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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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是江南世家子弟,只因幼年丧父,母亲改嫁他乡,因不容于继父而弃文习剑,先入行意门,后转冀北马家攻习刀法,又因不容于马氏二子而远走边荒。凄离的身世,有如一根根锋锐的芒刺在刺痛着他,叠印在他眼前的,是一幕幕朦胧的往事……
乍然一惊之后的现实,却是陈列在一隅的那个黑漆大棺材,他陡然惊立而起,哑然发出了一声长叹,兴出了人生如梦的感觉。“睡吧!”他对自己说,随即脱下了身上的长衣。
就在这袭长衣脱下的一瞬,他忽然发觉到系在颈项上的那个水晶瓶,从而使他滋生出一种绮丽的温馨感觉。在灯下,他由不住地细细的观望着这只晶瓶,洞悉着深嵌于瓶内的那个绝世美女郭彩绫。谁知道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使得他大吃一惊,只觉头上轰然一响,半身发麻——晶瓶内那个美丽的少女,竟然和日间所见的那位玉小姐极其相似。
岂止相似,如果把两张脸叠印起来,简直就是一个人。眼睛、鼻子、嘴,甚至于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神采,和她那牵引上弯的嘴角弧度,都极其仿佛,如果说两者有相异之处,也就是衣着方面的差异。
把晶瓶又拿近了些,再仔细的看了一阵,脑子里追想着日间那位玉小姐的音容,再和瓶中少女互一印证,两者显然正是一人。“天啊!”他心里面叫了一声,禁不住发起呆来。
“玉小姐?”他在想,“为什么人们这么称她?一个姓玉,一个姓郭,怎会牵扯在一块!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他匆匆穿上长衣,开门步出。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各个房子里的灯都熄了,穿过第二进院子,才看见柜房里现着灯光。寇英杰走过去,见房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帐房先生,正在核对帐目,算盘珠子拨的劈拍乱响。另外的一个是盖三,正坐在板凳上打着呵欠。
盖三也发现了他,忙不迭的由凳子上站起来:“咦,这不是寇爷么?怎么这么晚了,你老还没睡?有什么事么?”帐房先生的算盘也停了下来,奇怪的打量着他。
寇英杰点点头,含笑道:“是有点事想找你问问!”
“什么事?”
“是关于白天那位玉小姐……”
“啊!”盖三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道:“我知道寇爷你会想明白的,本来嘛,十万两银子呀!”
寇英杰微微一笑,说道:“你错会了我的意思了。”
盖三顿时一怔。
寇英杰道:“我找你不是想来卖马的,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盖三脸上立时现出了失望的表情,意兴索然的又坐了下来。
寇英杰道:“白天来的那位玉小姐,她是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的?”盖三脸上显现很奇怪的神情道:“玉小姐从哪里来的,寇爷你还会不知道?嘿嘿……看样子,寇爷你对玉小姐,真的还不认识!”
“所以我就来问你!”顿了一下,寇英杰才继续问道:“玉小姐真的是姓玉?”
盖三又是一怔,遂即咧嘴笑道:“这个地方,不知道玉小姐的人,还没听说过,玉小姐是人们这么称呼她的,她本来姓郭,郭子仪的郭。”
寇英杰登时为之木然。
盖三一怔道:“寇爷怎么了?”
“没有什么……”寇英杰说道:“你说下去!”
盖三呐呐的道:“这位玉小姐家在皋兰,家里有的是钱,她老太爷是这地方有名的金大王,郭老财主。”
寇英杰苦笑了一下,点点头。
盖三说:“玉小姐是因为她那个外号玉观音才得来的!大家都这么叫开了,反倒是她的本姓倒没有人提起来了!”
寇英杰发了一阵子呆,才道:“我知道了。这位玉小姐来到秦州是专为赛马来的?”
“当然,”盖三说:“今年赛马会人可是来得多了,卓小太岁,虬九爷和蒙古郡王的女儿丹鲁丝这些个人都来了,嘿!可是热闹着呢!”
寇英杰怔了一下道:“你是说因为有了这些人,王小姐就不能准跑第一了,是不是?”
“谁说不是?”盖三说:“我刚才说的那些人,每人都有一匹马,玉小姐的那匹火雷红原是不差的,可是和这些人的马比起来,可就不一定能胜得过他们,所以才想到要周江周爷为她找一匹更好的马,这样周爷才瞧上了你老的那匹黑水仙!”
寇英杰苦笑了一下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位玉小姐在秦州下榻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不知道。”盖三摇着头,说道:“不但是我不知道,恐怕没有人知道,除了周江以外,没有人知道!”“周江呢?”
“这个……他住在哪里,我也不清楚!”说了这一句,盖三很奇怪的看着他道:“寇爷找玉小姐有事?”
寇英杰点点头,失意的叹息了一声。
盖三道:“天这么晚了,又不知道玉小姐住在哪里,怎么找呀。我看这样吧,明天上午寇爷你早点起来,先到马场里去等着,到时候玉小姐一定会去,不是就见着她了吗!”
“马场在哪里?”
“在城南,寇爷你一到就知道了。这几天扎着排楼,热闹极了,早点去一定能见着她,要是去晚了,人多了怕就挤不进去了!”
一灯如豆,寇英杰久久不能成眠。他不住的在炕上辗转着,满脑子都是那位玉小姐的影子,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又是忧虑与遗憾。喜悦的是想不到这么容易的就找到了她,自己正可将恩师郭老人后事托付,也可以略微脱卸仔肩,把一颗久悬的心放松下来。遗憾的是,自己白天的行为,很可能已经触怒了对方,一上来在对方心里留下了敌视的印象,再见面岂非是大为尴尬?而且这位小姐的娇宠任性,师父深深告诫,事实证明,真难以想象再见之后,她将是以何种姿态来对付自己。然而,无论如何,这总是一剂兴奋剂!
他脑子里反复的思索着一些见面之后的说话,以及因此而将要产生的后果,心里百感交集,直到天交四鼓,才沉沉睡去。
好象是没有多久的事情,一阵剧烈的撞门声,把他由睡梦中惊醒。寇英杰一个骨碌由炕头上翻身坐起来、只觉得天光大亮,阳光刺目,心里一惊,暗叫了声糟糕,赶快下地去开了门。
盖三站在门外,乍然见到他,奇怪的翻着眼睛道:“我的爷!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去马场见玉小姐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
寇英杰呆了一下道:“我这就去,你快去给我套上马去!”
盖三道:“马已经套好了,我要是没看见这匹马,还以为寇爷你已经走了呢!快吧,去晚了就挤不上了!”
寇英杰匆匆告了谢,就进屋去换衣裳,盆子里还剩半盆隔夜的清水,他匆匆的洗漱了一下,也顾不得吃些什么,就赶到栈房门外。
盖三正牵着他的那匹马,跟几个闲人说话,寇英杰接过马来,翻身上了马鞍子。
“寇爷你往那边走。”盖三指着一个方向道:“快去吧!”
寇英杰又告了谢,这才忙不迭的朝着那个方向,一路疾奔下去。
这匹黑水仙的脚程自是不容置疑,转瞬间己奔驰了数里远近,在马上向前张望,可就看见四面八方朝着一个方向拥挤的人潮。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各样的人都有,骑马的,走路的,坐车的,扶老携幼。
寇英杰紧了一下马缰,加速的奔驰下去。使他惊奇的是,想不到这个地方竟会有这么多的人,用万人空巷这句话来形容,一点都不算过分。由各人的服饰上看去,更是汉,回,蒙,藏各族杂处,林林总总,一时蔚为奇观。
出行约五里左右,可就看见了赛马会场外高扎的五彩排楼,人潮更为拥挤。也是难怪,这个地方一年难得有这么一次的机会,赛马会和本地的庙会安排在同一天,确实精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更具有吸引力,给人以双重娱乐的感受,莫怪乎连日来使得远近数百里内外的居民都出动了。
寇英杰心中急切,急急的策着马,偏偏马速因为人潮的过于拥挤不得不慢下来。费了半天的劲儿,他总算挤开了一条路,就看见了插有五颜六色的三角旗帜的马场。
马场两侧早已挤满了人,是不是已经开始比赛了不得而知,总之人声鼎沸,这其间更穿杂着推车叫卖的小贩,大人嚷小孩哭,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寇英杰总算挤到了马场边,他还是第一次看赛马,照理说当有一番兴奋的心情,只是他内心却充满着焦虑与急躁!
横在眼前的是平坦的一片草原,草原一边迤逦着长长的一道流水,天空是晴朗的,阳光照着湿润翠草,温暖了草原,也温暖了数以万计人们的心。
大家情绪高涨,热血沸腾。草原上插着旗帜,立着五颜六色的标竿,就在这片大草原上,将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大赛马。
寇英杰不得不骑在马背上,因为前面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渴望着马上找到郭彩绫,把那个不幸的凶讯告诉她。
人实在太多了,黑压压的一大片,由各人的表情上看来,显然赛马还没有开始,人群最拥挤的地方,必然是马程的起点。
寇英杰骑在马背上,略一张望,立刻发觉到左侧方不足半箭远的地方搭着一片席棚,那里拴着几匹马,排列着一些坐椅,坐着一些鲜衣彩帽的体面人物。那片地方显然不是任何人可以进出的,站有数人负责把守,来往进出的都须持有马场主人的邀请函件,每人更可享受瓜果茶水的特殊招待。
寇英杰心里正自盘算着应该怎么样混进去,就在这个时候,他身侧人群里起了一阵子骚动。
有人极其兴奋的在招呼着!“卓小太岁来了!”“卓小太岁!”“卓小太岁……”
四周连带着也都起了反应,汇集成了一片欢呼声潮,随着寇英杰目光看处,即见一个猿背蜂腰,身材魁梧的伟昂汉子,正自大步向前走来。“卓小太岁!卓小太岁!”人声不停的欢呼着。那汉子偶尔抬一下手,象是对欢呼人群的答谢,面上不惊不喜,俨然大家之风!
卓小太岁这个名字,寇英杰早已不止一次听说过了,现在乍然闻得来人就是,自然不免也投以注意。来人约在二十七八的年岁,剑眉星目,仪表非凡。身上穿着一袭湖青色的缎质长衣,那袭长衣为迎面清风飘扬揭起,显露出他内着的那套红色劲装,一头长发又黑又浓,他把它盘扎成儿臂粗细的一条发辫,辫梢儿随便的甩向前肩。他手里拿着一根藤制的马鞭,不时的就空挥着,全身上下,仿佛都充满了劲力,说不出一股子的豪迈劲儿。紧随着这人身后,是一个年方十五六岁的漂亮马童,穿着大红的衣裳,手里牵着一匹骏马。众人谈论的话题,由卓小太岁这个人,转移到了他的这匹马,对于这匹向有“八荒第一神驹”之称的紫毛青,无不赞誉备至。
那是一匹全身紫毛,有点似绵羊般鬈曲的高瘦骏马,从外表上看过去,大异一般常驹,最大的特点是这匹马的首尾两端,都显著的往下垂着,背脊部位,却又象一张弓也似的往上面弓着。由于在马市上混了许多年,天天与马为伍,寇英杰无疑已是马道中的高手,只须一眼就可断定出一匹马的优劣。是以,当他的目光一经接触到对方这匹紫毛青时。顿时就看出这匹马的不凡。所谓“英雄相惜马相怜”,就在寇英杰惊异着对方的一人一马时,他的那匹黑水仙似乎对于眼前的这匹异种名驹,也有了反应,倏地颠踣四蹄,发出了一声长嘶。卓小太岁的那匹紫毛青登时也发觉到了这匹黑水仙,立刻抖擞精神,回嘶以应,并似有趋前候教的意思,一时显得颇不安宁。
这番情形,使得现场观者大哗。那个牵马的红衣童子,想系一时难以控制住那匹紫毛青,显得十分慌张,即为那匹紫毛青大马一仰长颈给摔了出去。红衣马童被摔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连声啊哟着,龇牙咧嘴,紫毛青乃得挣脱马缰,直向着那匹黑水仙身前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匹紫毛青大马嘶叫着,眼看已将奔向寇英杰身前的一刹那,即听得卓小太岁一声断喝:“好畜生。”三个字方一出,当空红影一闪,衬着“呼噜噜”一阵衣袂荡风之声,卓小太岁伟岸的身躯,有如神兵天降,极其潇洒利落的已经降落在了他那匹紫毛大马的马首前侧。
这个人果然不愧是养马世家出身,然而仅仅懂得伏马之术,如无杰出身手,万万是制不住这匹异种名驹的泼辣个性,卓小太岁却是两者兼具。只见他身子甫一落下的当儿,身形侧转,左掌疾出,只一掌,拍在了那匹紫毛青的前额之上,顿时就止住了这匹马的待发性情。同时间,卓小太岁右掌横出,看是抚摸,其势绝快,“噗‘一掌,又抚在了马颈之上,由是向下一推一按,那匹紫毛青,立时温顺如昔。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休要小瞧了他这两手,内行人如寇英杰的眼睛里,那可是绝不简单!那直拍马额的一掌,叫做”定马术“,顺抚的一掌,叫”驯马功“,一拍一顺看是容易,如无上乘内功相配合,万难奏功。他不禁对于面前的这位卓小太岁大为心生敬仰。卓小太岁想系因为这匹紫毛青而注意到了那匹黑水仙,他的表情顿时一惊。须知道一个爱马的人,一旦发觉到了好马,那种内心的冲动是必然的现象,他的眼睛顿时被寇英杰**的这匹黑水仙所吸引住。由于这匹马,从而接触到了寇英杰的这个人。四只眼睛乍一交接,寇英杰顿时体会出对方眸子里那种内蕴神采极为烁人,从而也就可以想知,对方这个人必然是一个身负奇技的杰出人物了。寇英杰还来不及向对方抱拳施礼,卓小太岁却已把眼睛移向别处,他似乎有些不大习惯被众人盯视,随即移步前行。那个穿着红衣的马童追了上去,由他手里接过了马,继续向着前面席棚走进。人群里,显然又起了一阵子骚动。有人说:“嗳唷!那不是西郡王的公主丹鲁丝吗!”
还有人叫着说:“那个矮胖子是谁呀?”
寇英杰赶忙回过头来,就看见一个身着蒙族彩衣,额悬明珠的少女,跨坐在一匹雪白的长鬃壮马上,她身侧另有一个年在三旬五六,生得又矮又胖的矮汉子,与她并列前进。
这个矮汉子神态轩昂,留有满腮虬髯,显然也是个不凡的人物!只见他跨坐在一匹黄鬃瘦马上,那匹黄毛马,立时被寇英杰认出来,是一匹难得一见的上好伊犁马。矮汉子显然也是来参加赛马的高手之一,而且他必然也是一个武林人物。关于这一点,可以由他身侧右边佩着一对银鞘双刀上看出。
在场众人,自然不乏高明之士,立刻就有人认出来这个矮汉子,正是陕北的虬九。其本人姓苗,叫苗飞,他所骑的那匹伊犁马,曾是脍炙人口的一时之骏,有个外号,叫做“快哉风”。
至于与虬九爷并骑前进的蒙族公主丹鲁丝,人们当然不会对她陌生。这位公主看上去虽然肤色略黑,只是眉目五官都生得很是俏丽,尤其是那对乌油油的眼睛珠子极其灵活,顾盼间,风姿绰约。
丹鲁丝穿着蒙族的马服,头上青丝结着双股发辫,绾结在脑后,那颗悬垂在前额上的一颗明珠,约莫有蚕豆大小,晃动时晶光四射,珠光八面,相互增色。
男女二人骑在马上,各有雍容,皆由一名红衣马童拉马前进。
寇英杰有了前次的经验,生恐**黑马再生事端,忙自下马扣缰,警惕着它再有异动。还算好,这匹马似乎对于眼前的黄白二马都没有十分的兴趣,就在这个时候,四周人群爆出了一阵子喝彩声。
一匹全身红鬃的高脚骏马,适于此刻由对面马道岔入,人们的掌声,紧接着喝彩声后,爆雷也似的传出——“瞧,玉小姐!”
“玉观音!”
“玉小姐来啦!”
大人嚷嚷小孩叫,姑娘们挥舞着双手,跳着,喊着,笑着,简直象是疯狂了一般。
人人叫着玉观音,玉小姐,玉千金,万声齐出,万头耸动。你推我挤,争先恐后的向着前面挪动着,掀起了再次的人潮。果真是那位玉小姐来了!
骑坐在她的那匹火雷红驹上,面上现着浅浅的一抹笑容,透着那袭遮面的轻纱,梦般的神秘,雾似的美。
天造的美人儿!美就是美,你无须要品评她美在哪里。
任何人,不论你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只要你的眸子接触到她时,都会情不自禁的被她的美所深深吸引住,你会由衷的赞上一声。
窈窕的身材,细细的腰,一阵风过来,飘扬着披拂在她身后的秀发,更似起了云般的瑰丽,那抹笑容更似万种风情的起点,自此散发出如痴如醉的馥郁芬芳,有如诡谲的云海,刹那间给人们以无穷的迷幻感觉。
人们如痴如醉,寇英杰也为之瞠目结舌,他的勇气忽然间为之消失了。
面前的这个姑娘,哪里再是一个人?她是一个神,简直是一个下凡的仙女,人不可能被人这般的崇拜,人也不会这么的美!总之,这一刹那,寇英杰所看见的这个人,似乎已非昨天所见的那位小姐了。
虽然明明两者就是一个人,然而在这般万民鼓掌,欢呼,如同疯狂痴迷的场面下,人已经被神圣化了。
人家笑,他也笑,人家看,他也看。心里是说不出兴奋、惊喜……也象是万民一般的盲从,跟着鼓起掌来。
玉小姐的坐骑缓缓的已来到了面前。
叫声、笑声、掌声、呐喊声,已乱成了一团,这似乎有些出乎玉小姐的意外。她那双隐藏在浅浅薄纱面罩内的一双秀眉,微微皱了皱,小声的关照了一下,那个红衣马童立刻加快带马。
就在这一刹那,玉小姐的那双剪水瞳子却无意的接触到了寇英杰——那实在是无意的一瞬。
寇英杰正在鼓掌,也许他内心的感触,更较任何人来得深切,融合着旁人无从体会的喜悦与悲伤,激烈的情绪火般的焚烧着,使得他星目里聚满了泪水。
玉小姐显然呆了下,她陡然勒住了前带的马缰,眼睛直直的向着寇英杰脸上逼视过来。
四周的欢呼声忽然静止。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千万道目光,也都随着玉小姐的目光,同时向着寇英杰身上集中过来。所谓千目所视,无疾而终,足见群众所加诸的精神威胁是何等的严重。
当然这里所谓的视是非友谊的亲视,而是含有敌意的视,就算不是敌视,却也谈不上友谊的亲视。总之,这么多双眼睛集中之下,寇英杰大大的感觉出不是一种滋味,他几乎难以自处。所幸这种尴尬的场面,并没有继续下去。
含着一丝淡淡的冷笑,那个美丽的天使玉小姐把眼睛移开之后,人群的注意力随即跟着转移。
寇英杰这才感觉得忽然心情一松。伊人已去,只剩下她婀娜娉婷的背影。
寇英杰一时忽然感觉到象是又失落了些什么似的,他不自觉的低下头,心里的情绪无论如何再也难以平息下来。铁般的意志,海样的心胸,曾经洒脱得一如鸥鸟般的自在,来去自如,心瓣上永远象浪花似的洁白,不染纤尘,套句俗话那是:“提得起,放得下”,今天是怎么了?
他再次抬起头来,这一次连玉姑娘的背影也看不见了。“我这是怎么了?”他再次的问自己说。答案,却是一张白纸。
忽然他想到了自己此行的任务,禁不住急出了一身汗来,此行目的,正是为了要找寻这位姑娘,何以对方由面前经过,甚至于驻马对视,而自己竟一无反应?他怔了一下,忽然翻身上了马背,就想立刻驱马向着比赛的起点马棚驰去。
然而此举却是要有相当的勇气,再者他又想起了那位姑娘临去前的那抹无情的冷笑,他又踌躇了。

棚子里已有了举动,赛马的人排成了一列,一共是十匹马。黑的、白的、红的、黄的、花的……似乎每种颜色的马都有。
马主人来自各方,都有极高的马上造诣。现在,这些人陆续都出现了,鲜衣彩披,鞭丝帽影,纷纷跨上了属于自己的爱马,玉女红颜相映生辉!土炮的炮衣已经褪了下来,炮手举着火把,只须一亮着了火招子,大赛马可就开始了。
万口无声,四野萧然,和煦的春风轻轻抚爱着草原,骄阳炫染出一天的碧绿。
人们的兴头,已经达到了饱和点。沉默的尽头,即将要爆发雷样的欢腾,人人的一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等待那要命的一声呼叫。
寇英杰顺着最前面的那一匹花马往下面找着。第三匹马上的人是那位蒙古郡王的公主丹鲁丝,第五匹是陕北的虬九爷,第七匹是卓小太岁,第十匹……第十匹……他的眼睛直了!那匹红鬃骏马上,坐着的那个人不就是玉姑娘吗!
面纱已经由她脸上摘了下来,秀发上结着红绳,一身的大红,也同她那匹火雷红的骏马一般的红,一般的耀目。寇英杰内心忽然起了一阵冲动,他不愿再失去这个机会,脑子里只想现在就去找她,可是没有细想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地。凭着这股子热情劲儿,他倏地一带手中马缰,用力的一磕马腹,**的黑水仙,倏地直跃而出,跨进了跑道,群众大哗!
就在这弹指间,火炮点着了,“轰”的一声大响,扬起了大片的白烟,赛马开始了。
十匹骏马同时拨动四蹄,疾若脱免般的冲了出来。
人声爆雷般的嚷着!
寇英杰一股血性的冲马直出,这才知道乱了章法,然而已是势成骑虎,他张惶的策着黑水仙,箭矢般的横越过草原,去追逐玉小姐的那匹火雷红。
然而他的马却碍着了最先脱颖而出的一匹马,黄毛的伊犁马——快哉风。骑在这匹马上的那个矮汉子虬九爷,可是发了火儿,嘴里骂了一句:“妈的,混小子!”一抬手,“刷”的一鞭子,搂头盖顶的直朝着寇英杰脸上抽了下来。
虬九的黄马绕了出去,可是这么一慢,却落在了丹鲁丝的后面了,他不得不努力追上去,一面回过头来,向着寇英杰用陕西话咒骂不已。
寇英杰这一鞭挨得不轻,可是一点也不冤枉,所幸在其他的马还没有奔上来之前,他已来到了第十匹马,也就是玉小姐的火雷红坐马面前。
火雷红上的玉小姐见状大吃一惊,不得不力带马缰,两匹马差一点撞在了一块。
寇英杰未及勒马,匆匆忙忙地嚷道:“玉姑娘!”才唤了一声,只听见头顶上“呼”的一阵疾风,一团红影掠过去,敢情是那位姑娘连人带马的由他头上过去了。
“玉姑娘!”他慌不迭的又追了上去。
那匹黑水仙是何等的脚程,岂甘落在人后?不待寇英杰策使,已主动的奔驰开来。
玉小姐的那匹火雷红,是出了名的快马,可是一跟黑水仙比起来,显然就慢多了。
刹那间,黑马已追到了红马之后,二马首尾相衔。
寇英杰急声嚷道:“玉姑娘,玉姑娘,你等等!”
马上的玉观音倏地回过头来,只见她蛾眉一挑,刷的一鞭抽了过来,这一鞭自然不会落空,又打中了。
“郭小姐,郭彩绫!”寇英杰忍着疼兀自唤着。
他的黑马已跑得与她的红马并在了一块,甚至于领先了这匹火雷红有一个头的距离。
玉观音显然为此娇性大发,她一向最讨厌人家呼唤自己的名字,况且这个人一再阻碍着自己的前进,而他的那匹大黑马,却正在超越自己。这些事集在了一块,可就激起了她的大小姐脾气:“你这个人——讨厌!”嘴里娇声叱着,手上的那根马鞭子有如雨点般的向着寇英杰全身落去,“叭!叭!叭!叭!”狠狠的抽在寇英杰的身上、脸上。
寇英杰不得不抬起胳膊来挡着对方的鞭梢,然而这位姑娘的手法,称得上高明二字,无论寇英杰如何的躲避挡护,她抽出的鞭子绝不落空,几鞭子下来,寇英杰早已皮开肉绽,连身上的衣服都抽破了。
四下里爆出了雷也似的喝彩声。
“打死他!”
“打死这个混蛋!”
“打……”
鼎沸的人声,汇成了一天的怒潮,大家对于寇英杰的孟浪深恶痛绝,认为他存心阻碍玉小姐的马速前进,简直罪大恶极,是一种绝对不可以原谅的行为。
寇英杰终于难抗众怒,玉小姐的鞭下更不留情,就在玉小姐最后猛力的一抽之下,他由马背上翻了下来,人群里爆出了一阵冲天大笑,人人鼓掌称快。
玉小姐翻然掉身,疾速的催马而前,可是经过这么一耽误,她已经落后了。卓小太岁、虬九,两骑快马,已超过了她的马身。玉观音娇叱着,在马背上拳起了双脚,火雷红在她全力驱驰之下,加速前进,她绝不甘心屈居人后。她身前的卓小太岁不知是存心相让,或者是别有用心,不知怎么回事,他的那匹紫毛青忽然慢了下来。
是以虬九爷的那匹快哉风很快的就追上了他。这两个人昔日原是认识的。
卓小太岁叫道:“苗矮子——干嘛这么卖命呀!”嘴里说着。卓小太岁手上的那根马鞭子有意无意的向前一撩,无巧不巧的正好撩在了虬九爷那匹伊犁马的马尾上。
卓小太岁手上的那根马鞭子鞭梢甚长,这么一撩,可就跟虬九爷的那匹伊犁马的马尾纠缠在了一块。这么一来,那匹伊犁马的速度,不得不猝然的为之慢了下来。
伊犁马上的虬九爷顿时大怒,霍地回头怒声道:“姓卓的,你这是干什么?”
卓小太岁大声道:“啊!对不起,对不起。”
两匹马仍在奔驰着,可是那匹伊犁马快哉风的速度可就慢多了。两匹马就在现场不停的打着转儿。这么一来,玉观音的火雷红可就趁机追了上来,以极其快捷的速度超越了过去。
虬九怒吼了一声,顾不得爱马负痛,倏地催骑前进,那匹快哉风怒嘶一声,力挣之下,竟然把马尾拉下了一束。
卓小太岁一面收鞭,笑呼了声:“得罪!”继续策马疾奔。
赛马的行程早经注定,马程甚远,必须跑到草原的尽头,然后绕过这道哈马脱河继续回奔,绕上一个圈子,终点仍是在开始起步的原来地方。这段距离足足有十里远近,各人大可放开身手全力一争。
目前的情形是丹鲁丝的那一匹一朵云遥遥领先,然而玉观音的那匹火雷红却是紧追不舍,再下面是虬九爷的快哉风,而卓小太岁的那匹紫毛青却是点缀着,使得虬九爷心分两处,他生怕卓小太岁又重施故技,却又不得不努力前赴,是以显得很是狼狈,不时的瞻前顾后。
反之,卓小太岁的神态可就显得轻松多了。卓小太岁的脸上,自从与虬九的一段接触之后,始终带着一抹微笑,他似乎胸有成竹,又象是很有自信的样子,**的那匹紫毛青看来有足够的潜力,足可与在场的任何强者一较长短。
两侧观众爆出了如雷的呼唤声,有人挥着衣裳,跳着,叫着,模样儿近乎疯狂。
现场情势略有转变,玉观音的那匹火雷红以雷霆万钧之势,已接近了蒙古公主丹鲁丝的一朵云,一朵云不过只领先火雷红一头的距离。
丹鲁丝显得大为紧张,猛力的抽打着她的爱马,甚至于还大声用蒙古话向玉观音叱着,然而这样并不能扭转眼前的颓势。就在接近那条哈马脱河的源头之前,玉观音的火雷红终于超过了她,丹鲁丝屈于下风。她的另一个劲敌卓小太岁的那匹紫毛青这时却追了上来,与她跑了个并列。
虬九爷一面用陕西话大骂卓小太岁,一面由左翼疾追上来,如此一来,丹鲁丝大为紧张,有左右应敌的威胁,紧张的神态,非笔墨所能形容。
几万只眼睛始终追逐着领先的这几匹快马,谁也不曾注意那几匹落后的,落后的就是失败,失败的人谁也不会去同情。
谁也不曾看到,也不曾想到,就在那已被认定为失败的马群里面,爆出了一匹冷门的黑马——黑水仙。
天知道,寇英杰何尝是来参加赛马的?他只是放不下那位玉小姐,一定要追上她,告诉她关于她父亲的重要消息,告诉她父亲的尸体灵枢就停在客栈里……
他内心压着这般的悲楚,才会不计一切,甘冒万民之愤怒咒骂,紧追着那位人们心目中的天仙偶像。他是这么的不智,不智到去与群众争宠。
那匹黑水仙不愧是上都马王,它的身价早在它还是一匹上都野马时,就已被识者所认定,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就在它放蹄奔驰之初,已连续的超越过四匹健马,接着是第五匹,第六匹。
现在它已接近到第七匹马的身侧,第七匹马现在是那位蒙古公主丹鲁丝。由于她一连被玉观音,卓小太岁,虬九等人所超越过去,内心早已积满了怒火,现在忽然又有一匹马来超她了,使她无从忍耐。尤其不能忍耐的是,这个人根本不是来参加赛马的选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个楞小子。丹鲁丝不禁娇性大发,尖声的用蒙古话向寇英杰骂着,倏地抬起右腿,用她尖硬的靴子,直向寇英杰那匹爱马黑水仙肚子上踢过去。
第一脚没有踢中,第二脚踢中了马腹,黑水仙发出了一声短嘶,窜跳了一下。丹鲁丝还想再踢第三脚,奈何对方这匹黑马的速度太快了,她的脚还来不及踢,黑水仙已经超出了她。
紧接着她之后受到威胁的是陕北的虬九,虬九其时早已怒火万丈,那是因为他又吃了卓小太岁的暗亏,屈居第三,忽然他发现到寇英杰,更不禁怒火中烧。他绝不甘心再落人后,“混小子,老子杀了你!”嘴里叱着,虬九倏地一抡右手,竟把悬在鞍前的银鞘双刀拔出了一口。
刀光乍吐,划出了一圈弧光,这口刀夹着一缕尖风,直向寇英杰肩头上落了下来。
两侧观众看到这里,俱都由不住哗然大乱,看赛马已够刺激了,外带着打架杀人,实在是过瘾之至!
寇英杰一心一意的只是追上玉观音,其他的一切毫不在意,待到他霍然觉出不妙时,虬九的那口雪花刀己距离他肩头不及半尺。此时此刻,人在马上,论攻防皆是不及,惊惶中他倏起左手,用掌背施出“玄鸟划沙”的一招,去挡开对方的刀锋。
这一招算是用对了。刀也被挡开了,却不经意,被刀尖在手腕上划过去,拉开了有三寸长短的一道血口子。鲜红的血,立时洒落下来。
虬九一刀不逞,二次再运刀时,黑水仙已经超过了他,全场大哗。
众人虽是一直对寇英杰的介入不满,可是虬九这种动刀杀人的作风,实在也太过分了些,有些人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嘘声。再者大家对于寇英杰这匹黑水仙的超然神速,无不心生激赏。当然,他们还是认为寇英杰是无论如何不能超过玉观音,任何的马要是不知趣到要超过玉观音,都不是他们所欢迎的。是以,大家在欢叫,激赏之余,也都警惕着寇英杰,衷心希望玉小姐一马当先,永远不要被寇英杰的这匹马所超过。
偏偏寇英杰就是要追上玉观音,是以人丛里立刻爆出了嘘叫之声,很多人站起来用力的挥着衣服,表示出他们内心的愤怒。
看着两者的距离已是不远,前奔的玉观音固是紧张,两侧的观众更是为之疯狂,人人皆自怒吼,汇成一片狂涛。
寇英杰快速的策着马,他那副模样看上去狼狈极了,头发披散着,衣服好几处都破了,脸上还带着伤,胡子原本就好几天没刮过了,衬着他服丧时的憔悴面容,真是一副怪模样!
看看两者距离已经很近,“玉姑娘!玉姑娘!”他大声的叫喊着。
马上的玉观音倏地回头怒看着他,对于这个不识进退汉子的纠缠,她厌恶极了,真恨不能当时就停下马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当然眼前这个情形却不容许她真的这样做。她只得忍着心里的这团怒火,继续的策马奔驰。
寇英杰自是不会放松,两匹马只差着一丈左右就要挨在了一块。
蓦地,由侧方飞来了一截鞭梢,不偏不倚的正好缠在了他的右腕上。
发鞭人——卓小太岁,俨然是个高明人物,眼力准,手法妙,而且力道奇大。那根鞭子在他手劲之下扯得笔直,猝然加诸的力道,差一点把寇英杰由马上扯落下来。
寇英杰这才发觉到由于自己的快速策马,已然超过了卓小太岁的那匹紫毛青。他蓦然侧首,看到卓小太岁的表情,显然不若虬九那等的恶劣,然而那双眸子里的光采却也并不友善。卓小太岁一言不发,只是用力的扯着他手里的长梢马鞭子,寇英杰用力的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你干什么?快松开!”寇英杰反过手来,就去夺他的马鞭子。
卓小太岁一松鞭梢,却又改向他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缠了个准。寇英杰反手抄住了鞭梢,两个人一前一后可就较起了力道。
只听见“嘣”的一声,那条双股皮筋编制的马鞭鞭身,竟然从手中断为两截。
卓小太岁眉头一皱,寇英杰**的那匹黑水仙早已怒嘶一声,驮着他箭矢也似的窜了出去。
人声雷鸣般的欢呼着,玉观音的火雷红,距离着终点不足两丈的距离。
人人脸上展着狂喜,大声的吼叫着,有帽子的挥帽子,没帽子的舞着衣服,他们以极其兴奋激动的心情,来欢迎他们衷心所喜爱的这位玉小姐再度蝉联冠军。
玉小姐脸上终于也现出了笑容。
然而,然而天下事每每意外。就在这弹指的一刹那,玉小姐身后的那匹黑水仙,竟然雄性大发,这匹一向以王者自居的上都马王,在任何情况下,都不甘心居人之后,只见它一双后足倏地向后一弹,整个身子跃空而起,“呼!”象是狂风里的一片乌云,飕然掠空直起。
玉观音的那匹火雷红距离着终点已在咫尺之间,却被黑水仙自身后超越了过去。
负责评判的几个职司人员惊悸着赶上来,眼睛都直了。
依着先后的顺序是寇英杰第一,玉小姐第二,卓小太岁第三,虬九第四,丹鲁丝第五……其他各骑,还远远在后。
人们疯狂了。叫声,骂声,喊打声,乱成了一片。
愤怒的人群叫嚣着,几乎要冲进席棚。
寇英杰竟似全然未觉,他心里只想着追上了这位玉姑娘,带着无限渴望的表情,他由马背上飞跃下来,直向玉观音身边跑去。
玉观音面色如纸,一声不响的站在她的那匹火雷红的跟前,她表情沉着,显然心中充满了怒火。
寇英杰气吁吁的跑上来道:“玉姑娘,郭小姐,我……我……”
倏地,面前的玉小姐柳眉一竖,手上的马鞭子,已用力的抽了出去。
“叭!叭!叭!叭……”无情的鞭梢,象骤雨般的遍落在寇英杰的全身各处,较诸先前马上的那顿鞭子更不知重了多少。
寇英杰踉跄的跌坐在地上。
玉小姐似乎仍然未能够发泄她心中的怒火:“你这个人——无聊!”她痛声骂道:“无耻,干什么你老追着我,缠着我!你……”眼睛忽然一红,明珠似的泪珠,滚腮直下,她霍地举起了手上的鞭子还想再抽下去。
“算了,姑娘。”说话的是卓小太岁。他用炯炯明亮,含有正直却又有情的眸子盯向玉观音:“打得够重了!你就手下留情吧!”
玉小姐嗔道:“要你多管!”
卓小太岁一笑,躬身道:“在下卓君明,久仰姑娘大名,就请赏在下一个薄脸,感激不尽!”
玉小姐鼻子里“哼”了一声,恨恨的丢下手上的鞭子,倏地反身翻上了马背,一带马颈,火雷红长嘶一声,夺道疾驰而出。
寇英杰怀着无限的痛楚在地上站起来,责任在身,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郭姑……娘……你慢走!”他踉跄着还想上马追上去,却被卓小太岁一把拉住。
“朋友,你也太不识相了!”卓君明铁冷着脸说道:“足下看起来,不象登徒之流,身上还戴着孝,干嘛硬要追着人家姑娘不放?”
一旁的虬九大怒的骂着:“他妈的,天底下还有这种人,要不是他捣乱,老子非跑第一不可!”说着身子向前一跃,霍地拔刀出鞘,就想向寇英杰身上出手。
卓君明忽然以手架住他,冷笑道:“苗矮子算了吧!你的那匹快哉风,其实并不怎么样,不要说比这位朋友的黑水仙差远了,就是比起卓某的这匹紫毛青,甚至于玉姑娘的那匹火雷红来,都还要差上一筹……”他冷冷一笑,接着又道:“能跑第四你一点也不冤枉!”
虬九大怒道:“胡说,姓卓的你太不够朋友了,我们还有笔帐好算。不过,这个人太可恶!”说着愤愤的用力指向寇英杰道:“你小子报个万儿吧!”
寇英杰一心只在那位玉观音玉小姐身上,哪里有心情再应付外人,闻言之后尚未答话。
虬九大声喝骂道:“小子,你是聋子呀!”
卓小太岁忽然笑道:“算了,算了,何必欺侮人家一个孝子,刚才那一顿鞭子已经够他受的了,说实在的,这个人虽然讨厌,但他的这匹马,却是真不含糊,比起你我的这两匹牲口来,实在是强多了!”
虬九冷笑道:“我就是不服气,哼哼!卓君明,我倒要问问你,你中途跑不过我,为什么捣蛋?莫非以为你们卓家的人没人敢惹是不是?嘿嘿,告诉你,姓苗的第一个就不含糊呢!”
“那就好办了,”卓小太岁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是不含糊我的人,还是不含糊我的马?”
“人和马我都不含糊!”
四周的人原本心情激愤,这时看见卓小太岁与虬九爷苗飞斗上了,一时俱都大乐,群众的心理俱是一般,真恨不能他们双方马上干起来才过瘾。
虬九说完话,后退一步,左手一翻,“呛!”一声,把另一口雪花刀也抽在了手里。他双刀在手,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来吧,姓卓的,你既然要为这个人担待,就接着我的双刀,来,拔你的剑吧!”
卓小太岁摇摇头道:“这又何必,既然是你我二人的事情,何必要外人旁观?”
虬九冷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卓小太岁道:“今夜子时,在太阳坡,我等着你,咱们先赛马后比武,怎么样?”
“好。”虬九大声道:“一言为定!”说完他翻身上马,把双刀回鞘,却向左右抱拳道:“各位都听见了,姓卓的给我苗某人划了道儿,今夜子时在太阳坡,先赛马后比武,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欢迎到时候来看这场热闹!”
大家伙爆雷似的叫了起来。
虬九苗飞冷冷笑着,径自带过马头,一径的去了。
这时,后面的几匹赛马,才陆续的抵达进棚。
负责赛马大会的主人——秦场主,怒冲冲的也来到面前。
这个人在秦州说得上是个大名人,非但秦州一地,就在整个甘凉地面上,也是大大有名,有个外号,人称“马王爷”,姓秦名雷,开了数处马场,从事本地马匹买卖批发的生意,很发了些财。生着一张长脸,一对招风耳,小眼睛,一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很难说话的主儿。他是冲着大闹赛马场的寇英杰来的。
秦雷身后还带着四个人,一见面不容分说,一指寇英杰道:“把这小子给我押下去!”四个大汉一拥而上,就要当场擒拿寇英杰。
卓小太岁却横身道:“慢着!”
四汉子闻声止步。
秦雷见是卓小太岁,不得不抱拳拱了一下,强作笑容道:“卓少君也在么!幸会。”
卓君明抱拳一拱,道:“不敢,秦场主,请卖在下一个薄面,暂且宽恕这位朋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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