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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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教主高靖痛失爱女,整日郁郁寡欢,坐在庭院前的松树下,对着一盘残局发呆。
这天,总坛所在的村庄里狗声大吠。狗是通灵的生物,位列梅山教七怪猿、猪、羊、牛、狗、蜈蚣、蛇七种精灵之中,是梅山教巫法的象征。梅山教超度亡灵念诵的咒语“梅山狗怪性猖狂,炼度伤人势莫当;谁知仙犬能伏虎,红尘血土命空忙”就是在唱诵狗的巫力。此咒可以降伏七伤,七伤是中医所称的“忧愁思虑伤心、大怒气逆伤肝、寒冷伤肺、大饱伤脾、强力举重,久坐湿地伤肾、恐惧不节伤志、风雨寒暑伤形”,就是在说狗的法力高强,能伏虎疗伤。在远古时代的巫医是指专门从事用咒语、符咒、卜占、草药和魔法治病、驱邪除祟等的人,可见巫、医本是同一家。其实在现代民间,只要懂巫法的人也多少懂点医术,梅山教民便是如此。
此刻狗吠异常,该是有异人来到或有异事发生了。
果然,教民来报,公安局吴局长与城管队王队长前来拜谒。高靖略觉诧异,挥手传客。
吴局长领着六人走进了高靖院中。高靖并不起身,命教民搬来几条长凳让来客坐在松树树荫之下。
王二狗说:“素闻高教主法力高强,统领有方,将梅山教打理得井井有条,教民全部遵纪守法,服从县上治安管理,省了我们许多麻烦,因此,吴局长带领我们特来拜访致谢啊。”
高靖冷冷道:“我教因为遵纪守法,没少受外界欺凌,平时可没见到吴局长过来关照本教呀,今日前来恐怕另有指教吧?”
吴天良闻言哈哈大笑,他说:“高教主果然快人快语,本县地大人稀,管理极为困难,梅山教雄踞一方,若教主不能约束好众多教民,我县就永无宁日咯!县上是十分重视贵教的。贵教今后若受到外界骚扰,只要上报我局,政府自然会公平处置的。”好话说完,他开始谈正事:“今天前来,确有一桩好事要贵教协助,政府也希望通过这次合作,彼此增进了解,也利于政府福利往贵教倾斜。”
梅山教自由散漫惯了,向来不喜与官宦来往。高靖也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他冷冷地问:“不知吴局长有什么好事?”
吴天良说:“国家计划挖掘一处古墓,墓中有文物无数,价值连城,但人手不足,欲要由梅山教主导挖掘,挖掘所得的三分之一归梅山教所有,这岂不是好事一桩?”吴天良担心高靖拒绝,提前败露他的计划,因此说得冠冕堂皇,非常隐晦。
高靖果然无意,说:“本教对开坟挖墓之事十分忌讳,不能相助,大家请回吧!”
吴天良一愕,没想到他回绝得如此干脆,不免有些尴尬。刘常插话道:“此墓,贵教肯定会感兴趣的!”
高靖诧异地望了望刘常,问:“何以见得?”
刘常说:“此墓与梅山教历史、宋国一位公主及贵教一位扶教主关联极大。”
高靖刚刚了解到宋国开梅山的往事,此刻又从一位年青人口中再次听到这些,大吃一惊,忙问:“此墓在何处?”
刘常笑道:“此墓暗藏神兵,精通巫术,我们虽有军备,但也奈何不得,因此才来请教主相助,不知教主同意不同意?”
高靖的好奇心大起,他隐隐觉得此墓与女儿高若凌密切相关,今次若不答应,来人也不会告诉自己真相,更何况,他心中一直藏着一个关于女儿的巨大疑问,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找到答案。想到此处,他欣然同意。
七人大喜,刘常这才说:“此墓位于贵教往南五里,一处峡谷平原之中。”
高靖跳起身来,大呼:“果然是它!”
黄虎山,黑洞。
高若凌被吸血鬼吸血时,只是装晕。吸血鬼刚一离开,她就坐起身来。
四周一片黑暗,地上石板平滑。她摸了摸身边,公输然躺在一旁,依然晕厥不醒。她取出梅山教疗伤护真巫药——百黎九命丸,给公输然服下。此药由几百种巫药草由梅山教秘法精炼一年方能制成,可护卫元阴,提气解毒,旺血强身,十分珍贵。

高若凌将公输然拖到墙角让他靠壁而坐,自己也坐在一侧,感觉全身乏力,欲要睡去,但脑中却又一片混乱,无法安睡。这无尽无止的黑暗让她烦躁不安,黑洞左侧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她,仿佛是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各种不同的声音交织混杂,浑浊遥远,但又清晰可闻,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高若凌拼命想要抓住这个声音,却总是差了一点点。这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家前的小路、野草以及稻田来,它们在午夜朦胧的月光下如此的恍惚而不真实。这种虚幻感又引起一股淡淡的忧伤瞬间漫上她的心头。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十年前的七月十五日,鬼节,高若凌刚满十岁。
教民们各自在家门前点上香和纸钱,祭奠死去的亲人。高若凌的齐肩发散在肩前,穿一身浅色的睡衣,在院中的塌塌米上甜甜入睡。夜渐渐深了,香、纸已经燃尽,不时散发出缕缕青烟,夜风吹过,灰烬四处飘扬。
在这个夜晚,高若凌梦到了一个场景。一个高大宽敞的圆穹石厅,石壁上雕刻着大量图案与看不懂的文字。在石厅正中有一块圆形的光圈,无数蓝、绿色的光芒蕴积其中,交融变幻,有如翡翠。光圈旁边有三尊神龙雕塑,龙鳞闪亮,牙尖爪利,口中都含了一颗煜煜生辉的明珠。其中一尊正好背对着高若凌,挡住了她望向光圈正中的视线。
光圈中到底有什么呢?高若凌慢慢往旁边移动,一副通体漆黑的楠木棺材映入眼帘!棺盖斜开,但高若凌见不到里面躺着什么人。这时,一片混杂、遥远,却又清晰可闻的声音传来,带着让人无法遏制的诱惑,让高若凌前往查看。然而,她却迈不动步子,越是渴望越是动弹不得,恐惧在这一场无形的较量中越来越深重。她终于惊醒,满头大汗!院中夜风习习,萤火虫四处飞舞,远处的大山在黑暗中现出浓浓的阴影,影影幢幢。高若凌突然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忧伤,竟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对,就是这种声音,就是这种悲伤!高若凌在黑洞中回忆起十年前的恶梦来。这个恶梦伴随了她几年,每月必至,每次梦到,她就能战胜一点点阻力,往黑棺前进半步。她的梦境让她感到越来越恐惧。但十年过去了,她依然没有看见黑棺中的人。
十六岁那年的一天深夜,她再次惊醒,她的棕毛矮马红晴蜒正用舌头舔拭她脸上的泪水。她睡眼惺忪地爬上马,在夜色中向南狂奔。空旷的田野中响起规则的得得声,声音撞上山腰又回传过来,将这平静的夜搅得支离破碎。往南疾奔一里左右,一阵凉风吹过,高若凌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勒住马,环顾四周,只见冷冷的月正在西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无比,此时已在田野正中,水沟里不时传来牛蛙“咕咕”的叫声,像一个老态笼钟的老嬷嬷在咳嗽。她感觉身后似乎有动静,急忙掉转马头,田野里除了她孤独的影子,一无所有。她终于从似睡非睡中彻底醒转过来。
这时,躺在身边的公输然动了动。高若凌忙收起思绪,摸了摸她的额头,正在发烧,这是百黎九命丸生效的症状,她放下心来。公输然突然将她放在额头的手一把抓住,嘟囔着叫了一声:“妈,来友爷爷呢?”声音充满了儿子对母亲的依赖。
高若凌听到他的胡话,女人天性中的母爱油然而生,被抓手也不觉得难堪了。公输然见无人应答,又问了一声。高若凌不知来友爷爷是谁,只得捏捏他的手,柔声说:“来友爷爷去朋友家了,马上就回来。”公输然哦一声,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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