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兵出辽河(三)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见林子岳惊得面皮发紫,吴子玉好不得意。
其实,他只是从早年当过他的参谋长的现任军委会高级军事顾问蒋方震(字百里,士官三杰之首,民国二年出任保定军校校长,被誉为中国现代兵学第一人,对中日战事曾下有:‘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要同他讲和,拖死他!’的精辟断语。)处偶然得知南京军委会似有往东北秘密派遣部队之意,今日又见了林子岳与少帅唱的那出双簧,再结合了暂二十三突然被‘发配’到热中前线,方才得出这个大胆推论,冒然说出,本也是抱着试探的心理。
吴子玉所以能这么轻易得手,多半倒是缘于林子岳早被他的大名所慑,浑没想过玉帅竟然是诈他的。
当然,这个谜底素有故弄玄虚之好的玉帅是打死也不肯说破的。
好在,一阵震惊莫明后,林子岳已渐渐定下了心神:‘眼前这人虽已解甲赋闲,可怎么也是中**界的前辈泰斗,他的能量之大、人脉之广,都不是日本人能比得了的。退一万步说,就是日本人真知道有这个么计划,想拿到切实的把柄也很难,想给暂二十三师造成实际的伤害更是难上加难。自己也好,最高当局、少帅也好都不是死人,行动之前必会详加侦察。日本人想做一个请君入瓮之局何其难哉。大不了,暂二十三师换个地点进入辽东罢了!”
“这本是军事机密!但玉帅有询,子岳岂敢隐瞒!”面色已大致如常的林子岳举杯相敬道:“具体时间还没定,可这辽东子岳和几千袍泽是闯定了!”
“我平生有两大憾事!”玉帅这略带沉痛的开场白颇出林子岳预料。
“第一件是当年在洛阳,我一时心软没杀了那反复小人,害了数万将士的性命!”吴子玉恨恨说道。他言中所云的‘反复小人’,自是非在第二次直奉战争的关键时刻,发动‘首都兵变’瓦解了直系中央,又会同的奉军在军粮城伏击直军王牌第三师的冯老将莫数了。瞧吴子玉那咬牙切齿、怒发冲冠的样子,林子岳半点都不怀疑,若是冯老将此时在这,吴子玉能不加任何调料的把老冯给生吃了。这里又有了一个问题,单挑?吴子玉这个书生军人干得丘八本色的冯老将吗,反正林子岳是觉得悬、很悬!
林子岳心下虽不以为然,军阀混战吗,比得就是尔愚我诈的道行,又不是人格大比拼。反复小人又怎么了,胜利者不受遣责还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公理呢,你老人家都快六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天真!可口中却还得随声相附。玉帅的刚愎可是出了名的,他还想把谈话继续下去了。
“第二件说来就惭愧了,日俄战争中我替日本人当过探子,还因此立过功升过官!今日想来,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污点!虽说是朝廷所差,归根结底,还是怪自己年少气盛功名心太重,竟忘了春秋大义!”吴子玉猛然起立,用平和却隐隐带有金石之音的语调轻吟浅唱道:“北望满洲,渤海中,风涛大作。想当年,吉黑辽沈,人民安乐。长白山前设藩篱,黑龙江畔列城郭,到如今,倭寇任纵横,风云恶!甲午役,土地削;甲辰役,主权堕!叹江山如故,夷族错落。何日奉命提锐旅,一战恢复旧山河,却归来,永作蓬山游,念弥陀!”
一曲抒怀罢,吴子玉迎风矗立,凝神静气中自有一种壮志未酬的慷慨悲壮!
已回座的玉帅慨然问道“子岳!你也算是当今军界的后起之秀了,你说说,如果日人将来在华北得逞,中原大局糜烂,我可出山否!”
林子岳先是为玉帅的高抬而受宠若惊,后又是明知不妥,却一时不知当如何做答,竟呆呆的愣在座位上。
“子岳不必紧张,我不过是戏言耳!”欣赏了一会林子岳的窘迫,玉帅妗持一笑道:“我下野这些年,一直潜心读书埋头苦思,不单对昨日之非多有所悟。就是在军事也多颇有心得。常言道名将不可见白头,世人皆以为是指体力衰弱不堪战阵。我却另有一解,从古到今,战争都是人类一门新陈代谢最快的科学。单以军事一道论,说各领风骚数十年都是大话空言。一般将领或许能在战场上风云十几、二十年,可驱重兵以大战、以山河为棋盘的凛凛上将,任你是天纵之才,也只有五、六年一去不回头的巅峰期,此后,必然头脑僵化、思想落伍,若还要强自为战,那就是误己误军误国了!”玉帅口中一顿,又摇首苦笑道:“况且,我早没了实力,又空有一副放不下来的大架子,到哪都会讨人嫌,与其用热脸去帖人家冷**,还不如独善其身,终老田园的好!”

林子岳听了,也是暗自唏嘘。玉帅说得对极了!以他当年几乎一统华夏的声威,以他遇事好争到底的性情,真若要请樱出山抗日,那可是给最高当局出了一个大难题。不安排嘛?显然是不合适的。安排嘛?把这尊神安到那个稍有实权的位置上,都会是个大麻烦。到最后只会给个荣养性质的虚职,高高挂起。这对心存提锐旅复山河之念的玉帅,不是冷**是什么!
更让林子岳惊奇感慨还是玉帅那番名将不可见白头的新解。林子岳的惊奇是因为这类理论,他在后世就听过不少,最代表性的莫过于无一刻不处于战争状态的以色列国防军里那条四十岁必须退役的铁律。他会感慨万千的缘由就更复杂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中国与日本差得最多的不是士兵的素质,也不是武器优劣,更非国民对国家的向心力,却是高级军官的指挥能力。八年抗日是可歌可泣,是壮怀激烈,可细数一下,因为统筹军事的中枢将领、独立一面的战区司令中那些与时代脱节的过气将领,而付出的不必要的伤亡,只怕也会是个天文数字吧!在抗日初期几度出任战区司令,到那个战区那个战区就形势急剧恶化的冯老将,就是一大典型。
相形之下,玉帅的自知与通达,就显得愈发的可贵了!
“我的历史是彻底定格了!可春霖才三十五岁啊,虽远离战阵也有六、七年了,脑子怕是也不大跟得上趟了,可出出谋划划策,还是绰绰有余的!”玉帅的话没说完,可该点的也已经点到了,下面就看林子岳的了。
知道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的林子岳想都没想就冲口道:“玉帅的美意,子岳求之不得。如春霖将军肯屈就,子岳当以一旅相托!”
玉帅眼中精芒一闪,绕有意味的道:“我还有十几个护卫,过去都是第三师里优秀的下级军官,也一并让春霖带了去吧!”
“对于善战之士,子岳是韩信得兵来者不拒!”林子岳答得更爽快了。
玉帅逼视着林子岳,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就不怕,春霖架空了你?就不怕我出山之心不死,想吞你的队伍当基本实力?”
“春霖将军是忠肝义胆的燕赵豪雄,要他做负义之事,也太难为他了。”林子岳毫不示弱与吴子玉对视:“我这点家底能入玉帅的法眼,是小子的荣幸,可问题是,玉帅您舍得那半生清名付之东流?!”
“好!”玉帅畅怀大笑道:“到底是白手起家的,还有几分魂力。不象那个小六子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的,又不思进取,活象个守户犬,全没他老爹那种雄才霸气。”吃着人家的,还骂着人家,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可熟悉玉帅的人都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耿直得不近人情的人。
林子岳又无可奈何的苦笑上了。他知道少帅在玉帅眼里就是一败家子,九一八的时候,玉帅还专门写一首内容为:“棋枰未定输全局,宇宙犹存待罪身。醇酒妇人终短气,千秋谁谅信陵君。”的诗评批过少帅,今天这还是客气的,可这种话他老人家能说的,他林子岳听得吗?怎么说他也是少帅的部下啊!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