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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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车内,我撩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这居住近一年是那几间小屋,院子里被收拾的很清爽,灶上想必还有余温,而那十几只日日都要用到的陶碗被洗得干干净净,整齐的撂在灶旁的木架上,随时都可以取用。
慢慢放下了车帘,赤松子那日对我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刘夫人,汉王年岁已然不小,太子却还年幼,一日撒手而去,主幼臣壮,亦未必是天下之福,若真到那时,夫人对于这天下之事可要多担待些个啊。”
我当时极之诧异,虽然随刘邦经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灭秦之战,见过的天下英雄也不少,可限于女子之身,即使如张良、陈平也只最多不过目我为汉王的贤内助,天下奇女子罢了,却从未说出这般隐约以天下相托付的言语。不由道:“先生,吕雉一介女子,只怕是有心无力。”
赤松子却只淡笑了一下,道:“老夫那颗金丹也并非是平白相送的,刘夫人只要别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就是。‘庶民的时代’,嘿,老夫也想见识一下庶民的时代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想到这里,我微微苦笑了一下,自知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狼狈不堪,快要沦为下堂之妇,却还必须努力为自己以及儿女争夺一片生存之地的女子。天下?这个词与我实在是太遥远了。难得赤松子对我怀着这么大的期望,只怕最后却要让他失望了呢。
庶民地时代。只不过是和范增斗嘴时说的狂话。现在自己尚立身不稳,哪里顾得了那些庶民,斗垮那个戚姬,稳住如意太子的位置,才是我现在最为关心的事。
吴庆赶车,赤松子和审食其乘马于旁,两骑一车向阳赶去。越靠近阳,路上便越发萧条得可怜,时不时见得有参差白骨散落到旷野之中。到了晚间,幽幽的火在风中飘荡,仿如鬼域一般。
这一带,由于楚汉两军反复拉锯两年多。双方军卒都死伤无数,而那些祖辈居住于此的百姓,若未丧命于战乱冲突,便是早就携家迁走。故而一路走来,尽见败损的村落茅屋,却不闻鸡鸣,不见人烟。
几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赤松子是修炼之人。原不易为物所悲,但白骨见得多了,也不禁流露出悲悯之色。摇头叹道:“当年天下苦秦久矣。陈胜揭竿而万民呼应。但如今三世早故。秦室也空。这百姓却还是没过上好日子啊。”
“秦灭六国,并非是罪。错只错在始皇与二世横征暴殄,视天下为一家一姓之后园,取之尽铢,用之如泥沙。若当时能善待百姓,与民休息,何至于有陈胜、吴广之事。”我道。
“取之尽铢,用之如泥沙。帝皇之家谁不如此。”赤松子看了看我,道:“夫人异日也是天下至贵之人,却不知可能厚待百姓?”
我微怔了一下,刚才应他那句只是心中感慨,而赤松子这一问却显然是试探于我了。可我虽是穿越而来,政治课却素来学得不好,有时自己都想不太明白,哪里敢乱说,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吕雉不敢妄说未知之事,只知道人欲无穷尽,上位者的**往往更加强烈,若无以压制,天下未来少不得来要重蹈秦末之难。”
赤松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控制天子之欲?天下有谁能敢?”顿了顿,又笑道:“可刘夫人即如此说,想必心里已有应对之策,老夫倒是多嘴了。”
我却苦笑一下,心想自己在这个时代混到现在,其实不过靠地是一点半通不通的历史知识,至于政治,那可是天下第一等复杂的东西,哪里是我此时便能够成竹于胸的。那些穿越过去立马就变身成一流政治家地人,大概是天赋神通吧。
……
这个时候阳、成皋周围基本还比较安全,因为楚汉正在议和,刀兵未动。项羽现在缺粮少兵,士气低落,只想赶紧回彭城舔伤,所以明显没有在和议中进行太多的争取,双方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
我们赶到之时,楚汉停战合约已经签定,长达两年的拉锯战一朝结束,城内城外满是兴奋的欢呼之声。其实除了刘邦、项羽,以及冀附于他们,欲从战争中为自己及自己地家族

多利益的那些小势力的头子,真正的士卒们谁又愿意
刘邦地兵大多来自关中,而项羽的兵部分来自江东,部分来自楚地,都远离家乡多日,人人归心似箭,听到停战的消息,知道自己至少可以活着见到家人,这种狂喜实在是从内心喷发了出来,再也无法遏制。
第一个从城门中冲出来接我们地是哥哥吕泽和樊哙。
“妹子。”哥哥吕泽看到我,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妹子,原来你还活着。哥哥后来派人到彭城找你,始终也没一点消息,还以为你……你死在乱军中了呢。”
“哥。”两年来第一次看到亲人,心里突然间涌起了一阵强烈地委屈,只想扑到哥哥的怀里大哭一声。但我终究已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撒娇地小女孩,嘴唇动了动,那声哭泣还是硬压了下去,只是颤声道:“哥,我没事,我回来了。”
“好……回来好,回来好。”吕泽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只是反复的点头说着。
“大姐。”樊在一边插口道:“你不知道,吕须知道你出了事,差点没拿刀和我拼命,后来哭得眼泪都快流成河了,到现在一提这事还和我急呢。你这一回来可就好了。”
我定了定神,笑道,“妹妹也在阳?”
“我叫她陪着如意呆在关中了。阳这块地方,今天在我们手里,明天又被楚军夺了,太也不保险,咱们军中将领的家小都留在了关中,省得替她们操心。”樊忙道。
“不说这些了,妹子,这位先生是?”吕泽终于平静了一些,注意到了站在一旁,长袍宽袂,神态淡然的赤松子。
“噢,这是赤松子前辈,是张良先生的师傅。”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忙给哥哥引见。
“子房先生的师傅?”吕泽眼中一亮,忙长揖到地,道:“吕泽见过前辈。”
“不用。”赤松子身子微侧,让过了他这一揖,向我道:“刘夫人,你如今既安全到达阳,子房托于老夫之事也算办妥,老夫这就告辞了,日后有缘自当相见。”说罢,拱手微礼,转身而去。
“先生……”我紧走几步追了上去:“吕雉将来若有请教,该向何处寻找先生?”
赤松子停住脚,眼神在我的面上扫过,微笑道:“老夫每年都会往商山小住,你若有事,便去那里寻我。”说罢长袖微摆,身形已经移动到了一丈开外,几个起落便已经离我们足有十几丈远。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原来骑马对他来说实在是慢得可怜,若不是为了护送我回阳,他根本用不着去忍受这种速度。
审食其和吴庆和赤松子相处得时间长了,已经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物,吕泽和樊哙却是第一次见到,张着嘴巴傻傻的看着,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我拉了吕泽一下,他才回过神,道:“果然是高人,我说呢,究竟是何等样人才能教出子房先生如此大才,今日算是见着了。可惜,世外高人总是难以留住啊。”慨叹了一会儿,道:“妹子,你回来的事我已经和汉王说了,他正在宫里等着你呢。”
略略一迟疑,又低声道:“妹子,汉王这两年纳了些妾室,你切不可为此再与汉王吵闹起来,须知如意现今是太子之位,咱们凡事都要为这个着想才行。”
我心里一沉,原本看到吕泽和樊哙后的欢喜像退潮般的泄去了。
再去见刘邦,再去见那个掐住我的脖子欲置我于死地的男人……
虽然一路上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才觉得心里百味夹杂,而更多的却是酸苦。一对世上地位最尊贵的夫妻,却是貌合神离,各有所爱,不过是为了利益才结合在一起,真是太讽刺的事情。
我为的是如意和秀儿,而刘邦,何尝不是因为如今我吕氏家族在军中的势力已经不可小视,而项羽这个强敌又时刻窥视,他才不得不与我妥协。
吕泽当初在彭城对我说的话现在看来无比正确。吕雉与吕家密不可分,没有吕雉,吕家难有出头日,而没有吕家,吕雉也不可能在后宫、朝中立足。一荣俱荣,一损俱荣。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必须接受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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