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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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在害怕。
他没有问到底谁能当天下之主,而是问到底谁会先死,显然,这次的突然惨败以及项羽铁骑紧追其后的危机感使他只能顾得上生和死的问题,或者说,是他会不会死。
“我的话,夫君还会信吗?”我轻叹一声:“就算我说先死的是项羽,夫君你也不会安心坐在这里等着看项羽怎么死的吧。事在人为,故事的结局通常会有很多种,只看是怎么选择罢了。”说到这里,不觉也心中感慨,作为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也许结局并非只有那一种,只要始终不放弃自己,吕雉也未必就是日后那人皆唾之的毒后。
“你……是说项羽会先死?”刘邦显然没有在意我后面说的话,他直直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掩饰的转过头去,随意的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了,手里拈起根枝条,无意识的在地上划着。
“咳……夫人,想想咱们成亲也有些年头。成亲那会儿不也过得很好,怎的现在就闹成这样了呢?”刘邦想是回过神来,慢慢道。“其实娘死的时候托人带话给我,让我待你好些,她说你不容易,一个大小姐嫁给我这个粗人,本来就够委屈的,又跟着我抛家舍业的,没享过一天福。”
我怔了一下。
刘邦的母亲,我只在嫁过去的那短短时间里与她相处过。一个乡下老太太,一辈子围着丈夫、儿子打转转,自然和我找不到多少共同语言。她谦卑惯了。见了我也常只是怯生生,憨厚的笑笑,客气得像是对待家里地贵客。当然这种态度也导致刘邦的嫂子们相当不满,同样是儿媳,凭什么她们就该为家里苦活,我却坐在家里享清福?
后来我另盖了新房和刘邦搬了过去,她还有些舍不得,时不时的从老屋拎些田里的出产过来,虽然知道我们并不缺这些。再后来。我生了秀儿和如意,她跑得就愈发的勤了。那阵子她心里大概想住在我那里,好天天看到孙子,可是我从来也没开口留过她。
我知道她在家里并不如意。刘邦的爹老都老了还娶了一房妾氏,又生了一个儿子。妾氏到底年轻,小儿子又得欢心,于是她这早已经失去审美价值的原配自然只能缩到一边去。若不是家里还有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顶着,只怕就要沦为仆佣了。为这个家辛苦操劳这么多年,到老来落得这步田地,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难过。
当时我自己的事情还烦不过来。哪里顾得上她心里地这点小委屈。婆媳关系素来是天下最难处的,最好也不过是敬而远之,大家客客气气相安无事就行。根本就没指望过能好得如亲生母女一般。却没想到她心里却还记着我。临咽气还要让人带话给刘邦。唯恐让我委屈。
此时想起这些,心里不是不伤感的。连带着看刘邦也顺眼了一些,不由低声道:“是吗。”
“我也知道,咱们再想像刚成亲时那样,也是不可能的了。你有你地怨气,我也有我的顾忌,”刘邦缓缓地道,难得这么平静的说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是对这件事已经考虑了很久。然后,他长长吐了出了口气,道:“可总这么僵下去,只会闹得大家都不痛快。而且,我也没这个心劲了。”
我默默无语。
“前些日子,你和我说过什么合作。嘿,那会儿我是听得不这个地,你是我夫人,只能是听我的,还说什么合作。”他看了我一眼,脸色很严肃,“可刚刚我突然想通了。咱俩反正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又不想再闹腾,那也只有尽量……合作了。”他在夜色里自嘲地笑笑:“谁让我……讨了个比男人还要强的老婆呢。”
以前我提出合作的时候,刘邦根本就没听进耳朵里。那时他手握五十六万大军,一路过关斩将,好不风光,哪里肯低下身来和我这个没资本地女人合作。只怕是直到被项羽打几十万大军都打残了,自己也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命之时,才会主动提出合作这个词。现在的刘邦再

起一丁点的内耗,也再也不能放弃手中地每一丝资源
能伸更能屈,向来是他地优点。
但我也知道,我们夫妻地情分,到今天晚上才算是彻底的断了。
他说出合作那两个字地时候,眼神冷静、慎重得像是在谈论一场大战的最终布署,在那一刻,刘邦开始把我看成能够与他匹敌的合作伙伴,而不是妻子。
心里一阵轻松,却又是一阵茫然,不由低声道:“夫君,有些事情,我确实无法解释,但这些年的所行所为你大概都已经看在眼里,我所做的,无不是为了将来,为了……”
“你也用不着再解释什么……”刘邦深深看了我一眼,道:“我想得通。你再强也是我刘季的老婆,也是我儿子的亲娘。亲不过母子,你就算算计来个金山银山也还是得留给如意,留给我儿子,我还用得着和你计较什么?”顿了顿,又淡淡地道:“我这个汉王的位子迟早都是要留给如意的,我垮了,如意固然从此再无出头之地,你也一样没好果子吃。”
刘邦倒真是一语道破,在父系社会里,父子的血缘相承才是第一位的,如意姓刘,不姓吕。刘邦的一切固然有可能将传承给如意,而我一生所奋斗而来的,还不是一样得交给如意,交给刘家的后人。
我涩涩地道:“夫君可真是想得通透了。”
“不想通了也不行啊。”刘邦微叹了一声。“我刘季到底已经不是当初的一亭之长了。”
是的,他已经不再是沛县亭长刘季,而开始一步步成长为那个未来将开创大汉四百年基业的高祖刘邦。
“好了,你也回去歇息了,都折腾了半夜,明日还要起早呢。”刘邦道,忽然又皱起了眉:“对了,刚才忘了问,你走这条路是不是打算回沛?”
“是。”我坦然道。既然大家都说开了,也没有可隐瞒,“妾身觉得彭城四周已无安全所以,寻心沛砀一地是汉王的起家之地,兄长也曾在此长期经营,只怕也只有这里才站得住脚,所以径直走了这条路。”
“那看来我也没有走错了。”刘邦奇怪地笑了一下,然后道:“以后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我就是,不必通过陈平那道弯弯。”
我心中一动,突然明白刘邦今天和我说这些话的原因了。
在项羽突袭彭城的前一天夜里,我找陈平谈过项羽行踪的事,可惜提醒得太迟,陈平就算心有警觉也来不及再做布置。可这件事想必刘邦已经知道了,当他从得意的颠峰一日之间跌落人生的谷底时,我的这个提醒才深深的触动了他。
失意的刘邦这才第一次不以妻子的身份正视我的存在。
提出合作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他厌倦了与我长期僵持对立的夫妻关系,而是看中了我身上这种无法说清的预知能力。作为败军之将的刘邦心理上迫切需要这种能力,说是迷信也好,说是寄托也好,即使只是作为一种安慰,他需要这个,以弥补自己受到沉重打击的自信心。
所以,他现在需要我,不是需要一个妻子,而是需要一个神婆。
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现在这种状态也正是我想要的。从此后面对刘邦,再没有感情上的负累,我们,只是一对精于算计的合作者而已。
刘邦和吕雉,在被项羽追杀到生死关头才真正联起手来,共同谋划这笔天下间最大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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