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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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郊有一进别院,空关了数年,却於前些日子清扫一新,住进了新的人家。别院虽然已经破旧,却还是依稀可辨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无一不精。洛山风抱著依然昏迷的南宫栎掠进了庭院,焦急地叫道,“来人,温霖你在吗?”
温霖闻声而出,却见到了浑身浴血的洛山风抱著南宫栎和另一名陌生的青年立於院中。“风,你这是何苦?”早就料到洛山风想做最後的努力,如今却讨到了这样的结局,劝,又有什麽意义?温霖哀叹了一口气,检查南宫栎的脉象之後说道:“你先把他放到里面去,他中的这一掌很厉害,能不能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洛山风的脸上写著无比的决然,“我不要他死。”
温霖顿了顿,这样的风是他第一次见到。衣服上的血迹鲜明得如同火焰,仿佛焚烧著眼前这个少年一般,他──给人一种马上就会消失的感觉。温霖接过他手中的南宫栎,然後飞快地进了里屋。
“他中的是火家的火云掌?”检查完南宫栎的伤势之後,温霖一脸担忧。火家,最终还是和山风对上了吗?他悄悄打量洛山风,已经换过一袭新衣的洛山风如同沈静的处子般端坐在那里,丝毫看不见情感的波动。
慕容崤是第一次见到温霖,经过一些简短的介绍,他已经知道温霖和自家兄弟的关系和他显赫的身份。先前洛山风的话言犹在耳,“借刀杀人,你想做那把刀吗?”看起来堂堂宰辅会到洛阳来,决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若他要对付的是行云山庄里的那些人,弟弟的话就找到了根据了。
“他有救吗?”洛山风静静地望著温霖,脸上没有了昔日的悠闲淡然。
温霖深锁双眉,“风,这一掌太狠了。恐怕……”
“我不要听到这句话。”洛山风神情丝毫未改,“我要他活。”
“风,我们不能违背天命。”温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洛山风,是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而他,却说错了话。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错了,可惜为时已晚。洛山风已经站了起来,脸上尽是嘲讽的笑容,“天命?不能违背天命?呵呵……我偏要违背他,偏要救活南宫栎。我被这个所谓的天命折磨得还不够吗?到如今你来和我说天命?温霖,你出去。大哥,也请你出去。”
“不要做傻事。我不同意!”毕竟是一起生活多年的师兄弟,所以温霖马上就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是,即使赔上性命,也不能让洛山风这麽做。
慕容崤一头雾水地看著几乎是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岚儿,这是怎麽了?”
“霖,大哥。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请你们出去。”洛山风坚决地看著温霖,“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这句话,是对温霖说的。
温霖知道他的心意已决,叹息不已。“风,这是何苦?”
他很清楚洛山风要做的事会造成什麽後果。要救活南宫栎,就必须用洛山风身上那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它们一柔一刚,阴阳相继,是维系洛山风生命的根本。一旦这两股内力被消耗掉,洛山风就会死。当年两位师傅的话言犹在耳,即使他不做任何损耗内力的事,这两股内力也会在二十岁的时候消耗殆尽,到那时,洛山风会死。如今他想用这力量救人,无疑是想让自己的寿命缩得更短。可是面对如此决然的洛山风,善辩的温霖也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
“放心。”洛山风再度向他保证,然後刚柔并施地将两人推到了门外。门,立时被反锁。他们只能等在门外,除了踱步和叹息,什麽事也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心,也越来越焦急。好几次,温霖都想冲进去,却又怕功亏一篑,造成更恶劣的结果。
一共用了三个时辰,门才被打开了。洛山风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身是汗,但是脸上却有著灿烂的光辉。看起来没事!温霖悬著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只见他走到慕容崤的面前,轻轻抱住他,“大哥,我好高兴又见到你。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好吗?”
慕容崤不得不点头,撕下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与洛山风十分相似的一张俊朗容颜。洛山风捧著这张容颜,低声说道,“我们兄弟一别就是十年,其实我好想念大哥啊!梅林的那次见面又很仓促,害我都没有好好和大哥聊聊家常。庆葵回去了,对吗?”
“你──不怪我吗?”如果不是自己贪玩走开了,他又何尝会离开慕容家?他依稀记得当年他伤重,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族而上雪岭求医,而这一求就是十年光阴。等他回来时,家里却已遭灭门惨祸。这十年里,他究竟是怎麽过的?
“怪你?”洛山风愣了愣,然後笑道,“怪你什麽?怪你跑去给我买糖葫芦吗?”
慕容崤望著这个温柔的弟弟,泪水不自觉地淌落下来。“岚儿。保护太子是我的职责,可是我却贪玩溜出去了。我──从没想过要给你买糖葫芦,我只是想利用你。让只有八岁的你担当保护太子的职责,害你因为他被杀手袭击。岚,我不是个好哥哥啊!”
“可是我们保住太子了,不是吗?他现在已经是位英明的帝王了。大哥,过去的事,不要再计较了。”洛山风说完这句话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想和大哥去梅林看看,也想再看看庆葵。”声音,渐渐衰弱下去,直至无声。

慕容崤突然觉得他压自己身上的重量变重了,再仔细看时,却惊觉他已经气若游丝。“岚!?岚──你怎麽了?岚?”
温霖眼睁睁看著洛山风往慕容崤的身上倒下,原本灵活的身体仿佛灌了铅块一般,举步为艰。“风……”明明只有几步路之遥,为什麽他觉得自己离开风那麽远?风!
“他怎麽了?”慕容崤惊诧莫名地盯著温霖,“你还愣在那里做什麽?告诉我他怎麽了?”
慕容崤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温霖全身一震,然後飞速地接过洛山风,将他身上的保命心丹灌进他的嘴里。“风,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能失言。否则,否则我就进去杀了那个南宫栎!相信我,我说过的话,也绝对会做到的!”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叫著。
慕容崤想要给他输入内力,被温霖一把挡下,“不能那麽做。”一旦慕容崤的内力与他体内的两股内力相冲击,那麽他就真的完了。“我们不能给他输内力,他会死的。我们要相信他,他会活过来,会恢复的。我已经给他服了保命心丹,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温霖这几天似乎特别的忙,即使这样,他还是每夜跑到洛山风的房里探视他的情况。慕容崤一直陪著自己的弟弟。他已经从温霖的口中得知洛山风的情况,因而更加的自责。
“岚,是我害了你?”这是慕容崤这些天来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过去了七天了,南宫栎已经醒来,而洛山风──依然沈睡著。
“大哥!他就是太子吗?他长得好漂亮哦!”八岁的小男孩看著不远处那名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华服少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好奇的模样。
被叫做大哥的十六岁少年一副自豪的表情,“对啊!太子殿下这几天都会住在我们慕容家,我们要好好保护他哦!”
“恩,岚儿知道了。”慕容岚羡慕地看著身边围著一群人的太子殿下,“他真的好漂亮哦!”
“我把岚儿引见给殿下,让你陪他玩好不好?”慕容崤得意地使用著自己被赋予的特殊权力。
“真的?大哥好棒哦!”
八岁的小孩和十岁的小孩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慕容岚亲切地称呼太子为“无极哥哥”,而太子司徒无极也十分宠爱这名可爱的小弟弟,并且很自然地叫他“岚儿”。
慕容崤每天都必须守在太子身边,因为他是慕容世家的长子,同时也是年轻一代中的高手。由他来保护年幼的太子,是最合适不过的。可是,这样的日子渐渐无聊起来,不能离开太子寸步,因为有人想要太子的命。所以皇上才会将太子秘密送到他母亲这边的慕容世家来,让武功高强的慕容家的人来担任保护的职责。也就是说,抛开皇族与臣下的关系,太子其实是他们的表兄弟。
保护这个表弟的任务虽然光荣,却很枯燥。因为太子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在慕容世家的范围里活动。年轻人最不愿意被束缚住手脚,所以慕容崤起了偷溜的心念。
慕容岚虽然只有八岁,但是已经有了一定的武功根基,普通的江湖人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慕容崤把主意打到了弟弟的身上。於是付诸行动。
“岚,想不想吃糖葫芦?”慕容崤把正於太子玩耍的慕容岚叫到一边问道。
“想!”南方的孩子几乎没有太多的机会吃糖葫芦,所以慕容岚很高兴地叫起来。
“那大哥去帮你和太子买。”看到弟弟很自然地上钩,慕容崤笑得非常得意,“不过,我是太子殿下的护卫,不能走开啊!”
“岚会保护太子殿下。”慕容岚急忙接下这项工作。因为是在慕容世家的地盘上,想要接近太子绝非易事,所以他们都不担心太子会真正遇到伤害。
“那我就去给你买喽!你发誓会保护好太子,既使要用生命去保护。”
“是,我发誓,即使牺牲性命,也要保护太子!”慕容岚立下了誓言。
而慕容崤很开心地溜出了慕容世家。
等他悠游了一天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的是慕容岚那浴血的小小身躯。
太子遇袭,为了保护太子,聪明的慕容岚把太子藏在假山的山洞里,自己穿上太子的衣服,等於是代替太子挨了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害。全身有近二十处剑伤,浅的见血,深的露骨;身中七掌,背心、右肩等处均清晰可见那毒辣的掌印。他的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位了,性命岌岌可危。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袒护著自己,一再声称是他自己求大哥去买糖葫芦。慕容崤的心,从来没有那麽痛过!後悔,如同决堤的海水一般涌上,他已经下了决心。如果慕容岚死,那麽他也不会独活。
慕容岚最终被送到了雪岭上,听说那里有两位高人,可以医治他的重伤。
慕容岚自江湖上消失,但是他还活著。所以慕容崤决定勤加练武,将来好保护这个脆弱的弟弟。
谁知十年之後,他要再度面对失去这个弟弟的事实!他看著弟弟倒进自己的怀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泪水沾湿了衣襟,慕容崤从梦中惊醒。
如果这只是梦,那该多好?然而他很清楚这是现实,怎麽也逃避不了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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