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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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谴责我的背叛,我说,你是那胡子拉渣的夕阳武士嘛,我该去西天取经去了。清凉冷笑着说:你找到师父了?我说:找到白龙马了。
清凉再次评价我花心,我吐了口血说:不会吧,在两男人中选择。
我回击他贪心,告诉他把爱情友情合在一起就是贪,最后会同时失去。
我和小马回到一所城郊大学外的清吧。大学外紧挨着一所中学,在那里他失去初恋,我失去自信,于是我们都选择从那里开始。
开始归零和蜕变。
那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密林荒山中,方圆数里无人烟,鸟语花香,象少林寺或全真观。要找到那里也很难,地图上基本体现不出来,小道蜿蜒,犹如八卦阵,洞中天。一次中学食堂大火,半小时师生奋力扑救才致脱险,这时十一辆消防车姗姗而来,颇为壮观,原来集体迷路了。群众不停报火警,消防车有去无回,只得出了一台又一台。最后一见现场,消防队七窍生烟的说:这么点火还催我们来,不是已经熄了么?师生欲哭无泪。
我给小马谈了番经历,发现他有个极大的优点,就是极度会肯定别人,他会告诉别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不用内疚和后悔,我们应该往前看,云云。因为他够专心,所以他可以否定一切人来肯定你。这和清凉的专情颇为相似,可惜清凉的专情都是对女子的,而且会引起别人的心理压力,而小马式专注会令你彻底放松,让你暴露本性。
我高度赞美了他,我说:你简直是魔鬼,不是,是魔鬼中的魔头!任何人有**就会在你面前极度膨胀,如果是邪念,非自毁不可;如果是善念,那就有福于天下了。
小马很清醒,笑说:接受你的催眠!
我笑了,说:你怎么练成这种修为的?
小马咧嘴笑说:空杯思想,我的故事倒给你倒完了,还是被你按了“快进”键的,现在你说什么,我没有成见,只能说好了。
我说:那你现在有什么**?
小马说:你既然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我就为你服务吧,等于一起为人民服务。
我嘿嘿笑了,发现世界上的所有事几乎都可以谈的,只是人在作怪,人占有资源,如果都可以商量,那不就是**么?何必讲资本讲战争?这个人简直是上天降下的云彩,简称筋斗云,猪八戒当然会说:好大的棉花糖呀!只有唐僧才会那么明智,说:难道是悟空?
小马完全同意,说:好大的棉花糖,是猪八戒说的,你是唐僧嘛。
我们喝到冰块化成了水,水几乎成了蒸汽才离开。
小马是个意志力如铁的人,随时可以戒烟,也随时可以点上。一切的标准真是以朋友的好恶为标准,我很努力的发现他的弱点,他坦诚相告,说自己容易满足。随欲而安,不顾忌别人的看法。
我说那是优点呀!我刚好不易满足,凡事只求心安,牺牲再大付出再多也不计较,特别在乎别人的看法,简直是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小马说:我们可以互补,做朋友。
我说:我不需要朋友,我只需要一个兄弟,维持三到五年的事业就行,完了我也纯谈感情去,我欠人太多。
小马笑说:行,我帮你还?
我谢绝道:不用,你还是帮我做事业吧?欠人的东西我自己还。
我们找到了默契,总部设在青羊宫旁的露天茶馆,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从平瓦房破顶而出,围绕老树架了个天井大凉棚,下设数十个座位,穿风蔽阳,四季幽凉,简直是处于闹市的天堂。屋主是个学者,过早退出学术界,为了家庭下海从商。茶客多以头发班白的老者居多,短袖蒲扇,花镜古书,谈天说地,衡古论今,把成都的灵秀书气划了一块,独揽院中。仙者多,自然贩夫走卒渐多,品两块桂花糕,喝一口毛峰茶。太上老君在其侧,杜甫八仙在其周,人杰地灵,不近俗务,美在其中。
成都市茶馆全国有名,成都人爱茶天下皆知。言喝茶其实不是真喝茶,而是怡情养性,安神修心。此外,交友会朋,谈经论道,说商议宦,三教九流,龙蛇其间,和QQ群一样。
小马奇怪我在那里修行,我解释说:隐于市嘛。周末带本书,一气读完,听听成都的老历史,看看别人的生活,议议现今的世情人心,比学校读书好多了,社会大学嘛。
小马同意。
同意的代价很大,小马的家距离这个茶馆,等于把成都划个对角线,我距离那里只要五分钟。
小马觉得很挑战,很快乐的答应了。我们开始了畅谈,一谈就是几个月,十四偶尔也来,每来必打破茶碗,十四习惯了在教室前仰后合;清凉也来,携女友来,觉得不是个花前月下美女如云的场所,索然消失;十三与十五来,必扯一局麻将桌,终不能习惯茶客的白眼告退。其他朋友也来,行云流水,似乎靠我们要形成一股茶客新势力。老板儿子小龙,即是屋主的儿子没到大学年龄,孟母三迁,受父亲影响亦文亦商,对大学生很好奇,仿佛大清百姓初见洋人,开始远窥斜探,后来熟了,偶尔谈谈,见我朋友若其亲。令我几分得意,亦几分亲近。
当茶馆遍布我方势力,老板开始和我们商量,要我们移座对街,树下单独几小桌,因我们来友均高声攀谈,影响生意。我欣然答应,觉得那感觉有些象古代书院。可是,当我们移到对街时,发现常来的只有我和小马。
我微笑着说:友情也这么不可靠?看来我是错了。
小马评价我眼光中有杀气,我同意。
一天我独自在茶馆等小马,看槐树败叶片片下落,落进茶水也懒得去拾。茶馆为了追随经济形式的发展已经改为录象厅,这段来的茶客杂乱得很,有担夫、果农、小贩、闲人、外地骗子(专业的)、和尚道士、有几个横财的小老板、随同在侧的中年妖艳女。有书卷气的象棋老人已无踪影,有丰富阅历的正宗老成都侃客也噤若寒蝉,意兴萧索。飞奔来去的小儿男儿女,穿梭觅食的土狗,让一切充满古城厚重的韵致,却令人心绪烦乱。
我伸个懒腰,回顾半生,心情烦躁,意兴阑珊,觉得自己一无所成。隔壁正在讲古今四川籍领袖,那人戴副深色宽边眼镜,花白头发,衣衫陈旧,倒还干净,象一个落魄中学教师。他讲得颇有几分精彩,不过有些迷信成分,显得不伦不类。围坐人群呵呵连声,有笑有叹,深信不疑。

家乡人对家乡伟人还是有感情的,伟人嘛当然应该和神秘的命运连在一起。
可我的命运呢?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以为是小马,没回头径直指了指前座,擦身一股浓重汗味,我皱了皱眉,才发现那人是个老道士。
那道士发型很象“马克思”,满头白发,看去没有九十岁也有八十岁,脸色红润赛过婴儿,眼角额头没有一丝皱纹,眼睛更是莹光饱满,明亮似珠,令人油然生敬。他一直笑容可掬,很随便很轻松仿佛老友般在我面前坐下。
就算不是因为好奇,因为他的年龄我也不会不满于色,我笑说:道长要给我算命?
他一直笑嘻嘻,老板儿子小龙怒冲冲过来,说:走走走!那道士笑着不起身。小龙见我不反感,微一打量,恍然大悟说:哦!对头!就是这个老头前两天在问你呢!
我一愣,小龙绝不会骗身为老主顾的我,再看他也不象演双簧的开玩笑。我奇怪的问:道长,你找我?是不是我啊?小龙弄错了。
老道掸了掸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道袍,笑说:小兄弟,讨杯茶喝行不行?
我释然,见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不想招摇,遂叫小龙加一杯,茶很便宜,一元一杯,茶馆保持这个价永不涨价,直到倒闭为止。
道士端起茶碗,嗅了嗅茶气,说:好香啊!
那是成都著名的盖碗茶,瓷碗铁托,碗身扁平,听那道士口音也是四川人,为何对盖碗茶这么赞赏,敢情是很久没喝过茶了?
我自动摸出十元钞票递给他,他连连推开,笑说:不不不,不要。
我有些不耐烦了,小龙经过,帮他解释说:这老头不要钱的。
我点头说:一会我朋友要来。道长这茶我请客,你看等会是不是麻烦你让让?
道士笑着望我,说:你记不得我了?我们见过。
我哦哦两声,脸上作恍然大悟状,大脑飞速转动,他一提醒,我依稀记得是好象见过,是在哪呢?
我有些警醒,是催眠还是气功还是迷药?为什么他说见过,我没有地点印象,却认同他的说法?
小马还没来,我摆脱不开这个絮絮叨叨的道士,有些心烦,我起身说:你先坐会,我上厕所。
厕所很远,估计我回来,小马也来了,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其劝退。
老道士一笑,说:我也同去,你朋友快来了。上厕所回来我就走。
我暗叹了口气。
老道士在我身边缓行,我递烟给他,他摇手拒绝了。走开茶馆,我心情轻松了些,问:道长,我们在哪里见过?青羊宫里吗?
离茶馆不远就是青羊宫,我估计自己在道观里见过其人。
老道顽皮一笑,说:哈哈,全忘了?
我有些尴尬,说:对不起,确实忘了。
老道说:记不起没关系,你要小心啊!有本书你千万不能看。
我说:什么书?
老道说:叫《无字玄经》。并用长长的指甲在掌上比划给我看。
我怀疑的问:在哪里有卖?
老道说:反正你不能看。
我说:是关于什么的书?
老道神色严肃的说:你记着不用看就行。其他的别管。
我说:要是我不小心看了呢?
老道一下站住,我倒吓了一跳,他脸色郑重得象煞有其事,说:如果看了,你眼睛会瞎!
我目瞪口呆,心想刚请你喝了茶就诅咒我?看这道士是疯非疯,还是远离的好。
我点点头,上完厕所回来,我认为他该离开了,遂问:道长,你没其他什么事了吧?
老道嘻嘻笑说:你不用烦恼,你这辈子,很好,很好。
我转烦为喜,说:是么?
老道说:你是不是有先知能力,你是不是右胸有时会痒,你是不是梦见过太上老君和你吵架?
这一串话象惊雷炸在耳边,句句话对,字字皆真,这是我即使对朋友也不会说的话。我脸如土色,惊异的凝视着他。
他嘿嘿笑说:你上辈子你还记得吗?
我不能回答,只是直愣愣的盯着他。
他严肃的说:你上辈子的事,忘记了最好,是了不起呵,是了不起,可惜!可惜!可惜!死得太惨!没有得道。
我大脑轰的一声,闪过一团乱画,象放电影中途闪动的或黑白或彩色或符号或光球的图像。我几乎觉得有些恐怖了,又觉得似乎他说得都对,
我无法反驳。
老道轻轻拍了下我的头,说:忘了吧,先忘了,不用记得。
他手掌温暖柔软,象长辈拍打我的头顶,我忽然眼眶湿润了,想起了儿时,许许多多对我好的亲人和长辈。
老道说:不是仙,就是妖;不是神,就是魔,好好把握啊。
我觉得他的话似乎藏着什么禅机,我无法分辨。
老道说:我先走了。
我骇然问:道长,你是谁?
他走得很快,几步出了小巷,茶馆在巷子近出口处,我追出几步,不见那道士身影。
回头见小马正站茶馆边,诧异的望着我,我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马说:你在跑什么?
我说:我在追一个道士。
小马狐疑的问:谁?
我说:我才追他出巷口,你先到了,没看见?
小马说:哪有道士?
我问小龙:你总看见那道士了吧?
小龙皱眉问我:谁?
我没好气的指向我的茶桌。
茶桌上摆着两杯茶,一杯我的,一杯道士的。
小马说:我刚点的呀?小龙说你坐这里。
我几乎呆了,我问小龙:你刚才也看见的,那个老道士呢?
小龙说:什么道士?哪来的道士?你不是上了个厕所吗?厕所里看见的道士?
我沉住气,说:你今天一直没看见道士?
小龙对周围茶客说:喂,你们刚才看见一个道士没?这位大哥可能被骗了钱。
茶客纷纷摇头:刚才没有道士呀?有人插了一句:前天好象有个女道姑。
小马也跟着紧张的问:你被骗了钱?
我摇摇头,阳光很柔和,天气还很冷,我站在树影中,风透层衣,颇有凉意。
我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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