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佛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不喜欢吗？成为我的弟子，得无上神通，永生不灭，你不喜欢吗？”
“喜欢？”小和尚仰天长笑，声音高亢凄厉，却勾不起丝毫回音。
“我不过是你手中的玩偶，我有什么喜欢而言。我和你**的芸芸众生有何区别？难道只是因为你早已决定的一个莫名其妙的结果，我就必须欣然接受你的安排，你的**，你的俯视。”
和尚目光犀利，在混沌中亮起两道寒芒。
“我命由我，岂容你随意揉捏。我是六道一员，高尚生命，岂容你率意排定。”
和尚快步而前，那悠悠的佛光似乎越来越近了。
“**我的人生，你凭的是什么？！”
佛光一抖，一阵醇厚的笑声从光晕的中心散开：“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你是第一个怀疑我的人，你是第一个给我敞怀欢笑的人！”笑声未歇，和尚却发现那佛光又似远在天边了。
“凭什么？凭的就是我是佛祖，凭的就是我是布局者，凭的就是你神通不如我，凭的就是我是你的父亲，你不过由我一滴热血而化，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一只小小爬虫，我给你一个仰视我的机会，已是无上恩德，所以你必须欢喜！”
“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实力！”
小和尚怔住，他眼中神光开始散乱，难道自小的信仰也如自己的人生一般，只不过是一个可悲的玩笑？！
他只感觉头痛欲裂，有一股不甘束缚的精气神在他体内四处点火，让他浑身沸腾，他陡然间仰天一声长啸，啸声苍劲，如老狼嘶嚎，说不出的孤寂悲痛。他身上的袈裟瑟瑟发抖，陡然间化作一蓬飞灰，瞬间化入虚空，不留一丝残渣。
小和尚抬起头来，他的脸容已如耄耋老人般苍桑，皱纹满布，“原来如此简单！这就是事实，这就是现实！”他“哈哈”大笑，笑声干涸，没有人间生气。
“我的师傅，他何在？”半晌之后，和尚问道。
“哦！”佛祖轻轻一叹，“他的荣耀远在你之上，他的虔诚，他的付出，让他成就天王之位，乃忉利天之主，掌管三十三天。”
“呵呵！”衰老沧桑的笑声又起，“虔诚、付出，荣耀？这难道就能组成一个等式！这就是我那个佛法无边师傅，这就是那心怀天下的天帝的最终归宿？！”
和尚泪流满面：“原来成就和荣耀和大名和大义却是个最大的陷阱！师傅，你一路走好！”他双手合十，低头默诵。
佛祖不言。
“我的小青——她又在何方？”和尚的声音中依然饱蘸了人间情感。
“她？”佛祖似乎在沉思，似乎是个意外的符号，似乎是个早已忽略的存在。
“她？她生于净土，无生苦、老苦和病苦，以她的觉悟本可以脱离六道，永离轮回，但她堕落了，放弃了天人的身份，抛却了最大的福报，降临人世，沉迷于人间情爱！”
佛祖沉吟着，想要给这个已经被自己遗忘的一员一个恰当的定位。
“她将永远在三恶界中轮回，流转于地狱、饿鬼、畜牲之中，永无出期！”
六道者：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上三道为三善道，其作业较优良，多福报；下三道为三恶道，其作业较惨重，多苦。而天道乃果报最厚地位最高者。
和尚深吸一口气，接口道：“我接受你给我预定的命运，我将成为罗汉，但小青必须世世为人！”
“呵呵……”佛祖笑了，他的笑声虽然空灵，但似乎在苦寒之地埋葬了千年。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以为你——是——谁！”那声音宏旷，威势无边，十方世界为之抖颤。
“因为我给你带来了乐趣，因为我还有变数，因为我血液中流的是你唯一的热血，因为我有可能成长为推翻你的存在！”和尚淡淡的道来，“我可以马上坐化，我可以马上熄灭自己的灵魂之火。”和尚气势渐涨，“我是在威胁你，也是在挑战你，但你一定会接受！”
“好！”佛祖竟然一口答应，“居然有一个如此流连人间情爱的罗汉，不知道会带给我什么乐趣呢！”他的口气轻轻一转，道：“不过，我会让她世世为人，让她世世都和你纠缠不休，在情感漩涡中，让她伤你，让你伤她！”他的声音如梵唱般清朗肃穆，“你们之间是一场永无休止的互伤！这是我最后的判罚！”
和尚“哈哈”大笑，笑声中，一袭散发着柔和白芒的袈裟已然披在他身上，他脸上皱纹渐去，才片刻，又是那个风采无限的小和尚，他穿着天衣，清静了六根，断灭无明烦恼，了脱生死，证入涅磐，他将堪受诸人天尊敬供养。
小和尚天衣飘飞，人已乘风而起。
“这份爱，纠缠千万年，锥心永痛，却是我这场可笑的生命唯一的拯救。”
小和尚抬头望天，天空茫。自己的生命是一场无涯的生，那个轮回的女子，带着娇俏的笑容，才溅起这死水的浪花，没有了和她的这一幕幕风花雪月，自己可曾有过生命的印记？大苦大悲，方是人生的本色。
“让我的生命痛苦起来，癫狂起来，燃烧起来，一次次的化为灰烬，蛰伏在黑暗中静待黎明的降临。”
他大笑着降临人间，成为第五百个罗汉，至此之后，再无罗汉诞生。那方混沌的天地，佛祖的宫殿，因为小和尚临走的责问颤抖了千年万载。
那一刻，他心意方动，已到佛祖身前，显现在他眼前的佛祖如同庙中的泥塑，多彩而死板，宏穆而无趣，没有丝毫生气，空空洞洞的感觉不到生命的悸动。
“你——存在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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