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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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嘿──"
尹湘右手往前推、左手往后压,而两脚也随着两掌的挥动,在地上左旋右转,右旋左转,没有片刻停息。
"二小姐!"春月端着参茶走进栖凤阁,懊恼地叫了一声。
"干嘛?"尹湘手随步开,在屋内转来转去,让春月没有地方可走。
"妳又再玩这个奇怪的东西,夫人会生气的。"把补品放在茶几上后,春月把主人拉到床边,不让她再继续转圈圈。
"我是在练功!不是玩的。"尹湘认真纠正丫鬟。
"那更不行,姑娘家不能做这个的。"打从二小姐从山里回来,春月就变得好忙好忙,因为他们的二小姐跟大家想的都不一样。
原本听说二小姐是身体不好,才被送到山上静养,那该是白净秀气、斯斯文文啰?
这么想的春月知道自己被分配到服侍二小姐时,乐得都快翻过来了。
因为常生病的小姐只要多送补品就好啰!应该不会像健康的大小姐那样,一天到晚要人陪她玩游戏。
所以不止春月开心换了个好侍奉的主人,大伙儿都还很嫉妒她的肥缺呢!只是,曾几何时,状况都改变了
他们的二小姐跟大小姐的确不同,但这个不同。。。。。。让夫人很头痛。
"为什么不行?"尹湘认真地询问。
"没有姑娘家做这个的。"春月再次告诫。大小姐已经随姑爷回家,就在前厅说话,等会儿过来若看到二小姐在「练功」,去跟夫人说,她这个丫鬟就惨了。
"是吗?可是。。。。。。"尹湘张大双瞳,看着贴身丫鬟,"功夫不练好,我怎么出去行侠仗义?万一遇到坏人,那会很危险的。"
临走前,阿牛是这样交代她的。
她都有牢牢记住喔!但好象没有什么用,因为娘看到会生气,害她都没有时间练功。
"妳不会遇到坏人啦!"春月赶忙打断主人说的话,"赶快脱下裤子,凤尾裙要换回去了,等会儿大小姐要进来了!快点!快点!"她急得汗水都滴下来。
"喔"尹湘不情愿地应声。在家里真不舒服,要常常穿不方便练功的裙子。
在春月的帮忙下,尹湘换上用各色绸缎裁成的衣棠,脱掉草鞋,换回绣鞋,再把头上的双髻梳整齐,才算大功告成。
"再加上这个!"春月把珠花镶在主人发边,把主人打扮得水当当。
"好讨厌喔!"尹湘浑身不对劲般,坐在椅了上东扭西扭,很想把扎得她头疼的珠花拿下来,还有合脚的绣鞋也踢飞。她一穿上全副武装的官家小姐装扮,就觉得痛苦万分。
"二小姐,要坐好。"春月也觉得好讨厌,为什么美得像画的主人会动来动去?这样她会被骂的。
"可是。。。。。。我很痒耶!"哭丧着脸,尹湘一点也不想当「小姐」。为什么回来当小姐就要这么麻烦?她跟姥姥、公公住山上时都不会这样,她好想回去喔!住在这里一点也不好。
"痒?!"春月吓了一跳。衣棠里有跳蚤吗?怎么会痒?不管了,先让大小姐看过再想办法解决。"妳先忍一下,等大小姐走了,我们再来想办法。"
"好吧!"她也不想看春月伤脑筋的样子,只有含泪答应。
"妹妹怎么啦?"尹玉伶悦耳的嗓音随着她身上铃兰花的香味,飘进栖凤阁。
"没事。"眨着大限,尹湘凝视见过一次面的胞姊。
她才回到家,便遇着姊姊出嫁的大事,大家都没有空招呼她。
在姊姊的婚礼中,她初次见到家人,才知道原来姥姥口中的娘亲、爹爹、姊姊都是好看的人,跟她在乡下看到的大叔、大婶们都不一样,而自已打扮起来,居然也跟他们一样好看。
这个发现是尹湘最高兴的事了!
但她觉得自己高兴的太早了,因为高兴的事也只有这么一桩,而每天醒过来,不高兴、不舒服的事情一大堆。
她好想念山上的生活。。。。。。
"妳好象在哭?"尹玉伶歪着头看了妹妹一眼,虽然她已成为人妇,但旧日活泼的气息依旧
"没有!"尹湘使劲摇头。
"好吧,就当妳没有!"尹玉伶简单的脑袋无法探勘复杂的真相,她从衣袋拿出一包东西,"来,我们来吃这个。"
"这是什么?"
"鸡子饼,很好吃喔!"尹玉伶拿了一个塞入妹妹的嘴巴里,"我刚从街上买来的,趁妳姊夫没看到快跟我一起吃吧!不然,他一定会说我乱买东西,没收掉。"
说着,尹玉伶又赶忙使唤春月去拿冰镇乌梅汁。
"有参茶呢!"尹湘指了指茶几上的补药,"姊姊喝。"
"谢了!药汁自己喝。"
尹玉伶敬谢不敏。要喝那个树皮药汁,在卫家多得是,她才不要回家也喝那个咧!
"好好吃喔。"
看姊姊饼干塞满嘴,尹湘也加快吃饼的速度。嗯!真的满好吃,饼脆而圆,入口即化──
记得回山上时也买包给姥姥吃。
尹湘边吃边想,两姊妹就在冰镇乌梅汁端进房的同时,把一大包鸡子饼给吃完了。
*****
"来喔!快来看喔──"
苏州城城北大街锣鼓喧天,笔直的官道旁排满店家,其中以水家茶坊的生意最好,大大的一个「茶」字随风飘扬,是许多城里人最爱聚集的地方。
"各位看倌,话说唐三藏带着三个徒弟。。。。。。"
水家茶坊照例挤满人,没别的原因,就是说书人正努力招揽听众,使尽看家本领说书,不仅坐在茶坊里的人听得如痴如醉,连门外也挤满了没钱喝茶的人。
"柳大爷,您点的铁观音来了。"茶博士迭上一壶清香乌龙,给坐在二楼窗边的男人。
"谢谢!"
低沉而佣懒的嗓音响起,让附近的茶客不禁往出声处看去。原来窗边坐的是长相极为俊美的柳随风,他身材颀长,剑眉簿唇,优雅而多礼的举止可以看得出家教良好,坐在窗边那棵
绽满白花的桂树旁,让他看来颇有白面书生的飘逸昧道。
"柳大哥,来这里还住得惯吗?"荼坊少主水云端了一盘花生米,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
"还好,多住几天就惯了。"
"这样啊。。。。。。"虽然听得出来柳随风话里揶揄的成分居多,水云仍不知道如何响应,只有陪上大把微笑。
"唉──"柳随风揉揉发疼的额边,太过吵杂的环境就是让他显得虚弱不已的原因。
住在船上,四海为家的他除了海啸声外,身旁向来没这么多声音。这回是为了帮新婚的好友──步青云,他才勉为其难踏上陆地,没想到平稳的陆地反而让他寝食难安。

繁华的市街、拥挤的人群、昼夜不分的灯火。。。。。。
城市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头疼,让他有点后悔答应帮忙「草上飞」的寻人案件──他们的当家带着新婚妻子到江北游乐,而他却得苦命地待在苏州这个地小人稠的地方。
他选择的落脚处是好友小舅子家的茶坊,虽然免去坐镇「草上飞」总部,整天面对黑白两道间的打杀,但热闹的市街却让他整夜不得安眠。。。。。。
唉!他到底该躲到哪里去呢?再不好好找个地方休息,不用等到步背云回来,他就宣告阵亡,到时步青云就省去花费天价的酬劳回报他,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该怎么办呢?
正当柳随风动脑筋想着该转移到哪个阵地休息时,他的视线却被楼下两个纤弱的少年吸引住。
"少爷,这摊不好啦!"一个眉清目秀的书僮拉扯着他的主人,"我们走啦!
走啦!"
"为什么不好?"
被唤为「少爷」的少年有张令人惊艳的脸蛋,但眼神却十分老实、认真,就这样大大方方站在摊贩面前,跟书僮讨论他们贩卖的食品好不好,让留意到这状况的人不禁摇头叹息。
真是可惜天生了这张姣好的容颜,怎么会这么呆呢?这样子不引起纠纷才怪!
"家里的师傅做得比他好看、好吃。。。。。。我们回去了啦!"书僮想尽办法要拉主人回家,才不管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可是。。。。。。"
"两位小哥啊,我做的饼是远近闻名的咧,怎么会不好看、不好吃?你没吃过就不要乱说话啊!"小贩隐忍不住,叫嚷起来了。
"我们家的师傅做得比你的好看!"书僮撇撇嘴,趾高气扬地回了小贩一句。
"真是这样吗?"旁观的人议论纷纷,他们刚刚都因为便宜,多买了好几包饼咧。
"老板,可以退货吗?"
一堆人开始围着卖鸡子饼的摊贩,要跟他把钱换回来,不买他的鸡子饼了。
看到众人的模样,小贩不禁气愤地大叫:"臭小子,你是哪一家派来的?我的饼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好吃,你居然敢──"
"我管你好不好吃,我们不买!"书僮拉着主人要杀出重围。
"老板,退钱──"
小贩扯住两少年要说清楚、买饼的猛力嚷着要退货、书僮拉着主人要往外跑、呆愣的少年主人不知道祸从己身而起。。。。。。
"哈哈!"坐在茶楼上的柳随风看了这情形,早哭得忘了头痛。
他丢下招呼自己的水云,飞身拔起,凌越市街混乱人群,施展绝妙的轻功拎起两个惹事的少年,绝尘而去。
"柳大哥、柳大哥。。。。。。"没想到柳随风会管闲事,水云慌忙要把他叫回,但哪还见得着他的人影。
"好俊的轻功!"
说书人见多识广,他才开口赞叹,众人彷如大梦初醒般,纷纷拍掌叫好。
"是啊!还夹着两个人呢!"
"柳大爷还回来吗?"茶博士崇拜的眼神望着柳随风离去的方向,小声询问小老板。
"不知道。"水云摇摇头。
他只知道江湖人的行踪来去不定。柳随风是姊夫的好朋友,是因为姊姊跟姊夫到江北的关系才见得到他,可是他在城里一直住不惯,现在又抱走两个惹事精,下回要看到他。。。。。。
唉!也不知道是哪时候了。
*****
"放手!放手!"小书僮使劲挣扎。
被夹在另一边的少年主人倒没说什么话,只是老老实实让柳随风夹着跑,不知道是被吓呆了,还是有其它想法。
三人来到湖畔,听到湖中画舫上歌妓传来的歌声,才停下脚步。
柳随风将两人放在湖边的五华桥,西风徐徐吹来,悠扬的歌声也隐约传人他们耳里。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里,香泛金厄,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宋欧阳修采桑子]
"这里才像人待的地方嘛!"柳随风闻着荷花的清香,不禁低头赞叹。
或许他该租艘画舫,随着双飘荡,那跟在海上的生活还差不多,他的头疼也会减少一点吧!
看着湖面上的大小船只,柳随风心里做着大小计较。
"喂!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做啥?我们要回家!"书僮两手在腰上,恶狠狼地瞪着多管闲事的人。
"我不要回家!"一直沉默的少年主人,这会儿倒是说话了。
"少爷?!"书僮一声尖叫,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公子。「不要回家」居然是他被绑到这边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跟我出门时,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回山上练功,不待城里了?"以怪异的眼神看了大惊小怪的书僮一眼,少年主人继续说道:"现在我要改拜这位公子为师,学习功夫,你不想跟就回
去好了。"
"少爷!"五华桥几乎快被书僮的尖叫声震倒。
不理书僮的怪叫嗓音,少年转身向柳随风拜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这万万不可!"原本在一旁看戏的柳随风不知道为什么火会烧到自己**,连忙用内力挡住少年的跪拜。
起先,他只是觉得他们很有趣,不想看他们因为本身的老实话被小贩欺负,才出手将他们带开。但他又不是吃饱没事干,带着一个跷家的少爷跟一个小跟班干嘛?
多管「草上飞」的闲事就已经让他很后悔了。
"少爷,我们要赶快回家!不然老爷、夫人会着急的!"书僮急得眼泪快要掉下。怎么会这样?原本是要出来买鸡子饼给山上的老夫人吃,结果变成拜师父、学武功?
为什么少主人做的事,都让人没办法理解?
"我已经留信告诉爹娘说我要回山上了。"少年主人不置可否,对于书僮的着急毫不为意,又转头对柳随风说:"师父,我很能吃苦的!请您收我为徒弟吧!我会好好跟着您学武功的。
"
"少爷,不行!这个不行!"书僮眨着泪汪汪的双眼,死命巴着少年主人的腰大叫。
"你很烦耶!不要阻挡我拜师父啦!"少年缠着柳随风不放。
"你们──"
不待柳随风说话,书僮就咕咕呱呱地叫嚷:"不要啦!少爷──"
两个少年的吵闹声顿时把清幽欢乐的湖边景致打乱,乘画舫游湖的人全都抬头看着桥上的闹剧。
"噢──"柳随风摸着额头,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他当时为什么会下那个错误的决定?为什么他会想要把这两个惹事精带离市街?现在可是麻烦黏着他了。
老天,救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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