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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峡道西方的入口行去,光线忽地一暗,原来月儿被峡谷两边的峰头遮住了,投下一片阴影。
两人心绪无端端显得沉重起来,慢慢已走到峡道最窄的地段。
苏白风轻声道:“兄弟,你有把握俞肇山和那姓易的回程时会走这条峡谷吗?”
俞佑亮道:“峡谷系必经之路,怕的是他们已经走远。”
苏白风眼望前处,忽然脱口低呼道:“你瞧一本来那封道的巨石被移开去了。”
俞佑亮循声望去,但见峡谷畅通无阻,来时崩落的巨石已被移开,他脑际念头略一转动,说道:“这就证明俞肇山等人走过这里,推动巨石之人,若说不是他,除非另有武林高手来到……”
突听到前方隐约传来语音,俞佑亮不觉住口不语,苏白风低道:“前头有人,咱们快攀上崖壁!”
俞佑亮点点头,抬眼打量周遭情势,见两崖夹峙,陡峭如壁,幸亏两人身手俱都不弱,相继一拔足,几个起落间已爬到崖上。
居高临下望去,俞肇山同华服老者易岐山正边说边行,眼看即将出峡,忽然在一抹昏灰的亮光中,一条人影如飞朝这边驰来!
那来者身着袈裟,分明是个僧人,但因距离太远,容貌模糊无法分辨,苏白风皱了皱眉道:“怕是那西域喇嘛去而复返罢。”
俞佑亮道:“不对啊,喇嘛是骑马离去的,此僧**却无座骑……”
渐渐那人来得近了,俞佑亮具清那人的面容,但觉人眼甚是熟悉,胸臆热血一阵汹涌。
他拉了拉苏白风的衣袖,低呼道:“是——是我师父!……”
苏白风定眼一望,道:“果然是禅宗他老人家来了,奇怪连他也赶到落英塔,莫非此地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吗?”
未几双方便碰了头,只见一个容貌古朴,白发蟠蟠,浑身上下洋溢着盎然仙气的僧人端立在俞肇山及易岐山面前,老僧稽首道:“佛云有缘,真是不错,咱们又见面了。”
俞肇山神情微变,向易岐山打个眼色,闷声无语。
老僧微笑道:“两位施主行色匆匆,莫非……”
俞肇山打断道:“大师找咱们吗?”
老僧道:“老衲此来找的乃是落英塔左老施主,不期在此遇见两位。”
俞肇山道:“巧极了,敢问大师找姓左的何事?”
老僧道:“未便奉告。”
俞肇山道:“大师当然是不肯说了,咱们亦不想追根究底,少陪。”
一摆手,偕同易岐山欲举步离去,老僧心底疑云突生,一眼瞥见俞肇山手上端着的黄色小木匣,心念微微一动。
老僧道:“俞施主何须如此急于摆脱老衲,敢问施主手上那木匣可否借老衲一观?……”
俞肇山面容又自一变:“大师未免太过好奇了,这木匣……”
老僧接口道:“据老衲所知,这雕龙黄色木匣,乃是与老衲同宗别支的西域密宗一门用以装盛物事之用,施主从何处得到此匣?”
俞肇山嘿然冷笑道:“大师苦苦追问这些做啥?老夫可没有时间和你穷磨缠了,让开——”
说着与易岐山大踏步前行,“飕”一响,老僧双肩微晃,居然不改姿势平掠倒退,拦在他俩面前。
老僧道:“两位施主请稍待一会……”
一直默然不语的华服老者易岐山脸色陡然一沉,说道:“大禅宗,你这老夫手下败军之将又来干什么?你如此夹缠不休,足想跟老夫再干上一场吗?”
这短短一句话,不啻如一记闷棍,狠狠敲在大禅宗心口,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中滋长,刹那间,那一日在子午峡里,自己在千招上失手的一幕,仿佛又在眼前依稀浮映出来。
当日他落败之后,曾豪语说了一句:“不以成败论英雄。”
是时他能够以无比恢宏的胸襟,将这等成败大事轻淡描写的带过,但今日受了易岐山这一激,佛门高僧再也不能够处之泰然了。
他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一掌缓缓举起,蓄劲待发——
易岐山冷笑道:“大师不服吗?动手?”
大禅宗本已吸满真气,准备再战的了,此刻从对方接着这一句话中,隐隐听出不屑之意,心底一股怒心直冒上来,但是更有一股凄凉的感触充满胸臆,似乎只因为自己曾经败过,敌人就有权这般轻视于他。
一时之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以血泪换来的威名,己像头上的轻烟薄雾般,随风飘去。
没有声息,也没有影子。
他默然良久,这种感触是愈来愈发刻骨铭心了。
终于,他无力地垂下双掌,沉声道:“不错,老衲是曾经败在施主的手上,这一战早就结束了,两位请吧。”
易岐山得意洋洋道:“大师总算知机,你心中必很明白,再战一次和再战一百次,结果总是一样的,败就是败了,终究翻不了身的啊!”
他面上满露得色,带着尖刻的笑声和俞肇山一道走远了。
大禅宗一言不发,他只是用深沉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对方的背影,默默的停立着,生像自己的神经已整个麻木一般。
夜风吹在他单薄的僧衣上,带者些许寒意,然而这老僧内心的感受,较之夜风犹要寒冷十倍。
他已被硬生生逼得认输服降,就如易岐山所说,败就是败了,终老此生,怕再也永远无法洗刷这可耻的污点了!
微微唏嘘一声,他不停地对自己说:“浮名虚誉,又算得什么?难道你这个空门中人,连这些也看不开吗?”
但是,只一忽易岐山尖刻的笑声,语声又回到他的脑际顺荡,渐渐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会儿,陡闻足步声由远而近,大禅宗忽然感到一阵无比的恐慌,在目前的情形下,他简直愿意远离所有的人类,不见任何一个人。
他头都不回,厉声喝道:“什么人?”
足步声由远而近,却是没有回应,大禅宗急切复道:“不管是谁,快与老衲走开,走得愈远愈好!”
背后一片寂静,足音亦不再扬起,那人似乎并没有依言走开,也没有继续前行——
大禅宗厉喝道:“快走!到底你是……”
喝声未完,耳膜蓦然传来一道低怯熟悉的语声:“师父,是我!”
大禅宗内心一定,这四字乍一入耳,登时带给他无限的亲切与温暖,他徐徐回身子,只见自己的爱徒正手足无措的僵立的五步之前。他的身旁,又站立着一个铁塔般的中年大汉。
大禅宗低声道:“亮儿,你们也来啦。”
只一忽里,他的声音变得平静而稳定,便如往常一般无二,生像适才一点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俞佑亮心中一酸,呐呐不能出口。
大禅宗微笑道,“算算你离开为师也有两年多光阴了,这二年来你东飘西荡,想必吃了不少苦,孩子,你挺得住吗?”
俞佑亮强作一笑,道:“我并没有吃多少苦,倒是江湖阅历增进不少。”
大禅宗抚了抚长髯,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哈哈,亮儿,你是长大了。”
俞佑亮期期艾艾道:“师父你老人家为何要离开西域,重入中原?这一出关不是尽弃了你十几年来潜修以参正果的苦功吗?”
大禅宗道:“为师本无出岫之意,但一月之前,突然接到桑乾狮王着人传递的战书,无奈只有重下红尘。”
俞佑亮惊道:“桑乾狮王?”
大禅宗道:“你忘了数十年前,四大门派掌门与桑乾狮王约斗之事吗?当时为师眼见四位好友危机一发,遂从背后施展禅门七曲,偷拂了狮王一掌,结果他重伤而遁,此为老衲一生中最感遗憾之事。”
他轻叹一声,续道:“为师一直为此事耿耿于心,数十载光阴弹指即逝,但仍未能释怀,如今狮王既然下了战书,能够及早将这棒公案解决也好,唉,冤孽!冤孽!……”
俞佑亮不安地道:“狮王的战书约定何日?”
大禅宗道:“三个月后的月梢,仍在鸭绿江畔。”
俞佑亮嗫嚅道:“你老人家准备赴约去吗?”
大禅宗道:“自然去了,此事不解决,为师岂能心安?”
俞佑亮道:“那么师父是决定了与狮王再战一次了?”
大禅宗道:“到时再看情形吧,不过说什么老衲都不能动手,我已经错了一次,焉可再错第二次。”
俞佑亮道:“只是狮王若逼着师父动手又如何?难道他对你出掌,你也不还手?”
大禅宗默然不答,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赴约后应该怎么办?俞佑亮这一问,当真是问到他心坎上来了。
俞佑亮想了一想,嗫嚅道:“师父,我……我代你老人家赴鸭……鸭绿江之约……”
大禅宗苦笑道:“亮儿,你用心虽苦,为师却不能答应于你,再说桑乾狮王在鸭绿江畔修真,已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连四大派掌门都非他对手,你岂能与他敌对?”
俞佑亮道:“我可以试试——”
大禅宗摇首道:“不行,这事还是由我亲自解决较好。”
俞佑亮低下头去,他不想再与师父争执,但心中却已暗暗下了决定。
大禅宗视线落到俞佑亮身侧的苏白风身上,道:“亮儿,这位青年施主是你的朋友吗?”
俞佑亮道:“呵,是我给忘了,这位苏大哥,他……”
大禅宗微笑打断道:“不久之前,在子午峡里老衲已和他见过面了,苏施主拼死护卫少主人,老衲委实敬服得紧。”
苏白风连忙上前叙礼,连道:“不敢。”
提起子午峡,俞佑亮再也忍不住心头所压积的话,他颤抖着嗓子,道:“师父,你在子午峡和那姓易的交过手了?听说姓易的练成金刚掌,师父败得十分不值……”
大禅宗哈哈干笑一声,没有回答,半晌他伸手指了指西方的天边,说道:“月快落下去了,天要亮了呢。”
俞佑亮情知师父有意岔开,大声道:“那姓易的是什么东西?如果下一次再战,师父必定会胜的!”
大禅宗平平和和道:“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孩子。”
声音透着异样的凄凉,不说俞佑亮,即连苏白风,心中都感到一阵难过。
大禅宗道:“你们去过落英塔吗?左老施主在不在塔里?”
俞佑亮点点头,道:“在的,师父来此找左老前辈?”
大禅宗道:“为师有一件急事,须找左檀越谈谈,亮儿你与令友慢行,我先走一步——”
履不扬尘,往峡口疾行而去。
俞佑亮无言地望着禅宗的背影,忽然一颗热泪自眼眶滚落下来,他幼失怙恃,许久以来便学会了将感情深埋心底,此时情感激荡大异往日,堤防一决,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苏白风一手搭在他的肩胛上,道:“兄弟,你怎么了?”
俞佑亮举袖抹去颊旁泪痕,眼望禅宗的身影拐过弯道,消失不见,默默对自己呼道:“姓易的纵然练成了金刚心法,那又算什么?有生之年,我一定要为师父洗雪这道污点!”
他旋即废然一叹,如说易岐山的金刚心法算不了什么,那是自欺欺人了,往年大禅宗曾向他说过,少林金刚心法是当今天下至高无上的内家神功,欲雪师父失败之耻,谈何容易,想到这里又不禁意态消沉。
苏白风道:“令师已先到落英塔找左前辈去了,瞧他片刻都未曾耽误,不知有何急事,咱们快赶回去吧。”
俞佑亮茫然跟着苏白风举步同行,步出星星峡后,遥遥可见座落在浩翰沙漠上的古塔,透出一线微弱的灯光。
走到刻前左姓老人与西域喇嘛动手之处时,苏白风忽然想起一事,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沙堆,说道:“兄弟,今夜在塔里,你不是远远望见有人影在此处附近出没不定吗?这座隆起的沙堆可能有所古怪……”
俞佑亮经他一提醒,早些时候的狐疑念头又重回脑际,双足一拔,笔直掠向沙堆后面——
他在空中开身下降,陡觉立足之处绷硬异常,似乎并未落在沙上,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
俞佑亮兀未及转念,运足目力下望,不觉又是错愕,又是骇讶,原来自己落在一块窄长的石板之上!
那石板色呈灰黄,乍望之下便与沙漠的颜色一般无二,若未加细瞧,很容易会被蒙混过去。
俞佑亮哈腰下去,伸手运劲一拉,那黄色石板整块被他掀了开来,露出一条黑黝黝的洞口,蜿蜒斜伸地底!
俞佑亮脱口呼道:“苏兄过来,这里有条秘道——”
苏白风犹未移身子,陡闻一道呻吟声音随风飘入耳际:“水……水……”
呻吟之声虽低弱,但在此等空旷所在,二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俱都为之一紧。
“水……,我要的是水……”
颤颤的吟声不断传至,循声望去,约莫五丈开外,一条人影正正平躺在沙丘上蠕动!
苏、俞二人先后掠身上前,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疾服的汉子反卧在地上,面孔朝下,两手不住的往地底直掏,那片沙丘已被他掏成两个窟窿,鲜血自指缝间汨汨渗出,将一野平沙染成斑斑血渍。
红黄交映下,格外显得跃目。
那汉子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水……”
苏白风皱眉道:“足下是谁?”
那汉子似乎已进入昏迷状态,身躯往前缓缓蠕动,呛着气继续呻吟不已。
俞佑亮奇道:“方才咱们走过,怎未见到这么一个人?”
苏白风道:“许是沙漠行旅,缺水昏倒于此,我身上还有一皮囊老酒,先灌他几口,把他救醒再说。”
他救人心切,迅速地自腰间解下酒囊,然后蹲下去,将那汉子身躯扳转过来,一口酒犹未灌下去,那原已奄奄一息的大汉忽然弹身一跃而起,一掌翻起直若闪电,笔直击向苏白风胸口!
苏白风大吼道:“好贼子!你——”
他遽未及防,出掌封架已然不及,无可抉择之下,只有一咬牙,将全身内力聚集胸前,硬挨了这一击。
一震过后,苏白风但胸内身上百脉欲裂,接连退了五步始勉强拿椿立稳,“哇”地吐出一口热血!
俞佑亮怔了一怔,厉声道:“鼠辈尔敢!”
一步飞扑而上,双掌同出,连攻出七掌,他眼看好友受伤,心中急怒交加,是以下手下绝不留情,招招都是致命的杀着。
那大汉冷笑一声,身形左闪右晃,以虚避实,不时觅隙回攻一掌,俞佑亮一时竟对他无可奈何。
十数招过后,俞佑亮方始支起禅门七曲心法,一掌把对方震得在沙上翻了一个筋头。
那大汉子似乎毫无损伤,立刻反身纵起。
苏白风强将翻腾的气血按捺下去,道:“朋友与苏某有何深仇大恨,下手居然如此之绝?”
那大汉冷然道:“你自己心里有数,难不成……”
急然一阵凌乱蹄声扬起,沙尘滚滚中,三匹骏马风驰电掣似直直奔过来,那三匹马儿又高又骏,马上之人个个长得又矮又瘦,面黄肌瘦,和**高骏的座骑相较,显得十会不衬。
三骑后面,跟着一匹黑马,马上坐的却是一个身浅紫衣裳,已过及笄之年的佳人。
那少女身着一件紫色紧身劲装,头上用一方绸巾拢住长发,执辔越南簸间,隐隐流露出巾帼豪放的气息。
眨眼间,四骑来到切近,前头三个汉齐地一勒缰辔,马儿一声长啸,一排立开数步之前。
六道视线齐然注视住苏白风,居中一名汉子道:“不会错了,是他。”
刚刚偷袭了苏白风一掌的大汉面露喜色,道:“三哥、四哥、六弟,你们来得正好。”
苏白风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拱了拱手道:“诸位请了——”
那马上三个汉神态甚是倨傲,理都没理苏白风,倒是他们后面那个紫衣少女微微露齿一笑,算是回了礼。

右边一名汉开口道:“小子,你挨了咱家五弟一掌,居然还能够挺得住,足见江湖传言还有几分可信……”
苏白风怒道:“原来你们几人是一路的,适才苏某糊里糊涂挨了一记偷袭,到目下犹想不出缘由,便请诸位给苏某一个明白交待!”
左边的汉子冷笑道:“要交待吗?你跟咱哥儿走罢!”
苏白风愕道:“跟你们走?走到哪里?”
居中一名汉子道:“姓苏的,你不必装佯了,咱哥儿在最近数月内,曾走遍大江南北,遍寻不着,目前于肃州附近始探听得你出关到落英塔,特地快马兼程来找你,你莫再教咱兄弟失望了。”
苏白风双眉一皱,道:“依此道来,尔等是专冲着苏某而来了,其中可能有所误会。”
居中的汉子冷冷道:“咱哥儿早就料到你会说上‘误会’这两个字的,奉劝你放明白些,跟咱们一道动身……”
苏白风冷然打断道:“阁下盛气凌人如是,我不言也罢。”
那人怒道:“你真不走?”
语落鞭起,手中马鞭一抖“呼”地一响直卷向苏白风,鞭首经他一抖竟笔直的翘起,发出嘶嘶怪啸。
苏白风怒道:“动不动就出鞭,足下是逼人太甚了!”
正欲出手还击,蓦然一只纤纤玉手自斜地里伸将来,众人未及瞧清用的什么手法,居然一把便抓住了马鞭——
马上汉子运劲一拉,却拉不动分许,他大惊之余转目一瞧,那出手抓鞭之人赫然是与自己同来的紫衣少女。
那汉子呐道:“姑娘到底是帮咱们,还是帮这小子?”
紫衣女子浅笔自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是帮你们了,不过你得把话说清楚再动手不迟,我瞧这人压根儿就不晓得他干过什么事呢。”
这时俞佑亮走近苏白风身侧,轻问道:“大哥看出这几个来路没有?”
苏白风寻思一下,道:“从他出鞭的手法以观,怕是丐帮关外分舵的飞鞭胡三奇。”
他即拱手道:“诸位莫非来自丐帮?”
左边的汉子狠狠地道:“总算你不再装糊涂了,姓苏的,你害死了咱们的兄弟,与丐帮之仇深如血海,还有何话好说?”
苏白风呆了一呆,道:“足下指的是莫非是丐帮十八杰遇害之事?”
那汉子道:“我到现在才想起来吗?”
苏白风正色道:“数月之前,贵帮帮主云龙前辈便曾以此质问苏某及赵老爷子,说实话,苏某的确不曾干出此事……”
那汉子咬牙切齿道:“那时你对咱帮主也是这样否认的吧,帮主人老糊涂,相信了你的鬼扯,咱哥儿岂容易轻易受骗?”
苏白风道:“诸位不肯相信也就罢了,苏某……”
居中汉子截口道:“十八杰乃是死在赵门五节刀上,除开你受赵凤豪亲传外,不可能有第三者精擅此技,而赵凤豪自与七奇之战后,功力全失,十八杰不是你杀的还会有谁,你还不承认吗?”
苏白风道:“苏某从来不曾滥杀无辜,何况是丐帮的兄弟。”
那人道:“十八杰与咱们兄弟情同手足,纵令你一味混赖,咱们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过去。”
那右首汉子厉声道:“好汉做事,敢做敢当。姓苏的,你得还咱们一个公道!”
苏白风只觉一股热血上冲,对方一再苦苦相逼,他一再低声下气,其实胸臆已被引得怒火熊熊。
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掌徐徐抬起。
那汉子冷哼道:“准备赶尽杀绝吗?”
苏白风怒火填膺,本已准备不顾—切先干上一场再说,此刻听到那人一声冷哼,灵台忽然一阵清醒。
他情知今日自己若鲁莽动了手,这一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念及此,那一掌再拍不下去。
俞佑亮大声道:“苏大哥说没有杀害贵帮兄弟,那就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了,尔等处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区区第一个看不过眼。”
那居中汉子冷冷道:“小子你也想插上一手吗?”
俞佑亮怒道:“苏兄不好动手,你们就先冲着我来好了!”
经他这一叫阵,那四名汉子大怒,不约而同从马上腾空跃起,四人八拳往俞佑亮直罩下来。
俞佑亮身子纹风不动,挥起双掌硬架,说时迟,那时快,突见一条紫色小人影从天而降,裂帛一声,那满天拳影斗地一敛,那四名汉子拳势一阻,分经从四下纵落实地。
一道匹练似的寒光一闪,诸人定睛一瞧,原来是一柄短剑插在地上,剑柄犹自摇颤不已。
只见那紫衣少女不知何时马背跃下,款款移上前,遽出皓手拔起地上的短剑,又若无其事地纵上马。
右首一名汉子脸色涨成赤红,道:“咱哥儿请你来帮拳,而你却从中作梗……”
紫衣少女淡淡道:“谁说我不是帮你们?如若你对这位相公也要招惹,他俩联手之下,你们四个打得过人家吗?”
那四名汉子瞠目无语,苏白风瞥了紫衣少女手上的短剑一瞥,道:“好厉害的‘银辉映池’,久闻大漠银剑双英以沙漠为家,向不履足中原,姑娘既能施出这一手银辉映池,想必是银剑双剑英的一位到了。”
紫衣少女道:“算你还有见识,姑娘后晓南,双英排行第二。”
言谈之间,大是豪迈,苏白风听得略一皱眉,心想眼前这女子久在大漠行走,业已深染上了塞外英豪那种率真潇洒的气息,举凡女子扭怩作态羞的样子,一点也不能从她身上找出。
紫衣少女后晓南续道:“我可不愿与你动手,你若问心无愧,何不跟我们走一趟,向家师姊解释清楚。”
苏白风怔道:“丐帮弟子被杀,却为何要对令师姊解释?”
一旁的大汉插口道:“姓苏的,你要走便走,多问何益。”
苏白风叹口气,道:“也罢,目下只有这样办了,诸位先请——”
转首朝俞佑亮道:“俞老弟你在落英塔多待一会,我去去就回。”
俞佑亮微感不安,道:“苏兄,你的内伤……”
苏白风豪迈地一笑,摆手道:“不碍事,这误会不是动手可以解决的,兄弟你说是吗?”
朗笑声中,跃上最后一名汉子的马背,紫衣少女后晓南首先策马而行,其余三骑相继驰去,留下了漫空尘沙和愣愣而立的俞佑亮。
经这一番折腾,天已微明,黑暗荒辽的沙漠,从黑漆逐渐转变了欲现犹隐的混沌,平沙在晨曦中隐隐映出昏黑的光芒。
俞佑亮默然宁立良久,自言自语道:“天亮了,这一晚的意外事件可真多啊。”
他缓步走到沙堆的通道出口,忖道:“古塔附近何来密道?真是值得玩味,好歹我独自一人也得进去看究意……”
当下不再踌躇,纵身闪入,顺手将手上石板盖上,只觉周遭一片黝黑,直令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他运足目力,勉强可心望见一丈内的景物,缓缓摸索向前,走了几步,蓦地一股阴风扑面,俞佑亮连忙止步凝视,却是毫无动静。
绕过一道转角,眼前出现了三条密道,左右两边均甚宽广,只有中间的通道较为窄狭。
俞佑亮决定选择中间这一条通道,小心翼翼朝前而行,这通道不但两连窄狭,而且不时有奇形怪状的石角突出,将俞佑亮的衣衫勾破数道裂缝,故此他移动的速度颇为缓慢。
倏地又是一阵阴风吹起,阴森之中带着几许凉意,俞佑亮早有警觉,他不见作势,便移身到了数步之外。
轻风过后,依旧了无动静。
通道中透着死一样的静寂,落针可闻,蓦然之间,左后面侧角转来一道极为轻微的呼气声音!
俞佑亮冲口喝道:“什么人?”
黑暗中无人回应,那呼气声音也杳不再闻。
他继续举步前行,忽地又是阴影一闪,俞佑亮飞快地一旋身,背后却是空空荡荡的,了无了迹。
俞佑亮惊疑不定,暗忖:“奇怪我下意识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如蛆附骨,但方才转身迅捷如斯,却恁什么也没发现,真是邪门极了。”
地势一路向下斜伸,前头不远处,又有一条夹道横穿而过,俞佑亮心念一动,迅速地移步上前。
横道扬起一阵步履声响,像有人大步朝这边行来。
俞佑亮暗暗提聚真气,那足音里断时续,片刻过后,足步声再起,那人似乎有意识让人听到,故意落足甚重!
他正全神贯注倾听横道里的足音,这一忽里,背后一条人影疾跃而出。
俞佑亮霍然一惊,右手一抬,正待伸指点去,转念忖道:“此人如影随形,老人跟在自己身后,意图让人听到,故意落足甚重!”
他正全神贯注倾听横道里的足音,这一忽里,背后一条人影疾跃而。
俞佑亮霍然一惊,右手一抬,正待伸指点去,转念忖道:“此人如影随形,老是跟在自己身后,意图未明,是敌是友,犹未可知,还是莫要鲁莽出手的好,何况横道还另有一人踏着沉重的步子而来,不知这两人是不是串同前来对付自己,目下自己,必须迅速将此事弄个明白。”
蓬然一声,那跃出一步一真往前疾行,撞在对面的石壁上,身躯倒了直去,忽然消失不见了。
俞佑亮凑上前去细瞧,那里还有人影可寻?方才分明见到那人身躯撞上石壁,眼下石壁还好端端堵立着,但他身子却失了踪,便如巫师玩魔法一般,这一惊惊诚然,非小可。
横道里,足音再起,俞佑亮对这神秘地失踪在石壁前的人影,已无暇去思索个中原委。
他估计横道中那另一个走动之人,已来到切近,只是为横穿的厚壁所挡,双方都无法瞧见,俞佑亮悄悄自怀中掏出折子,将它打亮,一道昏黄火舌升起,幽黑的通道中出现了一片光明。
火光乍亮,横道里疾飞来一道星茫,“叭”的一响,火折被打熄了,周遭又恢复了原有的黑暗。
正自错愕间,横道里黑影一晃,一人缓缓步出。
俞佑亮一眼瞧清那人面容,失声道:“俞……俞……老汉怎生进入这秘道里?”
那人正是老仆俞福,他脸上浮动着诡异莫测的笑容,半晌不答。
俞佑亮复道:“刚刚是老丈打熄我的火折吗?”
俞福冷冷道:“魉魉鬼魅,见不得亮光,你还是不要打亮火折的好。”
俞佑亮无法听出对方语中含意,只觉这老仆俞福说话时而颠三倒四,时而正常,总教人有莫测高深的感觉。
他的直觉早就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神秘而又怪异的老汉,胸中只怕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可怕秘密,只是他还没有机会加以发掘出来。
俞福冷冷道:“看来你是有意闯这秘道的了?”
俞佑亮道:“小可不期在塔外发现秘道入口,方始闯了进来,刻前可是老丈在横道里面走动?”
俞福道:“不是老夫是谁?”
俞佑亮道:“然则老丈可曾见到一条人影从此处跃出,笔直撞着石壁,又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
俞福阴笑道:“也许是你眼花了,老夫压根儿就没瞧到什么。”
俞佑亮想了一想,道:“老先生说得不错,许是我人老眼花了,故此才会生出此等幻觉。”
俞福道:“十几岁年纪岂可称老?你胡说什么?”
俞佑亮耸耸肩,道:“是极,既然区区这等年纪不能称老,眼睛想也不曾昏花,那么刚刚我所见到的,倒不是幻像了。”
俞福瞠目无语,半晌始道:“小子,你要不要瞧瞧这地底下纵横交错的密道,再行贫嘴?”
俞佑亮道:“便请老丈领路——”
俞福当先举步前行,俞佑亮紧随在后,甫转过横道转角,突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际:“俞大哥,快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语声甚是尖锐,仿佛一个人在梦魇中,或处于极端恐怖状下所发,俞佑亮心里不由一紧。
俞佑亮一时分辩不出她那是何人的口音,脱口道:“是谁在呼唤区区?”
通道里激起了一波响亮的回响,却未尝听到那女子的应声。
有顷,尖锐的女子声音重又传来:“俞大哥,俞大哥……”
语气变得急促异常,充满着痛苦与凄凉。
俞佑亮环目四望,周遭黑压压的,始终瞧不出发声的所在,心想这通道中,莫非尚有夹道,那尖锐的呼声便从夹道所发?
心中难作如是想,却苦于无法证实。
他双一皱,道:“老丈可听到那呼叫声音了?可否指点我呼声发出的所在?”
俞福冷冷道:“老夫耳目失聪,几曾听到呼叫?要找你自己上前去找好了。”
俞佑亮见对方一味装聋作哑,一时无法猜透其心意,他沉吟一下,大踏步绕过横道直走了过去。
一声厉喝自左侧方亮起,紧接着一条人影疾闪出来,因为双方距离太过接近,看看就要和俞佑亮撞上——
俞佑亮停下足步,飕地闪到一侧。
一忽里,那人已冲到面前,举手一掌直拍过来,掌劲虎虎,周遭平激起一股气流,声势真是骇人到了极点。
俞佑亮喝道:“怎么出手就要伤人?”
他急切中浑忘了一切,本能地一侧身子,孰料那人的手掌亦随之一转,五指暴张抓到胸前。
这一式变化得好不迅速,俞佑亮骇讶之余,瞥见对方五指枯瘦尖长,便如骷髅白骨一般,刹时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冒上来,大喝一声,双掌翻起,猛然向外推出,硬接那人一掌。
双方掌力接实,俞佑亮只觉身形猛震,踉跄向左移开数步,心中不觉震惊于对方掌力之雄浑。
那人压沉嗓子道:“俞福你已有许久未踏入此间,掌力居然又增强不少。”
俞佑亮心里微动,居然是黑暗里,又值双方匆匆对掌之下,对方居然错将俞佑亮当成了老仆俞福。
俞佑亮并不出声喝破,只是默默贴在墙壁下,观察对方下步行动如何?
一阵足步声由远而近,老仆俞福已然走了过来。
那怪叫道:“咦,你不是俞福?奇怪这地底下今日怎地来了这么多陌生面孔?……”
言犹未尽,双肩一晃,身躯一个倒窜,笔直撞到后面石壁上,然后像轻烟似的,自俞佑亮眼界消失。
俞佑亮大呼咄咄怪事,他无暇推究那人到底如何隐遁,老仆俞福已走到他的面前——
俞福急促地道:“我们已走到通道的尽头了,从此处往左绕去,便可通达古塔的地下宝殿……”
俞佑亮仓促未能听清俞福所说的最后几个字,他打断话头道:“左右都是古壁挡住去路,怎生走法?”
俞福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伸手在石壁上面一拉,“砰”
地一响,石壁间突出现一个巨大的裂口,敢情这石壁可以向两边开启。
俞佑亮睹状大感意外,脑际灵光一闪,他已想通适才那人撞着石壁后,缘何消失不见的道理。
石壁开后,立刻听到一片轰隆之声悚耳惊心!
俞佑亮奇道:“这轰隆巨响从何而来?”
俞福冷冷道:“你走进去一瞧,不就知道了?”
俞佑亮方欲举步跨进,忽然一道疑意自脑际掠过,回首道:“小可不敢争先,还是老丈先进吧——”
俞福冷哼一声,既不作答,亦未如言移动身躯。
轰隆巨震仍然不绝于耳,俞佑亮再度回头观望,陡地背后一股阴风袭体,这么短的距离,他也来不及挥臂相迎,一震过后,俞佑亮整个身子宛如一只纸鸢,从石壁裂口弹了进去。
睁眼看时,但见自己落身在一条汹涌澎湃的流沙上,那股流沙由高往低处流动,急漩如轮,其威势不下于江海激流。
俞佑亮迅速被冲进一股流沙漩涡之中,登时卷起沉沙,踪迹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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