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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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在开始我背过身去你也不要回头
我不想我的记忆里有你离开的身影
真的想不起来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夜晚就来到了眼前。东海对夜晚的灯光有莫名的熟悉,所谓的快乐就被它掩盖在下面。从他对黑夜有真正的认识的时候,他就再没有快乐过。
两年前他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就觉得他被黑夜吞没了。
那天也是下着雨的吧。
天阴得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
只记得模糊的视线所能涉及的都演变成了混沌的记忆,悲伤还有恐惧。
基范仍然坚持把东海送回家,直到楼下才依依不舍的说:“再见。”
“嗯,再见。”东海点头。
基范没有动,直直的望着东海。
“还有什么事吗?”
基范摇头:“不,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东海哥。”
“我也很开心。”
“那……再见。”
“再见。”
“……再见。”
东海不再答应,看着基范。
久久的对视,仿佛要将时间凝固冻结,定格到永远,在彼此的眼睛里寻找自己一直所追求的东西。
过了很长时间,基范笑出来:“嗯,再见,明天见。”
东海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基范转身拦下一辆TAXI,坐上去后也向东海挥手。每当东海看到基范坐在车上离开他的视线,就会觉得无比的悲伤。
再见两个字是不可以预支的,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了。
东海当晚再听到‘再见’两个字是从希澈的口中说出来的,东海有一点惊讶:“以后都不来了吗?”
“也许吧。”
“不唱歌了?”
希澈笑了笑:“可能不能再唱了。”
东海想问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来,默默的低下头。希澈在游夜里很照顾他,像大哥哥一般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会帮助他保护他,心里真的很不舍,但在最初希澈就告诉过他了,不能总依赖别人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也终究是两个人,要面对生离死别,即便是再亲密的人,也无法逃脱。亲吻的唇会分开,牵着的手会松开,最真挚的誓言也会背弃,到最后,所谓的浓烈的感情也渐渐的褪去温度。
那么还有什么好执着的呢?
情绪有点低落,因为最讨厌的就是分离。
希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东海,多保重。”
“哥也是。”东海垂着头,不看希澈潇洒的走出休息室,走出他的人生。
以后不会再见到了吧,像两条线,短暂的相交之后交错。
人生就是这样,不用走到尽头,只站在其中的一点回过头去看就会有很多人,站在路边,带着不同的表情。他们只是路旁的看客,不会有谁毅
然的踏上这条路与你完成漫长的旅途。
只有一个人去面对,那是自己的人生。
东海擦掉眼泪,尝试自己去画眼线,做不到与希澈一样,总是画到外面。手有些颤抖,在第九次失败之后眼线被淹没在泪水之中。
他想坚强一点,走向下一个点,但路边的风景让他留恋。在他生命里消失的爸爸,妈妈,走出他的生命的希澈,还有他现在所拥有的妈妈,妹妹……还有基范。他不想再说再见,不想再失去,不想再分离,所以他要坚强。
但走出游夜的转角,他还是忍不住蹲在地上狠狠的哭出来。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的,空气依然潮湿,一轮圆圆的月亮朦胧的挂在天边。
没有星星的夜,没来由的伤感。
再见,明天见。
再见,再也不见。
谁也无法预知,谁都无法从一开始就无比冷静的看待一切。当我们在回望过去的喜悲,心中所涌起的感情不再如当初真切,只有一条细细的名叫辛酸的小河,静静的流淌。
抓不住的,什么都抓不住。
月亮圆了会缺,樱花开了会谢。
到最后我们一无所有。
竭力的压抑泪水,告诉自己长大了,是男子汉了,要承担责任了,瘦削的肩膀却愈加剧烈的颤抖起来。
十八岁的年华就如一日两极,白昼黑夜,他要转换身份去面对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他这样做所得到的就只有‘再见’两个字吗?
哭得累了,哭得倦了,哭得痛快了,东海抬起头仰望空中的圆月,发了一会呆,默默的站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往家走。
站在转角后的少年握紧的双手渐渐的放松,有什么东西闯进了眼睛里,基范抬伸手揉揉,温热的液体就顺着手指滑到了手背上,他舔了一下,
是咸的,有一点苦,有一点涩。
基范迈开步子,左脚右脚转换了两次,来到东海刚刚蹲伏的地方。
世界上最近的距离,我们被同一种情绪笼罩。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我们挨得再近,你都不曾发现我的存在。
仿佛中间隔了一堵水晶的墙壁,那么美丽,这么虚无。
我们,这么近,那么远。
抬头看到月亮,基范想起了东海的眼睛,总是雾气朦胧的忧郁。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东海的时候就深深的陷了进去,那里有一汪泉,并不是很宽广,但很深,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
水面有时波光粼粼,有时沉静止息,清澈得可以看见水底的沙砾。但他触摸不到。当他鼓起勇气去尝试一下的时候,水面惊起波澜,他吓得退回来,看水面慢慢的平复,再看过去发现沙砾更遥远了。
把它留在眼睛里,不会痛吗?
基范坐在教室里,微微的侧过头看着对着窗外发呆的东海,想找一个词语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生疏,熟悉,陌生……暧昧的界线完全无法做出定义,他们不过是常人所说的‘朋友’。
但他心中却不这样认为,比友情更高一点,更深一点,然而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去解释。也许等哪一天找到了,想明白了,就能堂堂正正的去捞起水中的沙砾了。
然后,一起分享伤痛吧。
希澈走后的第三天,东海在游夜见到那天救过他的人。依然坐在靠近舞台的位置,眼神忧郁的望着舞台,仿佛是在寻找希澈的身影。东海也没有上前打扰,因为他也不知道希澈在哪,他帮不了他。
东海隔着窗子向外望,很久,回过头问基范:“如果哪一天我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
“嗯,会。”
“你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东海为基范敷衍的回答感到失落。
基范笑:“如果你有心躲着我,即使我知道你在哪也找不到你。如果你没有,那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
东海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又转头看向窗外。
基范看了看他,拽了拽他的手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嗯?没什么。”
基范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前面的老师猛拍了两下桌子,大声说:“认真听课!”基范东海纷纷坐正身体,老师才又开始继续讲课。
希澈走后的第五天,那个人似乎也放弃了等待,没再出现。东海在空空的座位旁发呆,一个经常见面的陌生人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也会有一种流星在天际一闪而过的悲伤呢。
今天格外的没有精神,跳舞连力气也用不上,连自己也觉得自己低落得莫名其妙。东海站在舞台上向下俯看,一双一双醉眼迷离的眼睛放肆的在他的身上扫过,不只是在看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脚,那细密的目光编织了一张网,抛过来将他缚在里面。
在游夜跳舞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这么害怕。
希澈离开后的副作用。
结束表演他连休息也没有,立刻换上衣服往外走,而就在休息室的门口,他再一次被几个人堵住去路。
这几个人这一次没有喝醉,很明显的,冲他而来。
“小弟弟,你的靠山都没有来吧?”站在前面的龌龊的男人开口,**的勾着嘴角“今天陪我们玩玩吧,怎么样?”
东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所指的靠山是希澈和他的朋友。
“先生,我……”东海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只看他们的气势知是来者不善。但是为什么呢?他又没招惹他们。
“我们好说好商量,你乖一点,我们也不会伤害你。”
东海惊恐的看着他们慢慢靠近,他步步后退。
“我听你们老板说了,你很需要钱是不是?你陪我一夜,我可以给你很多钱,比在这里跳一年舞赚的还多。”说着,拿出一叠钞票在东海的面前摆了摆,上手揽住东海的肩膀将他压在腋下,贴近东海粉嫩得像水蜜桃一般的脸颊,甚至可以清晰的看清东海一根一根细长的睫毛。
懵懂的听出他们的来意,东海骇然,猛的颤抖,顿时觉得恶心:“你放开我!”
东海用力扬掉那人的手,绕过他们向门外跑,几个比他高出一头的高大的男人挡在门口,轻松的将他堵在休息室内。东海慌了神,再回过头是男人生气的脸:“小子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又上来抓住东海的手腕,像要握断一样的力气,将他推到墙边,抵在墙上。
“先生,我……我不是做那个的……我只是,只是在这里跳舞……”面对这个男人的压迫,东海彻底没了气势,连说话都不能连续,瑟缩的向旁边移动“请你让我离开吧……”
“哼,别以为你有靠山就可以嚣张,老子给过钱的,我说要你,你就得给!”男人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东海没忍出轻呼了一声。
给过钱?东海傻在原地,游夜的老板收了这个人的钱,就把他给卖了吗?像卖一瓶酒一包烟一样的交易。
这个利益熏心的世界。
男人紧紧的看着东海,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的游移,精致的面庞因为恐惧而染上了诱人的红色,匆忙换上的制服胸前的纽扣没有扣上,露出脖颈延至锁骨,散发着无意的诱惑,却足以让人为之癫狂。他算是游夜的常客,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这个天真纯洁的少年。
东海轻轻颤抖的身体,和刚刚轻声忍痛的呻吟,勾起男人无可压抑的**,像一头野兽一般扑过来,东海无处可逃被按在地上,他回过神拼命的抵抗挣扎,拼命的嘶喊,然而过于清瘦的身体不敌男人的凶暴,男人就坐在他的身上野蛮的撕扯他的衣服,仿佛也撕碎了他的自尊。
东海哭,放声大哭,哀求他放过他,但无济于事,雪白的衬衫被用力的扯开,晶莹的纽扣弹出很远,白嫩细腻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东海模糊的视线所能触及的都是狰狞而鄙夷的笑脸,逐渐扭曲,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在应聘这份工作之前老板和蔼可亲的笑着向他保证绝对不会发生意外,游夜会保证他的安全,原来这些也是可以骗人的。
脸颊被肮脏的牙齿咬过,痛与耻辱在全身蔓延。
东海的嗓子喊哑了,也没有人进来救他。
他想,也许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如果要忍受来自于同性的侵犯的羞辱,那么,还是死了的好。
男人的手伸进裤子里,摸索最隐秘的皮肤,东海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漆黑一片。
突然听见破门的声音,仿佛地狱里面倾洒入一道光芒,压着东海的男人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猛的被人一脚踹开,然后有人拉起了东海,很熟悉的声音:“东海哥!”
这个声音传来,让东海比堕入地狱更感到恐惧。
守在门口的几个男人张牙舞爪的扑过来,纠缠住基范,基范向后退去,知道形势不利抵挡不了就顺手抄起旁边的椅子砸了过去,几个男人纷纷躲避。基范马上拉起东海往外跑,穿过喧闹的舞池,后面的追骂上=声逐渐变小。
基范拉着东海跑上停在游夜对面的车子,命令司机立刻开车,车子发动,将从游夜里追出来的几个人甩在后面,直到他们变成模糊的小白点,基范和东海才回过头。
短暂的目光交接,然后各自移开,东海紧拽衣服包裹住裸露的身体,陷进软椅的角落,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事情发展成这样,他已经无力去哭泣。基范向司机说了一个地址,然后也不再说话。
巨大的安静。
恐怖的安静。
好像对面是浩淼如烟的大海,风平浪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海啸的预兆。
途中东海偷偷的用余光看过一眼基范,在光暗转换之中很难看清他的表情,感觉有点愤怒,有点失望,有点落寞,有点……难过。精雕细刻的轮廓,越发显得压抑。
司机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情况。
没有人说话。
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只握着另一只手腕,用尽全身力量,仿佛是要握碎皮肤包着的骨头。
东海也没有挣扎,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目的地是一家豪华的酒店,基范把东海扔在套房中,转身进了浴室。东海傻傻的站在厅中不知所措,不一会基范走出来,扔给他一条毛巾,冷冷的说:“去洗澡。”
“什么?”
“去洗澡。”基范又重复一遍。

基范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东海当然是听清了他的话,他只是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他很想问为什么基范会出现,很想谢谢基范救了他,但看看手腕上的淤青,心想还是不用了。
基范对他一定是失望透了,不仅没有与游夜断绝关系,还欺骗他。现在就算编出多美好的理由都是借口。
李东海是为了钱可以出卖身体和灵魂的人。
基范一定这样认为了。
浴室的大镜子里投映出东海**的身体,他慌乱的觉得很脏,很恶心,所以才需要清洗吗?东海用力的擦拭身体,白皙的皮肤红了一片,他才发现那是来自心里的肮脏,他清洗不掉。
无措得红了眼眶。
原来他感觉对了,他真的会在今夜失去一些东西。
他自己,或者是金基范。
水哗哗的淋下来,从头顶到脚底,东海失神的看着,传来两声敲门声,也没得到他的应允,基范就推门进来,东海醒过神来回头去看,基范就直直的盯着他,也不说话。
依然,只有水哗哗啦啦的流淌的声音。
许久,基范拿起他的制服:“你的衣服,我拿去让酒店的人洗了。”说完转身关门出去了。
东海看着,比刚才更茫然了。
一个小时之后,东海穿着白色的浴衣从浴室里蹭出来,基范没有在客厅,四周看了一圈才在卧室敞开的门里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东海悄悄的走过去,小声的开口:“我……要回家。”
没有回答,很久才传来基范低沉压抑的声音:“你能过来吗?”
东海一愣,稍微的迟疑一下,走到基范的面前。
“坐下。”
听不出是命令还是请求的语气,东海顺从的坐在基范的身边,等待他的下一个指令。
“躺下。”
莫名其妙的两个字,东海小小吃了一惊,偏过头看着基范,探询他的意图。
“躺下。”略略加重了语气。
东海不明所以,看了看基范的侧脸,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倒在床上。他以为基范还会再说些什么,可很久基范都没有在说话,动也没有动一下。
“基范,我……”东海觉得这样的气氛很不好,想要说些什么,才讲出三个字就被基范突然打断。
“东海哥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听?”
基范的两只手撑在枕边,东海吓了一跳,顺着点了两下头。
基范看着他,在黑暗中也能感受他在看他,月光从眼角偷偷跑进基范的眼中,又温柔又哀伤的错觉。东海心跳随着基范的靠近而加速。
“基范啊!”东海突然低住基范的肩膀“那个……那个……”
东海吱吱唔唔,黑暗之中基范的身影定格了一下,然后倒在东海的旁边,将东海整整揽进怀里,让他的头贴进自己的胸膛,贴近再贴近,纤细的腰枝就在手臂之下,只要双手一环就锁定在自己的范围之内。这样的姿势让基范觉得东海就是他的,不想让给任何人,绝对不让给任何人。
突如其来的暧昧,让东海喘不过气:“基范……”
“东海哥……”基范更紧的搂住东海,下巴抵他的头顶,可以闻到清香的洗发水的味道“我很生气。”
东海的心突然沉下去,羞愧的低声说:“对不起。”
让你失望了。
基范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不仅仅是失望,他的肺简直要气炸了,他每天守在游夜门外,竟然也没能保护东海,差点让他被人侮辱,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懦弱。
那么喜欢的人。
那么珍惜的人。
那么保护的人。
基范想他应该把那些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而不是拉着东海逃跑。
东海努力的抬起头看着微微闭着眼睛的基范,又低下头:“基范。”
“嗯?”
“我以后再也不去了,真的,我保证。”
“你上次好像也说过不去了。”
“这个……因为我与他们签过合约的,要工作三个月以上才可以辞职,我还差一个月。但现在没关系了,我明天就可以去办理离职了。”东海小心的解释。
基范微微放松了手臂上的力气,柔声道:“都告诉过你那里很混乱了,你又没什么背景,到那里太危险了。”
就像一只小白羊独自走进狼居虎**,叫人怎能不担心?
“嗯,我知道。”
“那还去。”
“我想赚钱。”
“为什么?”
东海的头埋在基范的胸前,没有说话。
又来了,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沉默或是微笑,让人也不忍心追问下去。但基范有前车之鉴,所以他想尝试多问一句,想看看东海会不会回答。
“东海哥是有什么麻烦吗?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呢,我可以帮你的。”
东海还是沉默了一下,说:“我没有什么麻烦。”
还是不愿意说,基范轻轻的收了收手,又搂紧东海,让东海慌乱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基范,谢谢你。”
“嗯?”
“刚才,谢谢。”
“真想谢我就别再去那种地方了。”
“嗯,我也不知道竟然会有那种人,连男人也……”强暴这样的词东海是一定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于是直接表明立场“我一定再也不去了。”
基范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东海哥,你觉得男人不能喜欢男人吗?”
“男人怎么能喜欢上男人呢,很奇怪哎。”
搂在腰上的手突然缩紧,然后逐渐放松。
东海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基范关门离去,心蓦然空了。刚刚还贴在温暖的胸膛,现在只有冰冷的月光倾洒进来,照在他的身上。
衣服被拿去洗了,东海无法离开房间去找基范,只有趴在床上不安的等待。他不知道基范为什么生气,或者说本来就是很生气的,但感觉又不像,他刚才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可是东海确实看到了,基范离开时漠然的眼神。
到底是怎么了呀,明明很努力的讨好他,不让他不高兴,不让他讨厌自己,已经很努力了,还是做不到吗?东海又不安,又惶恐的缩在床上。
有一种预感,觉得基范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司机将制服送回来,东海抚着洁白鲜亮的衬衫,纽扣也重新钉了一排。司机站在旁边说:“快换上吧,吃过早饭我送你去学校。”
“嗯。”东海捧着衣服回房间去换,又回过头问:“基范呢?”
“少爷昨天回家了。”
“哦。”少爷,基范是少爷啊。
以前从没想过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笑起来像小孩子般天真,像阳光般灿烂,像春风般温暖的人,是需要用‘少爷’这样尊贵的词语来形容的。
也许也是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
这对东海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哪一天基范真的厌恶他了,可要他怎么办?
“基范,你最近都在做什么,晚上回来得好晚。”很长的餐桌,只在一头坐了三个人吃早餐。妈妈把牛奶递给基范,顺便问。
“因为快要考试了,所以增加了晚间自习。”基范喝了一口牛奶,匆匆起身往外走“我上学去了。”
“哎?司机呢,怎么一早不见人?”妈妈拦下基范,为他整理制服领带。
基范抬头看看表,假装很急的拨开妈妈的手:“没关系,我自己骑单车去。”
“路上小心。”妈妈继续唠叨。
基范小跑出餐厅,在门口又回头看一眼一直在看报纸的爸爸,然后跑下楼。
这样低劣的谎言也不怀疑。
你们还真把金基范当好孩子了呢。
你们一定想不到金基范是个奇怪的人。
很奇怪的人。
掀开薄纱,原来我们的内心都那么丑陋。
锁好单车来到教室,东海已经坐在窗边,正在补作业,基范走过去向他笑了笑,坐在旁边。
从此一天,他再没有对东海笑,没有拉东海的手,没有说一句话。
东海以为他是余怒未消,还在生气,也不敢多说话。
平静的一天。
异常平静的一天。
即使东海想求基范陪他一同去游夜申请离职,也在看到基范淡漠的眼神之后没能说出口。有点苦恼,如果老板真是见利忘义的小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希澈又不在,希澈的朋友也不来了,到时可要向谁求助呢?
他想了很多,但在放学之后发现其实根本没需要。
在黄昏中,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基范递过两张纸。东海一看,发现是他与游夜的合约,还有解约协议,签上字就可以生效了。
东海抬头看着站在对面的基范。
基范淡淡的说:“我想你可能也不愿意再去那了,所以让人帮你办理了。”
不愧是基范,总是细致周到。
相比之下,东海就不仅仅是细致,更多是敏感:“基范,你怎么了?”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
“嗯。”
“有什么也不愿意跟我说吧?”东海叹了一口气,当着基范的面在解约协议上签上名字“我会去找新的兼职,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照顾。”
“东海哥……我……”
“嗯,基范,没关系的。”东海整理好书包站起来,对着基范说“如果讨厌了,就离开吧。”
基范一愣,惊讶的盯着东海。
“我不会怪你的。”东海淡淡的说,低头擦过基范的肩膀,走出教室。
我不是牢笼,不会锁住你。
我不是牢笼,锁不住任何人。
你跟他们都一样,是我无力控制的范围,要来便来,想走便走,我又能说什么呢?
其实能有你短暂的停留,我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至少,回忆里有一些颜色。
学校的大门外是等待的司机,看他的眼神大概是在奇怪为什么基范没有跟东海一起出来。东海站在很远的地方,微笑着向他摆摆手,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司机看到的,是很美的侧影。
薄唇轻抿,白皙脸颊,刘海垂顺下来挡住眉眼,但没有挡住落寞的延伸,稍长的发搭在两边的锁骨,微风一吹,柔柔的飘动。
昏黄的夕阳,满是寂寞的痕迹。
过了很久,基范慢慢的从学校里走出来,开门上车。司机以为他会说跟上东海,但基范只吐出两个字:“回家。”
“今天,不去游夜了吗?”司机觉得基范有点不对,提醒了一声。
“……不用了。”
在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基范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还是可以猜到的:“少爷,李东海是您的朋友吗?”
“……嗯”
“那么,少爷不会讨厌他吧?”
基范愣了一下,看着司机的背影问:“你怎么问这个?”
“哦,是他早上问的。我想少爷很重视他的模样,应该是很珍惜的朋友呢,还安慰他来着,但刚才……你们吵架了吗?”司机微微的笑,现在的小孩子总是因为一些小事而吵架,没过两天就又粘得像涂了胶水一样。
基范又向后靠在软软的垫子上,低下了头。
他重视东海,连司机都看出来了,而东海却不知道。
可,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呢。
毕竟东海,不是奇怪的人。
基范苦笑,他与东海之间的关系就是很奇怪的吧,友情以上,爱情未满……爱?
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知不觉想到了这个词,不禁迷惑,又皱着眉头去想爱是什么。
是关心?
是关注?
是保护?
是守护?
是惦惦于心念念不忘,对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执念?
那跟喜欢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很奇怪的么?
总之在东海的心中,一个男人与另一个男人之间是不会存在喜欢或是爱之类的感情,那样的人很变态。
是变态啊!金基范你是变态!
基范在心里大叫,表现为面部表情非常生动,司机看了,也禁不住翘起嘴角。这个小少爷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还没见过他为什么事这么苦恼呢。
基范知道司机在看他,转过头嘟哝了一句:“我们才没有吵架。”
确实。
只是在心里缔了一个结,越想解越纠缠,越想装做若无其事,越是做贼心虚。
不敢对他笑,不敢拉他的手,不敢对他说一句话,生怕他会发现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然后……
不敢想象的然后。
没想到就让他误会自己讨厌他了,应该解释一下,可怎么解释呢?怎样才能把握好尺度,既能让他了解,又不至于了解得太多,普通的了解与太多的了解的尺度在哪里啊!
基范的脑袋里混乱得几乎爆炸,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彻夜难眠,终于勉强的整理好一套说辞去向东海解释。
只在凌晨睡了两个小时,起得有些晚,可能是要迟到了。他顶着熊猫眼打断老师讲课进入教室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东海的位置也是空。
接下来的一整天,真是坐立难安的受难日。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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