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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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右答应了一声,偏头看向战丕芝,后者点头示意他可以,江天右才走向幔前,战丕芝陪着他一齐走过来。
沈傲霜道:“丕芝,把帘子撩开来。”
战丕芝答应一声,上前将隔在中间的一层纱帘子拉开,江天右只觉得眼前一亮,才看清了这位铁夫人的庐山真面目,只觉得对方端的是风华盖世,气质雍容华贵,的确有艳压群芳之貌。过去他虽然见过这位夫人不止一次,但是沈傲霜外出之时,脸上总爱垂系着一方面纱,从来不曾象今夜这般清楚的面对面的看过。
虽然她并非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但是却有那种高贵的气质,使得你只须看上一眼,即会由不住为之肃然起敬。江天右一时只觉得心头通通跳动不已,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
“你坐下来说话,”沈傲霜指着面前的一座石椅:“用不着拘束。”
江天右应了一声,十分拘谨的坐了下来。
沈傲霜一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转,道:“令师厉前辈,是我生平敬重有限的几个人之一,他把你们兄弟交托给我们夫妇,外子的意思,原是要你们兄弟到总坛去效力,是我以为白马山庄方面,我们的人手不够,亟待加强,所以才说服外子,把你们兄弟留在了山庄……”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缓缓的道:“我原以为你们兄弟武技既是如此高强,定能展示所长,值此本帮多事之秋,必能有所建树,那时当可与外子商量。赐以你兄弟一个重要职位,这么一来,就可使本帮弟子无所怨尤,再者也算是对令师厉前辈有所交待!却没有想到,我的一番好意,反倒使你们吃了苦头……唉!说起来倒是我的不对了。”
江天右聆听之下,脸色涨得通红,汗颜的道:“夫人这么说,卑职就太惭愧了……这都怪我们兄弟两个学艺不精,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沈傲霜冷冰冰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实在是这个寇英杰的武功太高了。所以我还在想,即使我亲自出手,只怕也未见得就是他的敌手,今天日间,我在迎宾阁居高临下,曾经仔细的瞧过他,他的武功的确高超卓绝,为我多年来所仅见。”
江天右哭丧着脸,没精打采的道:“的确是这样,这个姓寇的武功不但是高,简直玄不可测,卑职兄弟实在无能取胜。”
沈傲霜哈哈一笑道:“但是我仍然认为他未免过于自负,不知自量。他应该知道本帮势力浩大,总令主身手精湛,因此,绝不容许他心存轻视,他要是自信过甚,认为自己不可一世,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江天右忽然想起寇英杰方才的交待,不由面色一怔,话到唇边。却又不知当讲不当。
沈傲霜何等慎密精细的人,顿时心有听见,微笑了一下,道:“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
江天右应了一声,才道:“这个姓寇的刚才还放了狂言。”
沈傲霜道:“他说些什么来着,”微微一笑:“没关系,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告诉我。”
江天右呐呐道:“他要卑职转告总令主,在三天之内把所有进驻在本山庄的人完全撤出,否则他就要……”
“就要怎么样?”沈傲霜眼睛里现着隐隐的怒意,但是表现在脸上的却是一片和蔼。
江天右道:“他要铁手无情,血洗山庄!”
“哼!他敢!”沈傲霜忽然站了起来:“叫他试试。”微微一笑,她又坐下来,一双妙目在江天右身上转了转,“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受伤了?”
“是,卑职无能,险些丧命在他手里。”
“这些都不要再说它了,”沈傲霜道:“看起来你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也不象是受伤的样子。”
“可是卑职确是受伤了。”
玉燕子战丕芝道:“夫人,他是被寇英杰的无形掌力所伤,夫人一验即知。”
沈傲霜柳眉微扬,说道:“无形掌?你过来。”
江天右走过来,却不敢十分迫近。
战丕芝道:“唉!你这个人,夫人叫你走到前面,你不知道?”
江天右窘迫的红着脸,向前又走了几步,站在沈傲霜跟前,一副拘谨模样。
沈傲霜微微一笑,向着一旁的玉燕子战丕芝道:“你这丫头一向是不管闲事的,今天怎会大发慈悲,管起人家的闲事来了,是不是江天右许了你什么好处?”
战丕芝不禁脸上一红,腻声撒娇道:“夫人!”
沈傲霜哼了一声,并不责怪的道:“你那点鬼心思,还当我不知道么,谁爱管你这些闲事!”
战丕芝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
沈傲霜眼睛看向江天右,道:“把手伸过来。”江天右依言探出右手来,沈傲霜轻轻与他把脉,片刻之间,她脸色随即现出了一种凝重。“那只手。”江天右换过了另一只手,沈傲霜又把切了一下,忽然将他衣袖拉开,现出了他左脉上的一脉青痕,不禁神色呆了一呆。
江天右察言观色,顿知情形不妙,惊吓之态毕露无遗。
沈傲霜轻叹一声道:“你果然受伤了,而且伤势极重!”
江天右只管傻瓜似的看着她,一时不知何以置答。
“由你脉象上看,你的五脏分明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沈做霜缓缓的道:“这是一种极不易下手处置的伤势,你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江天右一听她所说,竟与寇英杰所说的一般,不禁大为恐慌,顿时面色发青,足下蹒跚着坐下来。
“你先用不着害怕,等我分析过你的伤势之后,再看看是否能够下手为你医治。”
“谢谢夫人……”江天右呐呐道:“可有性……命之忧?”
“暂时没有。”沈傲霜缓缓的道:“不过时间超过二十天可就保不住了。”
“夫人,”战丕芝在一旁忍不住道:“您看这是一种什么掌力,能有这么厉害?”
“这也正是我眼前所深深感到困惑的问题,……”沈傲霜呐呐的道:“就我所知,能够致使五脏离位的掌力似乎只有两种……”
战丕芝怔了一下:“哪两种?”
“黑煞、红印!”沈傲霜眼睛在江天右脸上转着:“这两种掌力一经中人,都有可能使受掌者五脏离位,而且很容易辨认。”微微一顿,她向着江天右道:“把你上衣撩起来,看看我是否猜测正确。”
江天右迟疑了一下,遂即撩开了上衣内褂,露出了前面胸部。
沈傲霜看了一眼,道:“转过身来。”
江天右依言照做之后,又转过来。
沈傲霜秀眉轻轻一颦:“这就怪了!”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战丕芝发觉出她的表情不对:“莫非不是?”
沈傲霜费解的道:“黑煞红印这两种掌力一经中人,伤者前心后背都会留下清楚的标记,他既然没有标记,当然就不是这两种掌力,这就奇怪了……”她一边说一边自位子上站起来,徐徐步向窗前,面向着沉沉夜色。少顷,她转过身来,江天右满脸渴望的看着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性命就操纵在她掌握之中似的。“如果既非黑煞,又不是红印,可就着实令人费解……”忽然,秀眉一剔道:“莫非竟是……”
“夫人……”江天右眼巴巴的道:“是……什么?”
“莫非竟是子午两极神功!”她立刻摇了一下头,自我否定的道:“不,那也未免太玄了。”
战丕芝不解的问道:“什么是子午两极神功?”
“你不知道,我也知道不多。”沈傲霜脸上现着微微的苦笑:“这只是由家师枯竹庵主那里听说的,听家师说,那是一种打通全身关节,归返天人合一的一种无形内力,能够达到这种功力境界之人,似乎是无坚不摧,算得上第一等高手,万万难以抵挡,寇英杰小小年纪……不……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战丕芝怔了一下道:“如果是这种功力所伤……夫人可能医治?”
沈傲霜轻叹一声,摇摇头,叹口气道:“难。”
江天右登时面色惨变,他忽然站起来道:“既然这样,卑职只得赶回苗疆,恳求家师设法了!”
战丕芝听他这么说,连忙向他暗施眼色,生怕他出言不慎,使铁夫人不快。
果然沈傲霜脸上现出了微微的不悦表情。“你不要慌,”她冷冷地道:“江天右,请恕我说一句狂妄的话,如果我医不好你的伤,令师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再者你此去苗疆,路上该有多少耽搁?万一有了意外耽搁,只怕在你还不曾见着令师之前,先就命丧黄泉,那时又将如何?”
江天右顿时哑口无言,他颓废的坐在椅子上,脸上表情一片呆滞。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这件事必须先要有万全之谋,才可以方保无虑。”妙目一转,看向战丕芝道:“在我随身锦囊里,有一个小巧的盛药盒子,你去拿来。”
战丕芝答应了一声,忙即转入套间,不久步出,手上拿着一个扁圆形,镶有翡翠匣面的小小药盒。
沈傲霜接过来打开盒盖,即见匣内盛有蚕豆大小的三颗碧绿色药丸。盒盖方启,即有一阵郁郁清芬散布室内,更似有一种沁人的清凉,令人在一嗅之下,顿收神清智爽之妙。
沈傲霜目注江天右道:“这是枯竹庵主的续命冷香丸,服后有起死回生之效,当年庵主会同大方、大智两位佛门老前辈,采集七十四种天地间罕见的珍贵药材,在文火鼎内熬制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得成药,由于数目极少,各人只分得一葫芦,用来医治人世不常见的疑难大症,确有神效。由于这么宝贵,所以我才分得了五粒,总令主三年前力敌郭白云,不慎为郭氏无相音波功伤了六神中枢,要不是连服了两粒,今日只怕早已落成了残废,可见这种丸药的妙用!”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强调这种药丸的名贵价值,紧接着她却又轻叹一声:“话虽如此,可是若想单靠这些药丸,就能保住了你的性命,那却未免过于天真,只是,却是可以将你的伤势保持在一个相当时日内不致发作。”说完,以二指由盒内拿出一颗药丸,递了过去。江天右双手接住。
沈傲霜道:“马上就吃吧,细细碎嚼咽下去,马上你就可以体会出药力的奇妙。”
江天右慌不迭的置药入嘴,细细嚼烂,只觉得一股异芬直贯体内上下,瞬息之间,一双足心,已泛起了强烈的热潮。
“你觉得怎么样?”沈傲霜道:“是否觉出了什么特别的地方?”
江夭右点头道:“只觉得双脚发热。”
“那就对了。”沈傲霜道:“那是因为药力一经行开,上下串通之故。虽然如此,却是无法使你五脏归位,也只好暂时先稳住了这条性命,再另外想办法了。”
江天右总算获益不少,当下忙向沈傲霜连口敬谢不已,又向沈傲霜讨教应对之策。
沈傲霜苦笑道:“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要移动,我会尽快将你们兄弟的遭遇用飞鸽传书通知外子,再设法转告令师,他得到消息之后将会尽快赶来。眼前第一步,必须要先对付这个姓寇的。”说到姓寇的,她脸上情不自禁地**了一种深沉,冷冷一笑,目注向江天右道:“你就安心先在山庄里住下来,这件事我和总令主一定为你做主,势必要向那个寇英杰讨还一个公道,你回去吧!”
江天右心里虽是忐忑不定,可是观诸现实情景,确实也是无法可想,只好行礼告退向外步出。
沈傲霜这一刹那象是有满腹心事,一双眉毛微微蹙着,静坐不语。每逢她遇见了重大的疑难事情时,都常常会这样,在她思虑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不喜欢任何人在她身边,是以战丕芝一经发觉到她这副模样,随即向前请安告辞。却没料到沈傲霜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先不要忙着走,我还有话问你。”
战丕芝答应了一声,站住不动。
沈傲霜看着她苦笑了一下道:“寇英杰武功确实极高,看起来你虽然安排在他身边左右,却并不能如愿以偿,你认为有没有成功的机会?”
战丕芝摇了一下头,面色微窘的道:“夫人明察,姓寇的武功确实太高,我只怕……”
“你只怕难以胜任,对不对?”
“夫人明……察!”
“哼!你岂能妄自菲薄,无功而退!”沈傲霜冷冷一笑道:“我有一件事情交待你,你一定要为我办到,你可愿意?”
战丕芝怔了一下,呐呐道:“夫人关照……我一定全力而为。”
“好吧。”沈傲霜手上还拿着那个金色药盒,当时指力一转,却由中一面开了一个空隙,由其中轻轻一倒,倒出了一粒黄豆般大小的红色药丸。
战丕芝微微一怔道:“夫人,这是……毒药么?”
沈傲霜微微一笑道:“你真聪明。”
“要我……下毒?”
“不错。”沈傲霜点点头:“这是当世最狠厉的一种毒药:蛇藤毒粉。”
“蛇……藤毒粉?”
“嗯!”沈傲霜冷冷地道:“是我亲自调配的,这蛇藤毒粉入水即溶,无香,无味,只要他喝上一口,就不怕他不五内聚毒,全身血炸而死。”
“啊!”战丕芝不禁脸上变色:“这么厉害?”
“你收起来吧。”
战丕芝小心接过来,用一张桑皮纸包好藏在身上。
“这件事你必须要做得十分仔细,千万不能被他看出一丝痕迹,否则你这条小命可就完了。”
战丕芝尽管心里害怕极了,可是表面上却不敢丝毫显露出来。她跟随沈傲霜以来,早已摸透了她的性情,她所交待的事情,绝不容许人家打折扣,换句话说,只有奉命行事之一途,别无良策。有了这一层认识,战丕芝随即点头答应道:“夫人请放心……我一定尽力办到。”
“好极了。”沈傲霜道:“虽然我对那个寇英杰认识得还不够清楚,可是能够练到这样一身功夫的人,必须是一个观察极细,无微不至的人,你要千万留意,不要毁了大事!”

战丕芝听到这里,心里由不住有些怯虚,一时形诸于面,缓缓垂下头来。
沈傲霜缓缓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在她绢秀的长发上摩挲着:“丫头……你是怎么了?”
“夫人……我……”战丕芝惊惧的看着她:“我只怕事机败露,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希望。”
沈傲霜道:“这可要看你自己了。那粒药丸很小,你可以把它藏在指甲里,用时只须探指一点即可。只要你临事镇定,这件事万无不成之理。”
战丕芝点点头,呐呐道:“我记住了。”
“好孩子!”沈傲霜玩着她的长发:“这一次可全看你的了。”
战丕芝仰起脸道:“今夜就……下手?”
“傻孩子!你一向不是挺机灵的么?”沈傲霜端详着她:“你心里在想什么,是狠不下心?”
战丕芝赶忙的逃开了她的眼睛,害怕的道:“不不,夫人你误会我了。”
“那就好。”沈傲霜微微笑着:“这件事你做成功了固然是大功一件,可要是失败了我也不会轻饶你。你下去吧,有消息随时来告诉我。”
战丕芝答应一声,匆匆请安告退。
沈傲霜也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下来。
一角,却有一双锋利的眸子,正在注视着她。显然他——寇英杰,在这里已经站立了很久。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起落攀登如此高的楼阁,进而登堂入室,竟然不曾发出一点点声音,甚至能够躲过了沈傲霜的耳目,的确匪夷所思。
把一切都看在了眼睛里,寇英杰脸上**了一丝笑容,其实他早已胜券茬握,更不愁对方能够玩出什么花样来。暂时他却保持着一分悠闲的神态,甚至对于静中的沈傲霜也不出声打扰,随即悄悄退出。
这是他此番逗留师门故居的第一夜,尤其在强敌四面环伺的情况下,他不得不保持着特别的警觉,白马山庄他势在必得,决计不容许任何人侵占,这是实践先师郭白云死前遗言的第一步工作,必欲彻底执行之后,才能进一步谈到发扬光大。
山庄内的形势,他原是轻车熟路,至于六外一中的七星楼所埋伏的星光七杀阵。也是难他不住。夜月星光之下,只见他身子起落,如星丸跳跃,回旋转侧之间,又来到了正中的六角大厦。
猛可里匹练般的一道白光射进来,一人哑声叱道:“什么人?”紧接着弓弦声响,“刷刷!”一连射过来两枚箭矢,一个黄衣汉子,居高临下,由大楼一角陡地跃身扑下来,掌中一口鬼头刀更是不容分说,搂头盖顶的向着寇英杰猛劈过来。
寇英杰倒是吃了一惊,想不到以自己之谨慎,居然也会惊动了外人。拂大袖,卷起了一双箭矢,盘身翘首,一抬手,已拿住了这人力劈直下的刀锋,就势右掌轻舒,噗一声,已按住了黄衣人后肩琵琶骨上。来人连一口气也没有喘出来。顿时就被拿住了**道。一时间,他身子抖动得那么厉害,只觉得寇英杰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掌,象是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功力,突地身上一阵发麻,随即呆立不动。
寇英杰把他身子抬过一边,使之贴壁而立,只见他剔眉张目,扬刀作势,乍然一见之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竟是被人以玄功锁了**道。
然而,由于这名黄衣弟子的出现,却已使他败露了身法,不旋踵间,三四座星楼上,都有了惊动,无数道孔明灯光自四面八方齐射了过来。一时之间,山庄里便响起了当当云板声。这般情景之下,寇英杰自不便再停留下去,虽然即使以身犯众,他也必可稳操胜券,然而那么做却显然有违他来时之初衷。就在众声纷坛叫嚣的一刻,寇英杰已经一路轻登巧纵的来到了迎宾阁。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使他感觉到有点不妥。当他足尖方自一踏入客房的一刻,猝然向外退出了一步。也就在这一刻,当前嗡然一声作响,一蓬黑油油的暗器没头盖脸的直向着他全身上下拥了过来,寇英杰猝然一惊之下,一双大袖倏地向空中一挥,暗中透出真力,使出武当一脉的流云飞袖之功,双袖开阖之间,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声响,已将来犯的一天暗器,全数卷入袖内。
值此同时,一条黑影,直由他睡房中,快速的向外闯出。
寇英杰一声冷笑道:“无耻之徒,打!”双袖乍翻,收集入袖的数十颗暗器铁莲子,有如出巢之蜂,呼啸着反向这人没头盖脸的打回去。
来人显然大非泛泛之流,只观其出手气势,手眼身步,已大大透着不凡。面迎着寇英杰反击出袖的一天铁莲子,这人鼻子里冷哼一声,只见他身躯霍地向下一矮,双手同出,一片铮铮声响,满空铁莲子,竟吃这人用内家聚合之功,全数收集在掌握之中。紧接着,这人拧腰一翻,已闪出七八尺外,仁立在宽敞的楼廊一端。
寇英杰心中一动,挺身作势,一连向前踏进六七步,将对方逼迫至战圈之内。
在这个形势角度里,对方若想不战而退,显然大非易事,双方势必非要见个真章不可。
“好功夫!”寇英杰目光炯炯的打量着面相朦胧的这个人:“朋友你且慢走一步。”话声出口,左手迎风一晃,事先扣在手上的一管“千里火”,倏地一响,吐出了尺把长的碧色火苗子,廊子里顿时增添了一番亮度。
光亮照耀之下,来人已无所遁形。寇英杰微微一怔,长眉一轩,道:“阁下何人?”
火光闪烁之中,这个人冷面无颜,下巴上滋生着七八十来根狗蝇胡子,上额以及两腮,刻塑着深深的几条纹路,显然是一个极为陌生之人。
冷面人其实并无退志,他目瞪寇英杰手上的火光。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的出声发话:“相逢何必曾相识,寇英杰,某家今夜是特为领教来的。”语音声沉,却似有意压低了嗓子,变幻嗓音发出来的。
寇英杰道:“好!”说罢身形一长,左臂猿伸,已经攀住廊子里的横梁,千里火前送,已把壁间所设置的一盏三蕊琉璃灯点燃,随即飘身而下,随手收起了千里火。
不意起落之间,却予人以出手之机。冷面人就在寇英杰身子甫一落下之时,猛然穿身直上,冷哼一声,双手左右交合着,倏地向当中一挤,向寇英杰两肋上抱过来。寇英杰身形岸然不动,显然预备实接他这一招。
冷面人临到双掌与对方两肋几乎已将接触的一刻,才恍然惊觉,只是其势再想退身已是不及,一不作二不休,他干脆运足了功力,倏地双掌向正中一挤,噗一声,声如击革。
在冷面人的一双铁腕之下,寇英杰的两处腰肋,深深的凹了进去,然而不旋踵间,寇英杰的两肋又复升起。
冷面人全身急剧的颤抖了一下,一双铁腕硬硬箍着寇英杰的双臂两肋。
似乎是互争生死的一刻,果真冷面人功力精湛,在他内力束缚之下,寇英杰非但一双臂腕势将报废,而且两肋也休想得能幸免,一经触及,非死不可。可是,反过来说,冷面人如果功力不济,一经寇英杰挣开了双臂,出招力击之下,他也绝少有活命之机。
眼看着寇英杰的双臂两肋深深的陷下去,却又徐徐的升起,升起来又陷下去。寇英杰仪表从容,颜面之间,不着丝毫痕迹,反之,那个冷面人却似大力尴尬,一双踏在地上的脚步却是颤抖得那么厉害。
渐渐的,寇英杰两臂外缘象是逼运出一种气机,在这团气机的向外力张之下,冷面人的那双手渐渐的像是把持不住,缓缓的向外分开着。这种情势之下,冷面人已是败象显著,若再不见机退身,一容寇英杰下手出招,他可就万无幸理。
蓦地,冷面人大开双臂,却在双臂猝然一开之间,身形痴若飞鹰般的脱身翻出。然而,尽管如此,他仍然脱不了寇英杰强大的功力罩体之困,被紧紧拘束在面前的角落里。
冷面人情急之下,双手向腿间一探,已拔出了一双牛耳短刀。双刀出手,他足下毫不迟疑的施了一个虎扑之势,掌中刀倏地向着寇英杰身上就扎。寇英杰身子快速的闪开来。
冷面人施展的身法颇是奇特,身形向前一偎,紧紧的贴着了寇英杰左右,其势如影随形,在这个角度里,他出刀如雨,一连数刀,一团团的刀光,有如车轮也似的向外滚出去,分向寇英杰全身各处雨点般地落下来。
这几手快刀,端的是手法迥异,只是要想伤着寇英杰却是大不容易。虽是如此,看上去却是险象环生,每一刀都险乎其险,紧擦着寇英杰身边落下去。
冷面人这一趟快刀法,非但是快若闪电,更像是一气呵成,厉害是在于刀刀交替,简直快到无以复加,令你喘不过气来。
寇英杰着实吃了一惊,惊的是想不到在这白马山庄之内,竟然还蕴藏着如此骇世身手的人物,端的是大大不可掉以轻心。
这一轮双手快刀攻势,为数足有八八六十四路之多,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紧似一刀,刀刀险要,刀刀奇准,错非是寇英杰这般身手之人,简直是难以招架。
寇英杰惊心之下,随即施展出一套别开眼界的身法,在对方车轮般连发刀光罩体之下,他身子滑溜溜得活像是一条鱼。岂止是像,简直就是一条鱼——一条滚浪戏波的金鲤。冷面人这一路八八六十四手快刀,才施展出三分之一,已似攻不上去。更厉害的是,随着寇英杰转动的身形,看上去,他全身是手,这种现象的显示,颇使得冷面人无以出刀。
双方势子都快,骤雨狂风,一照脸的当儿,已对拆了十七八招。霍地一声,冷面人手上的一双牛耳短刀已到了寇英杰手上。
冷面人其实早已冷汗透衫,乍然失刀,更不由得吓了个魂不附体,身子霍地向后一仰,施了一招蜉蝣戏水,转动之间向侧面穿出丈许以外。就在他身子方自扬起的一瞬,白光疾闪,两口飞刀分别已由寇英杰双手掷出,笃!笃!两声,双双贯穿了冷面人胸襟两侧,钉在了墙板上。
冷面人一惊之下,正欲挺身跃出,正面的寇英杰右掌平伸而出,一股奇热气息,由他掌心里暴吐而出,随着寇英杰箕开的五指,更像是一把无形的钢钩,当胸凌空将他紧紧的抓住。
冷面人就像是触了电般地发出了一阵子颤抖,当胸被抓处简直就如同着了一把钢钩,痛得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此时此刻,饶是他有托天之能,却也不敢随便乱动。
双方距离不足一丈,寇英杰平突伸出的这只手,真有破空穿墙之势,果真他施以毒手,五指力收之下,冷面人势将血溅当场。
“你……”面临此性命攸关的一刻,冷面人似乎感到了一阵怯虚。
寇英杰用狞厉的一双眸子,狠狠的逼视着他:“阁下既有心与我一分生死,却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何故?”
冷面人身子更不禁颤抖了一下,他紧紧的咬着牙,却是一言不发。
寇英杰身子向前走了一步,距离对方更进了一步。在这个距离之内,双方更可以清楚的看清了对方。
果然,冷面人所显示的惊恐,只在于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却似并不显著在他脸上。原来那张异常冷峻的面颊,敢情是一张人皮面具。
冷面人一副眦目欲裂的表情,却是闭嘴不发一声。
寇英杰冷笑道:“既然蒙面未见,可知你我乃是相识之人,既然相识,却又不以本来面目示人,这里面可就大有隐情,是不是?”
冷面人似怒极又似惧极,鼻子里再次发出了一声怪哼,那双眸子交织着凌厉的**。
寇英杰又向前走了一步,那人抖动得更加厉害。
“你本来面目即将揭穿,是以你内心深感惊恐!是不是?”
冷面人眸子闪烁的更为剧烈。
“哼!”寇英杰缓缓探出左手,待向他脸上抓去。
对方眸子在一阵无比的惊惧之后,自忖出丑在所难免,随即干脆闭上了眼睛,并且发出了一声浩叹。
寇英杰的手指,已经几几乎接触到了他的脸上,听见了他这声叹息之后,突地又停了下来。
冷面人不意如此,禁不住又睁开了眼睛。
寇英杰看着他,冷冷一笑道:“其实我又何须非要揭下你的面具不可,你当真以为我不认识你么?”
冷面人身子颤抖了一下,目光里却显示出一丝疑问。
“自从你向我施展那一路快刀之时,我早已猜出了你是谁了!”寇英杰冷冷的道:“除了先师郭白云他老人家以外,什么人能够调教出这般出色的弟子?”
冷面人身子一阵大震,那双眸子几乎要夺眶滚出。
寇英杰黯然一笑:“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虽非是同胞手足,但却同出一门,眼看你堕落至此,实令我痛心不已!”微微一顿,他苦笑道:“你我目标不同,原则相悖,加以你狼子野心,迟早当喋血师门。但是我总不愿为已过甚,善恶生死只在一念,全由你自己决定,且放过今晚,再图来日之见吧!”掌力一收,霍地向后退闪一步。
正面压力忽然消失之下,冷面人由不住打了个闪,发出了一阵子呛咳。
虽然正如寇英杰所说,他脸上覆盖着一张人皮面具,难以窥清他的表情,可是由他的动作以及出息上,却在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程度。
“寇英杰,好!好!你竟然胆敢对我说这种话……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寇英杰冷冷一笑道:“你果然现了原形,邬大野,揭下你那张人皮面具吧!”
邬大野恨声道:“好!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又何惧于你!”一边说一边抬手,自脸上揭下了那方人皮面具,现出了另一张脸——邬大野的脸。
“果然是你,邬大野!”寇英杰眸子里交织着隐恨:“你这个卑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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