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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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自己其实不如历史上那个真实的吕雉。受了十多的道德、法律和历史观教育,对世事总是怀着善意忍让的想法,就好像是过马路时,即使面前是绿灯,也总是不停的给呼啸而来的汽车让路,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妨碍别人,不到逼不得已,连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在和平年代,像我这样一个从不惹事生非的升斗小民,做不出什么大事,却也能安稳的度过余生,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过马路的时候比别人多花了几倍的时间。可现在是秦末汉初,以我这样的身份,就算自己肯忍,别人也未必能放得过你。铲草除根从来就是对付敌人的最好手段,一步退让,也许付出的代价不止是自己的生命,甚至还包括所有我爱着的人的生命。
吕雉,想必就是因为有这般的彻悟,才终于举起了血淋淋的屠刀,无情的斩向了自己的敌人。
要么被杀,要么杀人,这世道就是如此简单。
……
自那夜后便再没有听到关于审食其的任何消息。虞姬曾说过,就算他想站起来也得养个三、五月,伤势之重可想而知。只希望虞姬还存着想用他来要胁我的念头,能手下留情,不至于害了他的性命。他原本已经逃了出去,是为了救我才又冒险入营的。所以就算能找到机会逃出楚营,我也决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龙潭虎**之中。
这不仅仅是因为感情。
也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必须要把身上最后残余的那些软弱和悲悯挖掉。然后用尽自己地全部力量去保护所有自己爱的人。
爱他,就去保护他。
秀儿,如意,我的家人,还有食其。
在这个简单的世道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我也知道现在风头还没过去,周围明明暗暗全是盯着我的眼睛,就算明知道营外有青鸟的人手。也不能和他们接头,万一他们也被楚军抓起来,那么逃出楚营的希望可就真的化为泡影了。所以,唯今之计。只有暂忍,待到监视的楚军松懈下来,而审食其地下落也打探到了,才能策划怎样再次逃离楚营。
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一忍便忍了很久。
被送回了伙房继续做苦役后,周围监视的目光一下子多了很多。经过了这件事,伙房里那些和我一起做粗活的女人们也意识到了我的身份大概有什么不妥。自然而然地把我排斥在了她们那个小***之外,连劳作时也躲得远远的,似乎我身上带了什么致命的病菌。
我并不怨怒。趋吉避凶是人之本性。何况她们都是平头百姓。为赚几个辛苦钱才抛夫别子到这军营里干活,没必要为个不相干的人惹来祸事。我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事。咬着牙一个人挺下去,在晚上那个拥护的帐蓬里的草铺上睡觉时,才允许让自己去为生死未卜的审食其担忧。
而讽刺地是,当所有人避我如蛇蝎时,与我说话最多的居然是虞姬。
项羽似乎一直没回彭城,楚王宫里一时也不会再纳进别的女人,只剩下她带着一群婢子冷冷清清地住着。
她很寂寞,和我一样。于是,每隔着几日便会来看看我,和我说话。只是她如今心态变得厉害,再好听地话,从她口中说出,似乎都夹着无数锐刺,扎得人心痛。可这似乎能让她觉得愉快,每次都能满足地含笑而去。
而为了让王后的这点小娱乐能继续下去,伙房里地管事唯恐怕过重的劳作,以致让我早登极乐,败了王后的兴致,所以额外开恩的减轻了我的一些活计,饮食标准居然能和那些楚军士卒相同,偶尔还能看到一星半点的荤腥。
这也许算是精神折磨后的一点小补偿吧。
我知道虞姬恨我,不仅是恨我与刘邦的背叛,还恨刘邦对她的侮辱,而最恨的则是,因为我们所做的事,也许她的项羽之间从此就划上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这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曾经那么深厚纯洁的感情开始变得汲汲可危,以致于双方都必须小小冀冀才能维护得住。项羽一直未回彭城,其实已经很能说明事实了。就算战事繁忙,却也不致于天天都要对战,难道他真的连几天的时间也抽不出来吗?

项羽还是爱着虞姬的,虽然女人在他心里的份量永远山,但他对虞姬的感情是真的。只是有多少男人能够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可能被别人玷污,尤其,他自己于其中也许还有不可推御的责任。
这也许是他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失败,每次面对虞姬时,他就算明知道她的无辜,却也无法正视自己的这个失败。
尤其,项羽是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
骄傲到,不能容忍不完美的存在。
女人对于感情总是敏锐的,就算项羽不曾明说,但虞姬肯定已经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挣扎、烦扰和抗拒。虞姬虽然在精神上折磨我,但内心深处,她其实比我更加痛苦,更加绝望。
因为她的世界只有项羽,而且这份爱从来没有减少过一分一毫。
失去了项羽,她也就失去了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所以,最初虞姬来看我时说的那些话确实让我常常心痛,但她来的次数多了,我的抵抗力也随之增强,以至于到后来,我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平静的看着她的脆弱。而虞姬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她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愤怒,离开了我的营帐,并吩咐士卒三天不要给我水食。
只是三天而已,没什么不能忍的。我沉默着,想。
可是三天还没有到,倒是虞姬先跑了来,她让人把营帐里其余的女人全部都赶了出去,只剩下我们两个。她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我,然后突然伏倒,痛哭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要一齐倾泄出来。
我已经快三天没进食水,此刻躺在草铺上,实在是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只能勉强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
自那日后,虞姬对我的态度好了一些,她吩咐医师替我配药调养身体,还单独给我支了顶营帐。活还是要干的,但都是些费不了太多体力的,如此养息了一月多,我才觉得身体渐渐有了力气,不再像从前那般不敢想第二天自己是否还会醒来。
虞姬还像以前那样每隔数日便来看看我,不过不再刻意的想刺激我什么,似乎她也觉得这么做没什么意思了。来看我,其实只是需要我的耳朵而已。她太寂寞了,而且在她看来,对我说话是安全的,因为我的生死全在她的一念之中,根本无法逃脱。
在没有再次和青鸟接触的那很长一段日子里,我得到的所有关于外界的消息,竟然基本都是来自虞姬对于她烦扰的叙说。这真是很讽刺。
从她的口中,我知道项氏果然如我曾经猜测的,早已不是铁板一块。在项家,真正还在全力支持项羽的只剩下项伯一人。从血缘上来说,项伯与项羽最为亲近,而且被他养大的虞姬又嫁给了项羽,自然是亲上加亲。再加上项伯自来没多少权利之心,很是随遇而安,也不会对项羽的权力有什么威胁,自然两人相处得极好。
现在项伯被任为尚书令,各地地方、诸侯报来的简章奏册均由他先行看过,方能封进给项羽,也就是说,替项羽把内政一肩担了起来。
而另一个全力支持项羽的人,则是范增。范增年纪老了,体力早已不济,却还能坚持随军参赞,精神着实可嘉。不过,这也从另一方面看出楚军之中谋士匮乏,以及项羽对他自己有些过头的自信。
或者,大概可以从另一个方面看出,项羽对别人的不敢信任。
彭城一劫,项氏家族遭受了沉重打击,这使得一些潜在的矛盾暂时沉寂了下去,为亲族复仇成为了超越一切的目标,项羽作为战神,也再次恢复了他在家族中的威望。可当悲痛过去之后,一些质疑之声也开始由小变大。
因为以项羽的军事安排来看,他对彭城失陷是早有预期的,那么,为什么不事先通知项氏族人迁出彭城?
这还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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