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混世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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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童年犹如一幅色彩鲜明、画面生动活泼的长轴彩绘速写,画轴慢慢伸展开,思绪也随着幅幅明快亮丽的童趣场景飘回遥远而美好的过去。
澜惜自小生得冰雪可爱招人怜惜。洗三那日,包裹在襁褓中的她被满堂宾客传抱了个遍,所有人都大赞这个吸允着手指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日后必将艳冠一方,惠质兰心。
很可惜,带着美好祝愿的预言只实现了一点点。
长大后的澜惜虽非艳光四射,却也容貌秀美、风姿可人。在么妹出生前,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娃,她得到了父母的百般宠溺和兄长的万般呵护。她活泼聪颖头脑敏捷,却古灵精怪,极爱搞恶作剧戏弄别人,与之前乡人预想中温文贤淑的小女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上树捣鸟巢,下水摸鱼虾,溜进近郊乡绅的自留地里摘瓜打枣拾杏偷桃,又或者纠结同龄顽童横行郡县。澜惜整日在街上疯跑,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栗褐色,五六岁的孩童身形不分,陌生人乍看之下,大都会将她认做男孩。
一群孩童本就做不出什么恶毒的歹事,只要不太过分,父亲并不苛责她。于是,澜惜越来越野,时常大清早出门,直至月上柳梢时分方才游荡回家。
宫家产业无数,富甲一方,主人又性情温乐善好施,在临南郡颇有口碑。久而久之,宫家大小姐的威名远播整个临南郡,也成了知名人物。
若无那年冬天的惊变,只怕宫家夫妇会任由宝贝女儿一直疯野下去。
那年,澜惜刚好六岁。
临南的冬季来得早,一入十一月,木叶落尽百草凋零,从遥远的辽河之滨刮过来的北风一啸,雪片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不多时,临南便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野惯了的澜惜自然呆不住,趁父亲为母亲的宿疾忧心忡忡无暇分神之际,支开两位兄长溜出家门,约了几名玩伴跑到滇水边戏耍。堆雪人、打雪仗,疯玩一阵后,伙伴受不住寒冷纷纷回家,只剩她一人在水边徘徊。
闲来无事时,她也会乖乖地趴在母亲膝头听她讲曾经游历各国的趣闻。母亲说,滇水对岸便是南滇国,南滇京城城郭坚固,风景如画,还有许许多多不同于家乡的新奇玩意儿。自那时起,澜惜心里就种下四处游玩的念头。
眼前,滇水在漫天飞雪中缓缓流淌,宛如冰龙回旋蜿蜒,直至远方。如果滇水冰冻该有多好?踏着厚厚的冰层可以直接去到对岸,去见识异国的风情,去享用异国的美味。只可惜,即便临南郡所有的河流湖泊都冻结,滇水也依旧流淌如昔。

那天,澜惜一直在水边流连,沉浸在对外面精彩世界的构想之中难以自拔,从早晨到中午再到日落西山、夜色降临。
当饭菜热第三遍时,宫家夫妇沉不住气了。先是遣人到澜惜的玩伴家探听消息,随后便是报官、亲寻,折腾了一整夜,终于在次日下午在临郡人牙子的马车里追回了被劫的女儿。
记忆里,父亲虽然严厉,却从未动手打过她。但那一次,当澜惜跪在堂屋冰冷的地板上时,却被父亲发青的脸庞和眼中掀起的惊天巨浪骇得闭上眼睛拼命向后瑟缩。
如果不是被母亲紧紧护住,那一巴掌铁定要落到脸上。耳边传来哭泣声,肆意纵情,毫不压制,澜惜小心地睁开眼,伏在母亲**的肩头,看到父亲长叹着垂下高举的手臂。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澜惜都没有再出门疯玩。不是因为惧怕父亲,而是因为怜惜母亲。
自记事以来,母亲留给她的,一直是温和淡然甚至有些淡漠的印象。但那晚,当母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失声痛哭,发疯一般向父亲嘶喊着不要动手时,她才知道,自己的失踪给母亲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半个月后,宫大小姐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临南郡的街头巷尾、巷角墙上。父兄也曾管教过,并派家仆半步不离地紧盯着她,可是,为了能溜出家门,澜惜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有几次从后院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无奈之下,父母决定让她随同两位兄长一起在家塾里接受启蒙教育。可是,三天不到,白胡子的先生背着包袱,不顾宫家夫妇的百般劝阻,头也不回地去了。
进门绊一交,坐到死耗子,墨盒里蹦出癞蛤蟆,书本里掉下吐红信的青蛇……
“老朽无能,担不起教导令媛之责,还望另请高明。”看着先生毅然决然远去的身影,父亲气得举起戒尺狠狠地打下去。
这一尺,结结实实地打到母亲手上,雪白的手背顿时现出一道红红的痕迹。
“女孩子将来要嫁人,打坏了如何是好?”
看着父亲急急丢下戒尺,抚着母亲的手痛惜万分的神情,澜惜狡黠地笑了。
此后,只要激怒了父亲,她都会溜到母亲房里撒娇,而接下来的风暴便会消弭于无形之中。
只是,世间事总不会尽如人意。不久之后她又一次闯祸,母亲却没能护住她,那顿欠了好久的暴打终于挨到身上。
也正因为那场暴打,使得另一个人走入澜惜的生活,并如坚固的城堡一般,盘踞在了她剩余的童年岁月和整个少女时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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