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别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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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神情从惊疑不定逐渐转为苦笑,嘿然一声,重重将手中铁胎弓抛在地上,说道:“我武功差你太远,辈分又在你之下,输在你手中也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只想请阁下明示,阁下到底是东墨还是西墨①中的哪位前辈高人?也好让甘宁输个明白!”
禽简子神色从容,缓缓出声吟哦道:“禽父治鲁事周礼,简子怀晋立赵基。”
甘宁神情一震,眼中精光闪动,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容颜气度,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你是东墨的禽简子禽师伯。我原来总以为师傅死得不值,现在真正见到你才明白师傅一番心意,她为了你这样的人物而死,也算是不枉此生。”
禽简子脸色大变,涩声说道:“原来你师傅不是邓榆也不是邓槐,而是……”极力想说出那个名字,无奈情急之下一时语塞。
“没错!我师傅姓邓,单名一个嫱字。”甘宁坦然说道,“她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死后还被南墨剔除出门墙之列,除名原因是离经叛道,甘从别墨。我听说她是死在你的身边,不知是也不是?”
甘宁一番话说完,禽简子已是脸如死灰,五内俱焚,他摇摇头颤声说道:“不可能,小嫱年纪轻轻,怎会收徒——”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②!”甘宁缓缓念出一首诗出来打断了禽简子的话,四周贼人们听得大眼瞪小眼,莫名其妙,议论纷纷,均不知头领念的是什么黑话。唯有禽简子如遭雷殛,僵如石像,一言不发。这首诗是当年杜嫱最喜爱的,甘宁既然能随口念出,他与杜嫱的师徒关系确非虚言。
甘宁见禽简子陷入沉默,知道他已经相信自己的师承,当下缓缓说道:“我家原在巴郡临江,十五年前一个春天,我年方六岁,偷了对街张屠夫一条猪腿,被他追着打,打得我全身上下没一块完好的皮肉,肋骨断了两三条,整条街上却无一人敢出头为我说话。就当我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一个仙女一样的女孩子出现在我眼前,她用她手上的玉镯平息了屠夫的怒火,救下了我一条小命!”
禽简子喃喃道:“不错,她的个性正是如此。”
甘宁继续说道:“那位仙女姐姐抱着我飞去找她的堂兄医治我身上的内伤,我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呼直响,整个人如在梦里一样。后来她的堂兄治好了我的伤,了解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怒不可遏,瞒着她带我找到张屠夫,三拳两脚就打得张屠夫哭爹喊娘,把玉镯拿了回来。我亲眼见到他们有这么神奇的功夫之后,就不愿离开他们,一心一意想跟他们学功夫。她的堂兄不愿收我做弟子,而她心肠比较软,见我在她门外跪了大半夜,一松口就让我进了墨家的门——”

“想必当时跟小嫱去巴郡的那位堂兄是杜榆杜师兄吧?”禽简子思忖了一下,插了一句。
甘宁点点头,说道:“你猜得没错,我师傅有两位堂兄,她跟杜榆师伯平日里的感情要好些。我知道杜榆师伯很喜欢她,那种感情不止是兄长对待小妹妹的。可是她只把杜榆师伯当作亲哥哥一般看待。”
禽简子叹了口气,这些往事他内心也清楚。
甘宁低头思索了片刻,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师傅有一日教我习武时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口中缓缓念着‘彼采葛兮’这些奇怪的句子,我问她究竟,她却脸蓦然一红,现在看来,那时一定是你们认识的时候。”
禽简子眼前不禁浮现出当年与杜嫱首次相识的情形——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他在南方一座小山上采葛根,却看见一个穿白衫子的少女在山间大树下读书,口中念诵的正是诗经中的采葛……顿时心中不由为之一酸,强自忍住了眼中热泪,缓缓说道:“往事已矣!何必再提!你既是小嫱弟子,更不该在这汉江之上为非作歹。”
甘宁摇摇头叹口气说道:“禽师伯有所不知——前年我已经被杜槐师伯逐出了师门,现在已不算是墨家人了。天下如今乱成一团,论起为非作歹,我们一个个哪比得上朝廷公卿百官郡守县令。说句良心话,我等在此也不过劫掠些钱财,从未无故杀戮良善。”
禽简子厉声道:“勿以恶小而为之。你一日为墨家人,便当终生恪守墨家教诲!”
①墨家后分三派,为相里氏之墨(地处西方),相夫氏之墨(地处东方),邓陵氏之墨(地处南方)。
②这首诗是《诗经》中的《王风.采葛》,是怀人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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