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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俞佑亮置若未闻,只是继续往前疾行,突见人影一晃,那人竟平平抽身倒退,“虎”地拦在他的面前,沉声道:“叫你站住,你没有听见吗?”
俞佑亮站定身子,定睛打亮对方,但见火舌吞吐,周遭一片通红,虽运足目力,亦仅能瞧见那人模糊的身影而已。
他略一沉吟,道:“足下有何吩咐?”
那人冷冷道:“我问你,你是打从火室那边走过来的吗?”
俞佑亮没好气地道:“足下此言不嫌太过含地糊其词了?你所指的那边是哪一边?”
那人道:“据我事先探得,这间火室一共仅有两扇门户,此外绝无出路,而你我又来自不同的方向,显而易见你从地下宝殿走进火室里来——”
俞佑亮微怔道,“你——你说什么?”
那人冷笑道:“老夫说得还中够明白?你也甭装傻了,想来你已从宝殿中满载而归,我迟了一步,竟让你捷足先登……”
俞佑亮先时已由南荒五邪叟口中闻到有关落英塔地下宝殿的传闻,此刻逐渐听出了一些端倪,逐故意道:“便是入宝山空手而回,又如何?”
他语含双关,那人不觉呆了一呆,俯首寻思俞佑亮话中含意。
半晌,那人发出嘿嘿一阵冷笑,道:“宝物当前,能不动心者几希?你休想拿此言来混淆老夫的耳目。”
俞佑亮道:“然则足下认定我身上必是怀有重宝的?”
那人道:“不错。”
俞佑亮道:“不瞒足下,区区其实才由死亡之口脱身,那里前有流沙,后有火室……”
那人打断道:“鬼话!你以为老夫相信么?”
俞佑亮耸耸肩道:“你若不信,尽可以自己亲往走上一遭,恕我不奉陪了。”
言罢举步而去。
那人大喝一声,道:“老夫不叫你走,你走得了么?”
俞佑亮虽然穿着懈豸皮可以防火护身,但室里火势委实太过猛烈,那阵阵炙气更令人感到燠热难耐,使得他一心欲早早离开此处,闻言遂不再加以理睬,迳自大踏步而行。
那人冷哼道:“躺下!”
抬手骈指居空点出,俞佑亮正行间,陡觉一缕劲风疾袭自己身后大**,他反应何等迅快,忙纵身一闪,堪堪避过对方的指风。
他勃然大怒道:“足下好没有由,动不动就下毒手,岂是……”
那人截口道:“你甫从宝山回来,囊中朗朗当当的宝物定必不少,怀璧其罪,老夫怎会听任你安然离此?”
俞佑亮苦笑道:“然则你意待如何?”
“你还想走吗?”
俞佑亮愣道:“我?……我自然是要走的……”
那人冷笑道:“走不走对你倒没有多大分别,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俞佑亮一听对方敢情有杀死自己之意,沉声道:“足下走的才是死路,只是你自己不自知罢了。”
那人跨前一步,道:“你不要节外生枝,顾左右而言他,还是乖乖上来领死吧。”
俞佑亮叹道:“看来足下真是执迷不悟了,在这塞外大漠之中,到底有无地下宝殿,还是个疑问,极可人是有人故意摆下这个骗局,以引诱武林豪杰自相残杀,你只要用心一想,便知此言不谬……”
那人冷笑道:“纵任你巧知如簧,亦难以博得老夫之信任,分明你贪得宝藏,偏偏还要嘴上卖乖,我车明龙是何许人,岂是被你几句花言巧语就打发得了的?”
俞佑亮矍然道:“足下便是当今绿林总瓢把子车明龙?”
那道:“你若也认得老夫,还不速速引颈就戮!”
他嘿然一阵冷笑,双掌蓄劲先后劈出,掌力如浊浪激涌,呼啸震耳,声势之威猛,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他双掌发出之际,四周的火焰被飙风一扫,直往俞佑亮身上卷来,拂拂有声。
俞佑亮但觉热气袭体,胸前有如压了一方千钓巨石,忙运起禅门心法抗拒,以真气布下一道无形墙壁,饶是如此,一待对方两记掌力击上之后,他依旧无法稳住身形,朝后退了两步,方始站定。
他骇然忖道:“这车明龙成名数十年,新近始跃为江湖绿林总瓢把子,果然怀有惊世艺业在身,今日我要安然退走,似乎不太可能了。”
那车明龙的惊骇却不下于俞佑亮,暗忖:“方才我以全力发出紫煞手,天下武林可接得下这一掌的人寥寥可数,这厮居然能硬接紫煞手而安然无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心思转动间,身手毫不停滞,大步近近俞佑亮,挥掌袭至。
只见他掌劲如潮,而且不时移动身形从四面八方涌卷拍击,招数之奇奥狠毒,实足令人瞠目。
俞佑亮运掌封架,随手反击,但与敌手相形之下,总稍形逊色,掌招守多攻少,陷于捱打的局面。
烈火包围中,双方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激斗,两人招数愈出愈疾,须臾已对拆了十余招之多了。
突闻俞佑亮大喝一声,道:“小心!”
左掌猛然一翻,右掌斜圈而出,这一式乃是“禅门七曲”的精华,势才出,霎时“呜”“呜”二声锐响扬起,那车明龙正打得性起,欲待使出杀手,此刻陡觉内力一窒,五步之外竟然递不出掌。
俞佑亮乘机收掌,纵身跃开。
他沉下嗓子道:“车瓢把子且听区区一语,然后再打不迟。”
车明龙陡见对方处于极端劣势下,竟能以轻松写意的一招反客为主,心中不禁惴然,不再贸然发动攻击。
他口中道:“你说吧。”
俞佑亮道:“咱们置身于火室,四面都是烈火,若长此僵持下去,势将熬受不住炙气烘烤而落个同归于尽,车瓢把子难道没有此等先见吗?”
车明龙道:“这话也有道理。”
俞佑亮道:“所以说你若要将我就地解决,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否则连你自家一命,恐怕亦得葬送在此!”
车明龙寻思一下,道:“暂时我可以不杀死你,但你得回转头,再跟我到地下宝殿走上一遭……”
话犹未完,俞佑亮蓦地破口大喝道:“车瓢把子,留神,背后——”
车明龙反应何等灵敏,俞佑亮喝声才出,他一掌猛可反拍出去,轰然一声大响,他身后人影一晃,掌劲与火焰飘飞之中,已然掠到三步之外。
火光朦胧里瞧不出那偷袭之人是谁,只有俞佑亮心中有数,那人乃是自通往死亡之口的石门闪进来,分明是南荒五邪叟无疑。
俞佑亮心念一转,故意叫道:“五邪叟你宝物到手了吗?快走!”
他这一着将计就计,有心将车明龙的注意力转到五邪叟身上,那车明龙本来就一味认定俞佑亮到过地下宝殿,听得此语,霍然转身面向五邪叟,双手翻飞间,已自攻了七掌。
俞佑亮不再迟疑,身形一提而起,好比脱弦之矢,直往里边的一扇石门冲去,待得激战中的二人发现,他已掠到石门前面。
五邪叟被对方死死缠住,暴跳如雷道:“小子,你耍的什么花样?”
俞佑亮不答,他提住一口真气,身形保持不坠,正待冲离火室,突听得“呼”一声,一人没头没脑撞将进来,单掌斜冲而起,挟着一股强劲火风罩向俞佑亮。
俞佑亮见对方一照面,下手便如此恶毒,一时措手不及,被对方掌力逼得一连退后了五六步。
他冷然一哼道:“朋友不分皂白,便骤下毒手,未免太绝了一点——”
话声方落,惨号声已起,那打了俞佑亮一掌的人全身着火,踉跄着自石门倒退而出去。
俞佑亮错愕万状,足步一错,继后闪出火室,触目所及只见眼前一排站立开三人,六道目光冷冷地盯视着他——
在他们的脚下,却横躺着一人痛苦地在地上蠕动着,那人浑身上下已被烈火烧成一片焦黑,面貌无法分辨。
那人身躯忽然剧烈幌动起来,似乎耐不住火焚过后的痛苦,喘气之声也逐渐加剧,一阵阵烟臭气味扑鼻而至。
俞佑亮睹状恻然,俯身下去探察那人伤势这才发现他身上并未穿着懈豸皮防火,是以才会被焚烧成这等惨像,简直与一块刚从火炉中取出的黑炭无异,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那黑影口中气呼咻咻,断断续续的道:“火……你们快走……走吧,再迟就……”
他费尽很大的气力,仍未说完他所要说的,便自断气。
那陌生的三人一起睁大眼睛望着地上的黑影,个个神色俱都沉凝异常,好一会那居中一名大汉始喘了口气,道:“好猛烈的火势,竟然点苍高手焚成这等模样!”
俞佑亮瞥了他一眼,道:“尊驾与死者是旧识吗?”
那大汉道:“虽非旧识知交,但俺却认得他便是当今点苍数一数二的高手傅珀,傅某人在来落英塔的道中,与咱哥儿三人碰上,联袂到此……”
俞佑亮视线移到三人身上所披的灰色大麾,心念微动,道:“瞧三位这身行头,莫非是独霸齐鲁,威名赫赫的风林三灰鹤?”
那大汉面寒如冰,道:“你呢?你一身装束非人非鬼,难道也是中州武林中人?”
俞佑亮微微一笑,动手却下护身的懈豸皮衣,霎时由一个长满黄毛的怪物,变成了翩翩少年。
风林三灰鹤齐地一怔,那为首胜翔说道:“小哥年少英俊,眼光如斯锐利,想必亦属名门子弟。”
俞佑亮道:“区区俞佑亮,一介小卒罢了。”
胜翔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西域禅宗的传人,据说你出道以来,事事与百毒教作对,强如红袍老祖亦对你无可如何,短短一载间便闯出了万儿,无愧是英雄出少年,胜某颇为佩服……”
俞佑亮淡淡道:“不敢,胜大侠好说了。”
胜翔道:“点苍高手惨遭火梦,而你却能在火室中来去自如,其关键莫不成出在你所穿的兽衣上面?”
俞佑亮颔首道:“这皮衣乃以懈豸兽皮制成,可以防火护身,区区被困死亡之口,其所以能安然闯过火室,全赖此物之赐。”
胜翔眼中露出惑色,道:“死亡之口?火室的另一边不是地下宝殿吗?”
俞佑亮双眉一皱,暗道:又来了!这风林三灰鹤老大胜翔的口气与先时在火室所遇的车明龙如出一辙,只怕也是听信了别的人谣言,方始赶到此地,但不知这消息,究竟是何人所传播出去?他的用意何在?
他缓缓道:“什么人告诉胜大侠,落英塔地底有一座宝殿?”
胜翔呆了一呆,道:“这个胜某也是道听途说,但中原武林流言纷纷,还有谁不知道此事呢?”
俞佑亮听得一愕,好一会,突然仰首大笑起来。
站在胜翔身旁的老二胜翎怒道:“你笑什么?”
俞佑亮道:“我笑风林三灰鹤名满武林,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了,竟也会中了江湖上流言之毒。”
胜翔面颜霍变,道:“你话中最好少带骨头,否则莫怪胜某不再与你客气了!”
俞佑亮淡淡道:“胜大侠不必动怒,依区区所见,落英塔高手云集,受惑中计者显然并仅只贤昆仲三人,那幕后编造此一传说……”
话犹未完,陡闻“嗤”的一响,一道寒星破空闪过,胜翔手中的火折子忽然熄灭了,四下登时变成了一片黝黑。
胜翔大声道:“是谁打灭了火折子?”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紧张,俞佑亮亦感到事有蹊跷,他全身有若一只张满了弓的弦,凝劲蓄热以待。

黑暗中,突听得胜翔发出一声闷哼,便如心窝被人击了一拳,诸人都不禁骇了一跳。
胜翎、胜翱齐地脱口道:“大哥,你……你怎么了?”
胜翔嘶声喝道:“姓俞的小子!你竟敢暗箭伤人?”
俞佑亮愣道:“区区连手都没有伸出,胜大侠可不要血口喷人。”
胜翔道:“分明有人在我左肋下面打了一拳,除你之外难道还有……”
说到此地,恍然若有所悟,沉声道:“二弟,方才是你站在我左边,这一拳莫非是你打的?”
胜翎道:“大哥如何疑心到自己人身上了?”
口上说着,心中却冷笑忖道:“这事透着蹊跷,我压根没有打他,他却硬咬我一口,敢情大哥故意如此装模作样,好教别人疑神疑鬼,他便可乘机溜到宝殿,好独吞宝藏。”
胜翔冷冷道:“重宝当前,亲如兄弟也会见利忘义,这倒难说得很。”
一直不曾开口的胜翱突然说道:“言之有理,咱们正是谁也不该相信谁!”
胜翔喃喃道:“那一掌是谁使的手脚?……谁使的手脚?……”
胜翔冷哼一声,道:“大哥莫再装腔作势了,我若打了你一掌,你此刻还有命在吗?”
胜翔道:“果然不错,你偷袭了我一掌,本意是要取我性命的,可惜黑暗中出掌,部位不免有所偏失……”
老三胜翱亦自冷笑道:“财宝犹未寻到,二哥便下此毒手,也未免操之过急了。”
胜翎怒道:“老三!你也来挑拨是非吗?”
胜翱道:“非是我故意挑拔,实是老二你不该对自己人下手!”
胜翎大怒道:“放屁!”
他满腔怒火,一发便不可收拾,振身一扑上前,挥掌便劈,掌劲一出,狂风动卷,声势十分惊人。
胜翱早有防备,不待他掌势劈到,纵身向左“刷”地跃出甚远,动作如电,疾逾鬼魅。
他锐声道:“老二你偷袭大哥未曾得手,又要拿我开刀子吗?”
胜翎道:“你一味赖定我偷袭大哥,天晓得那一掌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胜翱道:“我?……我站在大哥的右侧,难道我还能偷绕过去,一掌打在大哥的左肋不成吗?”
胜翎沉声道:“以你的轻功而言,也未必没有可能。”
胜翱正待回答,黑暗中突听得胜翎大吼一声,道:“大哥,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便自出手伤人?”
胜翔道:“我几时出掌伤你了?”
胜翎道:“不是你……是……是谁?”
胜翔哼了一下,道:“你自己在暗地里捣鬼,却来反咬我一口,你既然忘义在先,我这做大哥的亦不再对你讲什么兄弟之谊了!”
语声未了,人已扑了上去。
两人俱是剑拔弩张,胜翔率先发难,单掌暴伸,击向胜翎胸前要害,后者速即挥掌封架,另一手骈指如戟,动足劲力,破空点去。
指力破空激射,挟首“嘶嘶”风声,令人油然感到这一指劲道之强,胜翔果然不敢硬捋其锋,迈步盘旋,错身避过。
他一退旋进,掌势忽慢,但见他拳打脚踢,忽掌忽指,变幻无方,胜翎虽则出掌慢了一忽,处于被动地位,但双掌封迎间,仍自有攻有守,转眼间双方已激斗,了十余招,竟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这兄弟二人正杀得难分难解,陡闻俞佑亮沉声道:“此时此地,贤昆仲不能同心协力倒也罢了,居然自相残杀起来,岂不要教敌人在暗中窃笑吗?”
此言一出,胜翔、胜翎不约而同停下手来,四道目光齐齐盯住俞佑亮。
胜翱道:“此地除咱们四人外,还会有谁?……”
话声戛然而止,黑暗中,只听一阵沉重的足步声响扬起,那“蹬”“蹬”足音一步接着一步,每一记都似敲在诸人心上!
诸人心都不觉一紧,“拍”地响,胜翔再度打亮了火折。
胜翔出声喝道:“什么人?”
只听外面一道沙哑的嗓子道:“你又是什么人?”
足步声渐近,停留在门外。
胜翔手持火折,他的手竟已在微微颤抖着,昏黄色的火光中,依稀可见一条灰色人影当门而立!
胜翔等三人,面面相觑,相互打了眼色,俞佑亮一瞥见他们以眼传神,便知这风林三灰鹤骤遇外敌,又已联结在一处,势必要有所动作了。
他脑际方自闪过这道念头,立闻胜翔大喝一声道:“二弟、三弟,灰鹤展翅——”
几乎在同一时刻,胜翔等三人忽然联袂跃起,在半空中,首尾相衔一大回旋,交相掠过,化成美妙的三大弧形,朝当门站立的那一人夹攻而下——
俞佑亮睹状暗叹一声,他知这一式“灰鹤展翅”乃是联手掌式中最绝顶的功夫,那风林三灰鹤从纵身交掠,到出掌夹击,无不配合得恰到好处,直令人叹为观止,看来对方要想全身而退,简直难乎其难了。
说时迟,那时快,三鹤六掌即将攻至,那人足步点地一沾,身躯闪震腾挪,在三道变弧范畴间盘旋不停,身形宛如行云流水。
这一刹时,胜家三兄弟迅速换了一个方位,已各自击出十余掌之多,掌力虎虎,发出震人锐响。
只闻“轰”地一声巨响,周遭罡风激射,那人身形浮浮实实,竟然接二连三避过那如织拳网,大踏步走了出来。
俞佑亮直瞧得心惊不已,暗道来人身手更远在风林三灰鹤之上,否则又怎会在无懈可袭的交击下从容退出?
火舌舌吐不止,一个一身布衣,满头银发的老者伫立室中,他年事虽高,但身躯却挺得枪一般的笔直,加立双目精光闪烁,锐利如刀,更显得威势迫人,不可逼视。
俞佑亮乍睹老人面容,吸了口气,默默地呼道:“原来是他——他也来了……”
布衣老者环目一转,道:“朋友不问情由,便骤下毒手,不嫌太过莽撞了吗?”
胜翔嗫嚅道:“你……你究竟是谁?”
布衣老者道:“老夫钱大鼐。”
胜翔惊道:“足下便是百年前名震一时的武林魔头,钱百锋的后人?”
说话间,神色已然连变数变,诸人听到他口中吐出“钱百锋”三个字,心头俱都不觉噗噗狂跳。
要知有明英宗时,曾发生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便是明代引为奇耻大辱的“土木之变”,那时代流传下来许多草莽英豪的故事,至今尚为武林人士所津津乐道,那钱百锋乃是土木之变的关键人物,也是当时众人心目中魔头,他一生率性而为,曾将武林闹得天翻地覆,是以胜翔一提及他的名字,在场诸人都禁不住瞿然色变。
胜翎咽了口气,道:“原来是钱老先生踵临,莫怪咱兄弟‘灰鹤展翅’会师出无名,只不知钱老先生何故竟与咱们作对为敌?”
布衣老者钱大鼐道:“这是什么话?老夫甫走到此处,汝等便暴施毒手,错非老夫身手够快,此刻岂非已成了你们掌下游魂了吗?而你……”
言至中途,那胜翱干咳一声,接口道:“适才咱兄弟亦曾遭到不明不白的偷袭,钱老先生恰于这时撞了进来,敌友未分之前,咱们还是难免要得罪的?”
钱大鼐怒极反笑:“老夫难道会偷袭你们不成?”
胜翱道:“那也难说得很。”
钱大鼐怒道:“冲着你这一句话,今日老夫若不教训教训于你,也枉为姓钱了!”
俞佑亮听得眉头一皱,暗忖:“这钱姓老者,刚直不阿,可惜涵养不足,脾气之暴烈与初度见面无异,终有一日要吃亏在这上面。”
胜翱目光闪动,高声道:“兄弟,咱们上——”
胜翔、胜翎迟疑一忽,齐地举掌逼前。
俞佑亮大喝道:“且慢!”
胜翔冷冷道:“姓俞的,莫非你也想插上一手?”
俞佑亮摇摇头,缓步上前,走经胜翱身侧时,斗然手掌疾扬,当胸竖立如刀,直向胜翱身上袭至。
只听得“呜”一声怪响亮起,他竟然一出手便施出了禅门绝学“伽蓝七曲”,那胜翱呆了一呆,似乎料不到对方会向自己突施暗袭,他乍一错愕之下,猛可一挫身形,单臂微沉,反手倒抓了上去。
俞佑亮上半身一弓,恰正避过对方反击之臂,左臂屈时一撞,一股力道应肘而出——
胜翱但觉左乳下一麻,已吃对方点中了鸠尾**道,同时里,俞佑亮出手如风,拇、食二指紧紧扣住了胜翱腕臂经脉。
胜翱在全然未有防备之下,竟教俞佑亮在三两招内突袭得手,霎时之间,胜翔、胜翎全都围了上来。
胜翔大声道:“你何故对我三弟动手?”
俞佑亮淡淡一笑,指着钱大鼐道:“你当方才偷袭你及令二弟一掌的人,是这位钱老先生吗?”
胜翔厉声道:“不是他,又是谁?”
俞佑亮一字一字道:“那打了你们一掌的人,便是你们的老三!”
胜翱**道被制,口中仍能说话,他霍地抬起头来,脸上掠过一抹古怪的表情,喊叫道:“这小子满口梦呓,只怕与这姓钱的是一路之人,大哥你别听他胡说——”
胜翔点一点头,朝俞佑亮道:“适才火折熄灭,室内一片漆黑,谁也无法瞧眼前五尺外的物事,何况你站立的地方离我最远,又如何能……”
俞佑亮打断道:“区区去岁在长白山颠,曾误服百年灵鳗鲜血,虽于黑暗之中,视物仍如同白昼——”
说着,脑际不觉联想长白山颠,与玄湖郡主初次邂逅的情景,郡主那又是喜悦又是幽怨的明眸彷佛又在他的眼前跳跃,想到了她,俞佑亮心中突然兴起几许莫名的怅惘。
胜翔的语声打破了他的沉思:“咱们凭什么相信于你?”
俞佑亮道:“你信不过我,总该相信你自己亲眼所见吧——”
边说边伸手入胜翱怀中,徐徐掏出一只黑皮手套,轻轻的抚摩着,那手套色泽呈黑,但是一经俞佑亮的手指摩擦之后,他的手上竟然沾满了一层薄薄的银色粉末。
胜翔愕道:“到底你搞弄的什么玄虚?”
俞佑亮道:“刚刚你与胜老二各自中了一掌,你们不妨细瞧对方的肋下,是否印着一只银色的掌印——”
胜翔、胜翎闻言不约而同凝目互望,果见对方左肋的衣衫上面浮着一只手印,在黑暗中闪荡着微弱的银色光芒。
胜翎错愕更甚,道:“这银色的手印,莫非是手套所印上?”
俞佑亮道:“不错。”
胜翎道:“你的意思是:老三他戴上那只手套,打了我们两人一掌,为的只是要在衣衫印上这银色的手印而已,他如此做……”
言犹未尽,俞佑亮突地大喝一声,双掌猛抬而起,直取胜翎胸前,另一掌同时击向五步外立着的胜翔。
胜翎脱口道:“姓俞的!你——又来这一套——”
俞佑亮大吼道:“快!快躺下地面!”
他掌力一触就收,然而胜氏昆仲为躲开他的招式,却被迫不得不仰面翻倒,身子一下子摔到地面,贴地仰卧。
“飕”“飕”二响,两道灰惨惨的光华就在这指顾之间,从他俩的肚皮上擦射而过。
细瞧之下,竟是两只形状奇怪、灰光闪烁的短箭!
那两只短箭射入落空,箭头与右侧石壁击实,发出“当”地碎响,短箭竟然齐柄没入岩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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