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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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健和李猛这会仿佛成了同盟,远处盯着我小声议论,我走向李猛:“猛哥,我刚才不是说求你两件事么?还有一件哦。”
李猛汗水方干的黑脸上仿佛有亮晶晶的露水渗透表面的盐粒,膀圆腰粗的身子开始有些失去脊梁骨般的下瘫。
“要是钱的事情,那就绕了我吧,我现在已经被掏空了。”李猛居然有些撒娇味儿,求饶似的说。
我嘿嘿笑:“不是,是好事。”
李猛苦笑:“你说,哎——庄哥能听不?”
庄子健欲走还留,因为金钱受制,他也对我开始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失去了起初认识时的挥洒自如。
这些人的内修不过如此,我心里开始藐视。
如果我是他们,可以当这钱全丢了,然后认真审视这个融资人和幕后所谓的受益人文志鹏,再分析这个事件,自问和他们的关系,以定对策。未算胜,先虑败,这个简单道理都不懂么?何必这样受制于人?
我笑笑:“庄哥是自己人了,当然可以听,这是老文的私事,你们都是老大哥,可以帮着策划策划,参谋参谋。”
我把老文暗恋小生姜的事给他们说了,两人胸口拍得砰砰响,承诺帮忙,李猛得天独厚近水楼台的占据优势,有些自得;庄子健大侃特侃泡妞经,仿佛他曾经是一个情场高手,使得我想起我的职介所老板章老板,经常把自己形容成情圣可是老在小阴沟里翻船,反而一脸阴沉表情冷峻的职介所后任罗总轻而易举不动声色从我手里夺走了“所花”小姚,会叫的鸟儿没虫吃,吃虫的鸟儿不叫,当是至理。
文志鹏已经被我炒红了神话了,连我自己都迷糊着认为他已经是市公安局局长了,才犯得着这群江湖编外马仔如此巴结和费力高攀。这时我忽然想起雷逸,他如此的仰慕地位和关系,据说他曾经有一份真实的交情存在省公安厅里,虽然是杯弓蛇影,不过也不见得是空**来风,把他的大话微缩一下还是可以当真的用的,至少,可以用来唬唬这些生意朋友或江湖朋友。他不是一直很痴迷于利用我的资源么?怎么他自己所谓的资源,他不会利用?
我招呼雷逸近身,没想到吴国民也随了过来,我对李猛说:“猛哥,你该好好陪陪老文了,不过,今天的事儿,你可不能提。”
李猛很乐意,冲自己粗粗的脖子横掌一划,比了个削脑袋的姿势,算是承诺。
吴国民与文志鹏一番叙酒,如我所料,老文那表面热情实则拒人千里的姿态,令他无懈可击,反而敬若神明。
吴国民蒙我召见,惊喜不已,很荣幸的欢跃而来,乐滋滋干了两杯,我瞥眼他和雷逸、庄子健的会意笑容,暗度他们昨晚交情几分,一面神秘微笑。
所以他们集体恭维我笑得很神秘。
雷逸很乌鸦又很言中的说:“发财了哇?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他不但已经**了背叛了,而且与我对立了,隐隐然成了竞争对手,只不过他认为和我竞争的是庄子健和吴国民这样的“大老板”的青睐,我一时厌恶加蔑视得想去卫生间呕吐。
可是已经有人比我抢先一步在卫生间呕吐。
那人绿色发套已经滑落,翘起的臀部绷着红格裙子,半个身子栽在马桶里,哇哇不止,更令人恶心的是,他跪地的脚后跟一只光着,没光着的那只居然穿了一双幽蓝的高跟鞋。
我几乎象进错女浴室的聪明人一样说一句“对不起,先生。”就礼貌的退出去,没料到那人悲怆的别过脸时,我认识到自己真是提前聪明了。
他确实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剽悍很挺拔的男人,他就是那个“小辣椒”。
一股强大的同情心刺激着我,我看见本该敌视的他的表情如此悲凉,他泪眼朦胧的望向我,一张脸脏得不成模样,也憔悴得不成模样,依稀中我记得,他曾经还是一个迪吧里蛮抢眼惹目的傲慢男人。
我没有李猛的强而有力,费大力气跌跌撞撞把他拖放到洗手台,他嘴里直嚷:“放开我放开我,我自己站得起来。”他的双腿却直在地面失去方向感的不听使唤的乱划乱蹬,肮脏的脚丫在地面画出一团团黒黒的没有章法的图案,我忽然追想起钟岳阳在挽救当日酒醉的我时所付出的代价,内心一阵感动。

行善积德,善有善报,权当我是继承了岳阳的侠客精神吧。
我把他象放一个假人般放在洗手台,他象一堆乱木一样七零八落趴在台上,脑袋不停摇来晃去,双腿自有意识般继续乱蹬,我没有力气来按住他,只叉了腰呼呼喘气,眼冒金星,胸口伤口剧痛。
他惨白的眼睛瞪着我,幽黑的眼睛没有光亮,我忽然觉得一阵绝望,觉得一个人不该糟蹋自己如此,哪怕这个人曾经与我为敌,打架打败了可以再来,心灰意冷又该如何拯救?
不是每一个人都懂得自救。
我给他打开水龙头,一会哗哗水流,蓄满了小池,他没有理我,埋头扎进水里,水花四溅,他喉咙里传来野兽般的吼叫,我觉得他在继续自残,用力拉他起来,他却奇迹般忽然恢复了力量,任凭我怎样使力,他也铁铸似的埋头不理,仿佛秦桧的跪像。按行为艺术者的定义来说,那应该是在赎罪或忏悔。
要死也不能死在厕所里,我心急加火大,拉不动他,我冲他腿上狠狠踢了一脚。
他触电般窜了起来,惊怒万分的眼神直瞪着我,水流一股股从他脸上流下来,甚至漫过他的眼珠,他没有知觉似的眼睛一眨不眨。
那一刻我是真有些恐惧,看到一个似女实男的高大男人站在我面前,一头一脸的水,五官端正的面颊上污秽不堪,酒气熏天,摇摇晃晃,我觉得自己疑似非在人间。
为了突破我的恐惧我只好继续踮脚用力甩了他两记耳光。然后笑嘻嘻看着他,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气喘如牛。
他终于被打醒了。
我的姿势不对,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刻我动了恻隐之心,我甩臂的动作过大而手掌的力量过小,导致肩膀有些酸痛,手掌也有丝丝的麻。
他精神抖擞惊怒难遏的仇视我,刚才对他的猛烈扇击使得他象一只狗一样甩去了满身的水,也甩去了迷茫和迷乱,他说:“打够没?”
我点点头。
看来他是准备还击了,我替他担心这里对殴会否引起围观,导致李猛不得不端正态度痛下决心对他严惩。
我说了句:“不行我们改天约地方再打吧,这里闹大了对你不利。”
他呆住,然后直愣愣望着我,有点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神态松弛了,甚至还渗出些许感激,他低下头,口里喃喃说:“谢谢!”
仁者无敌,我好象有点相信这句话了,虽然我一度以为那是种迂腐和懦弱。
他走过我身前时身子一晃,我扶住他,他毅然推开我,摇晃着走出门去。
可是他刚出门又回转过来,他很认真盯着我,看得我有些发毛,他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意,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咧嘴笑说:“真奇怪,刚才我见过你。”
我认为他神智未苏,遂说:“刚才我们是见过,还有李猛嘛!”
小辣椒古怪的皱眉,摇摇头说:“不是,是我做了个梦,梦里飞向一个黑洞,飞回来的时候见到过你。”
我浑身起了寒栗,似有一股热血象岩浆一样冲上头顶,我一把抓住他:“你说什么?梦里面有没有一个老道士?”
他真的仔细思索,尔后闭上眼用力摇头:“没有,我没有印象。”
真的如此巧合?难道一切都是有某种未可知的东西在操纵?我吃惊得有些发呆,张大了嘴。
小辣椒耸耸肩:“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情不自禁随出去,他一瘸一拐走向后台更衣室。
走过一架铁梯,他忽然回脸一笑:“我说的话从没人信,你信?”
我无可选择的点头:“我信,你告诉我,还梦见了什么?”
他用力敲打着自己脑门:“还梦见青羊宫。”
他蹒跚而去,我站在原地发呆。
人濒临死亡之前,是不是都会有相同和相近的梦境?我酒醉后的梦境,和这个瘾君子的怎么如此相似?
可是我的梦境中有那个我曾经见过的老道士,在青羊宫见过的老道士,他的梦境中有青羊宫。
我梦境中的钟岳阳救了我,他梦境中的我救了他。
人,真的可以把梦境和现实连接在一起?
是真是幻?我一时迷糊了。
黑暗里蓦地冒出一个影子,才让我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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