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Armani挤公交车的唯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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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秋天似乎总是来得特别晚,都已经到九月中旬了,气温仍徘徊在三十五六度,除了早晚有风的时候还能凉快一些,整个白天全北京都沐浴在一种天然的桑拿氛围里。路边的行人脚步匆匆,站台上等车的人们团团簇拥在面积不大的一块站台阴影里,只为躲避那火辣辣的阳光,焦急的眼神频频朝车来得方向张望。凡是生活在北京的人们都知道若是毫无遮掩地被太阳直晒,毒辣的阳光只要一会就能将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迅速染上一层淡淡的灰色,单调却很均匀。
一个身穿土黄色制服的中年妇女挥舞着手里的小红旗,不停地叨叨着让大家排队等车,虽然扩音器紧贴着嘴巴,但音量却不大,显得有气无力的,更像是一个人在那里独自发牢骚,对于那些不得不整日在阳光的照耀下工作的人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蹒跚而至的公交车晃晃悠悠靠在了站台边上,长长出了一口气,再哆嗦了两下才稳稳地停住了。车门一打开,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们一拥而上,全然不顾售票员和交通协管员声嘶力竭的呼喊:“先下后上,请排队按顺序上车!先下后上,请排队按顺序上车!……”
原本就拥挤不堪的车厢一下子涌进了更多的人,尽管一脸烦躁的司机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档,可是密闭的车厢内温度依然不断上升,脚臭、汗臭、狐臭、二手香水等以及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异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车厢内每一个角落,就像鲁迅所说的那样从一个人的鼻腔吸进去呼出来,然后再被另外一个人吸进去呼出来,如此循环往复,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充当车吸尘器和过滤器的作用。
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着一种掩面欲呕的表情,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时尚的女郎一边用手掩着口鼻,以减少废气的吸入量,一边骂骂咧咧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诅咒着第一个发明空调车的家伙。周边的人一开始还不明白,这先进的空调车怎么还招惹她了?有空调总比没空调要凉快许多吧!可等呼了几口气就明白了,虽然老式公交车没有空调,热是热了点,可那车窗玻璃是能打开的,停车时虽然又臭又热,不过车一开动就会有凉风涌入车厢,通风效果好,不需要为空气质量烦心,空调车虽说凉快点儿,可密闭的空间结构
一点儿气也不透,人少时倒不觉得怎么样,人一多问题就来了,太味儿了!熏的人都能把隔夜饭给呕出来。很多人都不自觉地掩住了口鼻,尽量减少吸入肺中的酸臭气。
纯净的空气和舒适的环境人人都想享受,可眼下触觉与嗅觉不可得兼,二者相较取其轻,琢磨来琢磨去似乎还是热点儿比臭点儿强,这不也正符合当代社会环境保护的意识吗!想通了此点,众人不约而同一致赞同妙龄女郎的观点,纷纷咒骂起那个发明空调车的家伙来。
想想这家伙也忒倒霉,本来是好心好意利用科学技术为大众谋福利,谁曾想到背地里却被一群挤车族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阵熙熙攘攘过后,站台上的人群一股脑涌进了车厢内,售票员不厌其烦地嚷嚷者每天不知要重复多少遍的选择题:“先下后上!先下后上!刚上车的乘客请注意,有卡刷卡,没卡买票!”眼瞅着后门已经没有要下车的乘客,扭头冲着前面的司机喊道:“关后门!”
车门“吱嘎”一声合上了,紧接着售票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刚才没刷卡的几位乘客请您买票!”一边吆喝着一边紧紧盯着人群中的几个目标,满脸一副别人不知道欠她多少钱的狰狞表情。
等这几个人买完票了,车仍停在原地“嘿!这大热天的,还走不走了!”车厢里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吆喝起来。
“是啊!还走不走了,焖咸鱼也不是这时候呀!”旁边的人随声附和道。
“喂!你到底上不上车?满车的人可都等着呢!”听到责难声,司机不禁有些愠恼,冲车车门外大声喊道。
“上!上!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随着声音响起,一个身着浅灰色条纹西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车门口,一只手拽着扶手,另外一只手上捧着一大捧鲜艳的玫瑰花,鲜花挡住了脸部,看不清长的是什么模样。
司机迅速关闭了车门,同时左脚一抬离合器,右脚踩下油门,车身一颤,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缓缓驶离了站台。还站在车门口台阶上的男子身形随之晃了两晃,胸前的花束颤动间隐约可见一张白皙的脸庞挂着浅浅的笑容。
车厢内人多拥挤,为了避免手中的花束被挤烂,年轻人只能左手扶着横杠,右手将花束举过头顶,立即全车的人都能看得见那束鲜艳的玫瑰,打眼一瞧足足有近百只。举着鲜花乘公交车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大部分人只是瞧了两眼便将目光转到一边去了,不过仍有几个人紧紧地盯着不放,而且眼睛越睁越大,好像努力要看清楚什么似的。
“看什么呢?不就是一束花嘛!”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对她身边的女友道。
“花确实没什么看头,关键是……”女友顿了一下,抬起手蹭了蹭鼻头,欲言又止。
“关键是什么?”小伙子有些不耐烦,“你不一向是心直口快吗?怎么今天说话变得吞吞吐吐的!”
“你自己看嘛……”女友小声道。
“看什么?”小伙子仍然是一头雾水。
“那个、那个袖口上的东东……”
“A-r-m-a-n-i,不就是几个英文字母嘛,现在哪件衣服上不绣几个类似的字母……”

女友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是不是英文文盲?”
“嗯?为什么这这么说?”小伙子有些惑。
“你真不认识呀?”
“认识什么?那几个英文字母?”
“是单词,不是字母!”
“Ar-mani,Ar-mani,靠!是阿玛尼!”小伙子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女友为什么揶揄他,嘴里不停喊冤道:“这不怪我,变态的人我见过不少,可穿阿玛尼挤公交车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他妈也太变态了点吧!”
“哼!变态?你倒是也穿着Armani捧着玫瑰花变态一回给我看看!”
“这……这……确实……有……一定……难度……”小伙子一脸赧然的神情。
……
……
众人纷纷朝手举玫瑰花束的年轻人望去,不是看人,而是那身号称世界顶级服饰的阿玛尼西服。阿玛尼在国际服装界可是一响当当的名字,男人们为能拥有阿玛尼而一掷千金,女人们则沉迷于阿玛尼洗练风格中所透露出的优雅高贵,一直以来,和armani这几个字母联系在一起的是一个高雅节制的形象,他的服装既不显得无礼或违规,也不会过于华丽和粗俗,继承了意大利成衣做工精细、面料华美的传统,他的设计在经典高雅和随意浪漫之间徘徊。和valentino一样,阿玛尼的服装也是带有阶级和品味的意味的—不仅仅昂贵,而且还有涵养。大多数情况下,“穿阿玛尼”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极为简约的设计风格是阿玛尼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但仔细观来就会发现,他的简约始终游走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模糊了传统与现代间抹之不去的界限。阿玛尼在简约中展现着欧洲传统服装所特有的华贵气质,同时又将现代感巧妙的穿插于传统意境中,使阿玛尼服装有种“一眼望不尽”的风情。初看阿玛尼时会觉得他很中庸,说传统不传统,说时尚也非时尚;但第二眼望去,你会感受到阿玛尼洗去了繁复的高贵以及昂然的现代**。可能正是阿玛尼这种隐藏于平凡外表下的独特魅力,才会使阿玛尼像魔法师一样操控着大批的忠诚消费者。
毕竟几万块钱的一套西服不是什么人随便就可以穿得起的,有些人顶多就是在一些大商场的专卖店外隔着玻璃窗看两眼饱饱眼福,或者在电影或电视上见过某个名流绅士出席一些盛大的宴会时穿过,另外一些人可能是听说过这个品牌但却没见过,今天忽然遇到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现在这种场合下的情形,所有的人都不禁有些诧异,第一反应非常一致:这人有病。第二反应是:八成是假的。
小伙子也似乎有点儿狐疑,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假冒的地摊儿货吧!”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同样的猜想,穿得起armani还来挤公交车,这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脑子有病,另外一种就是假货。
“瞧这面料和款式好象不是假冒的。”说话的是刚才抱怨空调车的时髦女郎。
总算还有识货的人,郭嘉豪颇有种陌路逢知音的感觉,感激地朝对方望了一眼。
“不过也没准,什么样地假冒品牌咱们造不出来!”一听这句话,郭嘉豪两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
不过时髦女郎说的话倒是实情,毕竟中国的造假工艺那可是蜚声海内外,仿造的东西比真的看起来还像真的,而且质量也不差。仿佛为了验证时髦女郎的判断正确与否,就近的几个人凭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理优势开始仔细打量起来,临时充当起了人大代表和检验员的职责。
看着自己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被众人集中注视,郭嘉豪紧张地满脸通红,要不是车还没到站,他恨不得立即跳下车去,有多远跑多远。
旁边的一个老太太甚至伸出手来摸了摸西服的面料,扁着嘴道:“年轻人,说说,你这身假名牌哪买的?回头让我孙子也去买一件来穿穿看,他可是学表演的,穿上了肯定比你帅!”
得!一句话直接宣判了他穿假名牌招摇过市的恶劣行径,郭嘉豪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而且话里话外还透露着他配不上这套行头的意思,再看看周围观众一脸莫不如是的神情,这下可真是浑身长满嘴都辨不清了。
“我这是真的,不是假的……”还没等他刚想分辩两句,就被众人的嘘声给压了下去。
“这年头穿假名牌的人多了去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假名牌怎么了,我就喜欢假名牌、盗版碟,一句话:支持国货!”
“穿假名牌算什么,我们公司经理开的是华晨骏杰,前两天去了趟美容店,回来摇身一变就成宝马了!”
……
……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的不亦乐乎,倒把郭嘉豪这个正主儿晾在了一边。
“年轻人,穿假Armani并不是你的错,但穿假Armani还那么拽就是你不对了!”老太太的话一句比一句狠,不仅成功地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他身上,而且再次将他定性到了反革命的阵营中,一脚踩下去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靠!我这是招谁惹谁了,郭嘉豪眼下是欲哭无泪,莫名其妙地犯了众怒,糊里糊涂就成了众矢之的,这情节也太离谱了吧!
车一到站,郭嘉豪立即掩面而逃,刚才的遭遇实在是……实在是……太伤自尊了!
这怨不着旁人,谁叫他是穿Armani挤公交车的唯一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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