半点误会你的意思啊!”
“仙子妹妹,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啊,一做梦就梦见你!”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回到画中去的,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啊!”
“我求求你了,你快出来吧,我只想见到你!”
“求求你出来呀!”
杨乱在那里好说歹说,连说带求,小妖终于心动,回应道,“我自然不会再回到画中去。可我怕你会听信别人的话来伤害我!”
听到小妖的回音,杨乱心喜欲狂,忙忙地道,“我杨乱对天发誓,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半分;永远永远只是疼你、爱你、保护你!”
“既然你都发了誓,我相信你就是了。”小妖自林中露出身来,看着正站在荒道上的杨乱,“不过我有个条件,要我完全相信你,必须让我制住你的**道。”杨乱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
一片树叶尖啸而来,打在了他身前的气门**上。跟着更有七八样暗器打了过来,样样打在他的身上,一双手臂被击中,无力地垂落下来。小妖抱着琵琶走近,柔声道,“你可不能怪我,我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
杨乱深情道,“我不会怪你!只要能见到你,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帮我对付我要对付的人你愿意?”
“我愿意!”
“回乱月山你也愿意?”
“也愿意!”
“那好,我们先回乱月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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