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轻挥衣袖，露出沉吟之色。
吴石轰然跪翻在地，抱头无声的吼着。
“你强拘魂魄，虽用大神通重组肉身，但毕竟不是实体！”道衍低声道来，但他的声音在这静默的天地中恍如黄钟大吕，“你已经死了，天人窃玉！”
帝后深吸一口气，深深的注目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两人。她抬起头，阖上了双目，两滴清澈的泪珠顺着双颊滑落，在月色中恰似两粒晶莹剔透的珍珠。但才离脸庞，那翻滚的珠子就迅速变小，尚未落地，已然消散，似乎从未现于这世间。
“你比我幸福啊，女儿！”她的心静静的说，“我们都太傻了。折翼而来，魂飞而逝！这就是天人为情自堕人间的必然么？！”
“不错，我已经死了。”帝后盯视着道衍，目光又复犀利平静，“你难道要替天行道，打散我的魂魄？”
道衍摇摇头，他看着生命力迅速流失的小青，又看看虚弱哀伤的小和尚，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似欢喜又似不忍又复忐忑。
“天帝自诩天命所归，这又是他的家事。老衲这个方外之人来多管闲事干吗！”
“你这个身体一无所用。要拘留魂魄，即便是你，只怕也够你耗费一身神通了吧。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现在只能使用那最简单的幻术吧。”
他转首，眺望着远处青黑的山峦，眼中似有所待。
“这种术骗骗小孩还可，在我眼中，不值一晒！”
帝后用幻术制造了假象，让吴石以为二人已不在他眼前，但他的一刀虽不能破开幻术，却重伤了本就站在原地的小青。
窃玉冷哼了一声，道：“那你来干什么？难道就为了要亲眼目睹我们娘儿俩的身死魂飞，以平复你当年败于天帝的耻辱！”
道衍收回目光，闻得此言，双目又沉了沉，微笑道：“帝后窃玉，你真的不知还是想欺骗老道。”
他仰视着月轮，气势猛增：
“这个小和尚老道第一次见时，就闻得天人之息，哼哼，老道士平生最恨的就是尔等无视六道自守自修铁律的天人……。但却一直不知他乃罗汉之身！”
帝后的瞳孔陡然收缩，惊道：“什么？难道那九天传信上指的‘碎心罗汉’就是他！”
道衍“呵呵”笑道：“碎心罗汉？……他身纳天地至宝，能遏刀芒剑锋！碎心？哪碎得了，如果真的碎了，他的身体早已化灰了。”
他眼中的光忽的沉寂了下来，在月光下，他的双目中流露出大欢喜，全身散发出柔柔光芒，他的声音如泉鸣山涧，怡然天趣：“原来我们都被骗了。……如不是小和尚神通大损，心创过巨，我亦发觉不了。……天帝，我不如你啊！”他忽的转身，对着远方的暗，声音悄然如同耳语，“天帝，你也来迟了，看来你亦输给了天意啊！”
那黑暗忽的一抖，而众人站立处的微明在那颤抖中剥裂了，继而那月光似被强力吸引了般，在众人的眼中，像箭矢般缓缓地向那细浪起伏的黑色中射去。那片大地在渐渐显现，整个天地的承重随着月光的探入，向那阴阳的交接处滚去。
一个光头悄然出现，老和尚双脚不动，却在眨眼间来到了众人身旁。他两颊微红，尚带轻轻气喘。
和尚蓦然止步，他看到了帝后，窃玉看到了和尚。她的脸忽的扭曲了，似笑更似哭。她的眼神朦胧了，似喜更似恨。
“是你！”
和尚喟然叹息，他伟岸的身躯此时已经不堪重负。
“是我！”
刘三早已于不知不觉中扑翻在地，身体匍匐着，不敢抬头。
道衍轻轻一笑，道：“天帝，五十年前一别，今日重聚，想不到你却没有丝毫长进！”
和尚缓缓回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昔日天帝已死，老纳天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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