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皇上要到泰山去祭天,自然是不能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不然整个朝廷不是荒废了吗?天下百姓不都得跟着来祭天了?轩辕御行还当什么皇帝?去做泰山那座千年道观的住持不就好了吗?祭天就祭天,你该带的人不带,巴巴的扯着这么多不相干不应该来的人干什么?!
以上充满了愤恨且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辞只是真实的描写了某人现在的心理活动而已。某人身边还跟了一个一路上笑脸赔尽了的英俊男子。
可惜男子现在笑得实在勉强——无双,我知道你一向清高孤傲难以亲近,可你对着皇上不能也是这张脸啊……得罪了他,我拿什么来保你?
轩辕御行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江十七跟在他身后代替了那个少年的位置——祭天要禁色禁荤,那个少年被先行送回宫中去了。而身为天师的江十七自然要作为这次泰山之行的主要陪同官员,形影不离的跟在了轩辕御行身边。
当事人倒是没什么,反倒是无双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似乎是满肚子的怨气。
“江爱卿,朕听说你旧疾复发啊?”向来不太关心臣子死活的轩辕御行突然掀起轿帘主动询问江十七的病情,想来实在是无聊得没话找话说了,“好些了吗?”
不过显然江十七比他的话更少:“是,多谢陛下关心。”
“泰山到了吗?”这句话才是主题。
“已经是齐鲁境内,明天晌午应该就到了,陛下。”
轩辕御行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玩味十足的笑容:“你的声音这两年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子了?”记得江十七刚刚入朝为官的时候,虽然话也不多,但声音还是清澈明亮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暗哑不堪?
“臣两年前突染风寒,未及时医治,是以如此。”
“所以江爱卿才如此不喜欢与人讲话?”难怪一路行来,从未见他和别的官员讲过一句话。
“是。”
轩辕御行放下了轿帘。
这个皇上真无聊,江十七想。
这个人真好玩,回宫后要多召见他几次,轩辕御行想。
又行了半日,轩辕御行再度掀开轿帘:“你戴在脸上的面具当真至死方能除下?”这是天师府代代相传的规矩,想来真是奇怪,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终日戴着那个东西?
“是的,陛下。”
这个皇上怎么越来越无聊,江十七想。
好玩,回宫后要想办法把他的面具弄下来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模样,轩辕御行想。
轿帘再度被放下,祭天的浩荡队伍从然前行,寂静的官道上只有马蹄和车轮缓缓碾过的声音。
晚上由当地官员负责接待,轩辕御行懒懒的看着据说是当地知府精心献上的歌舞,有些意兴阑珊。
弹着琵琶唱曲的女子倒还不错,神情清冷,配着那首淡淡的“苏幕遮”还有些意味。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明月楼高……
轩辕御行心底被狠狠撞了一下,却仍是笑了笑,一声“赏”字刚出口,早已有一旁乖巧伶俐的太监一叠声的传唤:“赏玲珑姑娘黄金一百两,如意两对,宫锦十匹!”
久跟在皇上左右的人,平日里对于皇上惯长的打赏早已心知肚明。只是皇上今日看起来兴致却是不佳,至少脸上没有了平日那种邪佞的笑容。
也是,这女子唱得虽好,姿色却是平常,和皇上后宫中的美人一比,的确是相去甚远。
“什么名字?”轩辕御行看着唱曲的女子。
“月玲珑。”略微一个施礼,却是不卑不亢。
轩辕御行点点头:“很好,晚上到朕的房间侍寝。”
左右官员大为喧哗,这可是在前往祭天的途中啊,皇上竟然要一个唱曲的娼家女子侍寝,这不是对神明的大不敬?

轩辕御行目光冷冷扫过,满座噤声。
眼神微微一顿,那个叫江十七的,坐在远远的角落,脸上虽然覆着面具,但仍可以感觉到他对这一切的漠然。
自始至终没有开过一句口,连动似乎都没动一下。人虽然坐在这里,却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心底有一股强烈的被忽视的怒意,故意开口道:“江爱卿有何异议么?”
罔视众大臣投过来求救的目光,江十七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口吻:“臣没有异议。”
众大臣失望之极,连离神明最近的江十七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敢说什么?
月玲珑脸上也没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缓缓的收好手中的琵琶,在经过无双身边,对上那对满含欣赏的眸子时,也只是还了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笑容,全身而退。
****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月玲珑在初漏十分如约而至,到了轩辕御行房间,只见当今天子坐在床头,默默的喝酒。轻轻叫了一句“皇上”,侧身站在一旁。
轩辕御行略微点头:“你来了?”
月玲珑答了声“是”,起身往轩辕御行手中的杯子里添满了酒。
轩辕御行接过酒杯,似乎有些疲惫的合上眼:“扬州陈年花雕啊……真是好酒,这里的知府胆子不小啊,竟敢私藏进贡的御酒?”
月玲珑微微一笑:“想必是知道皇上今日临幸,一早备下的……”
“朕看未必。”一抹冷笑浮上轩辕御行的脸庞,“月玲珑,倒是好名字。听说当年大宣国幻月阁的十三郡主是琵琶国手,想来应该和玲珑姑娘不相上下吧?”
月玲珑一动不动,脸上表情不变。
轩辕御行森然一笑:“你是第十一个要来暗杀朕的人,是想为离桢报仇么?真是可惜,酒里面下毒的手段不嫌太过老套?”
月玲珑突然伸手接过轩辕御行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皇上太多心了,玲珑一个娼家女子,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加害皇上啊。”
轩辕御行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手中的空酒杯。月玲珑放下酒杯,淡淡一笑:“看来皇上今日召玲珑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吧?玲珑不敢扰了皇上清休,就此告退。”说完,竟是看也不看轩辕御行一眼,恭身而退。
轩辕御行看着她消失在门口,良久,冷冷一笑:“不愧是幻月阁的十三郡主,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喝下那杯放了鹤顶红的毒酒。离桢,这世上原来还有这般人舍了命的为你呢……”
月玲珑出了门,走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惨然一笑:“离桢,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江十七既然好端端的在这里,你又怎么可能会死?是不是真的要看着我死,你才肯出来?”
黑暗中幽幽传来一声叹息,月玲珑大惊,回头只见月光下不知何时立着的人影,雪衣乌发,脸上戴着一只狰狞的罗刹面具。
“江十七?”月玲珑喃喃自语,“你为什么在这里?”
“别人是死是活真的对你这么重要?”江十七微微叹气,“自己的性命难道不是最宝贵的么?”
“自己的性命?”月玲珑勉强一笑,“你怎么会知道心里最重要的人没了的那种滋味——多活一天都是痛苦,性命还不是迟早丢弃的东西?”神智逐渐模糊,“你在这里,那离桢在哪里?离桢……”
气息渐若,身子软软的滑下去,眼看快撑不下去。
江十七轻轻抱起她:“离桢在哪里有什么重要?这个世界上,若是自己都不心疼自己,那还要别人的心来做什么呢?”一声长叹,“自己都当自己死了的人,为什么旁人却不肯放手?”
所以终究不懂,人类那强烈到可怕的执着之心究竟是从何而来……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