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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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莹恨中带笑的斜瞥着我,这种表情于她脸上从来不曾有,以往只是单纯的恨或喜,令我觉得她在忍让或妥协,修改了自己的个性。
我带点抢夺的力气夺下她手里的酒瓶,浪了一浪,酒水洒在她和我的身上,她尖叫着退让,可是没有远远避开,只是“礼节性”的稍稍一让,她的胸襟沾湿,胸口上也洒了几滴,她低头一瞥,尔后嗔怒的看着我。
这种嗔怒有些假,有其形无其涵,似乎象一个没有入戏的女演员,恰逢其时该有副介意的表情,她就换上了该副表情,可是没有怒意。
我摸摸鼻子,苦笑说:“我通知老文来扁我好了,顺便通知他帮你找纸巾擦酒。”我作势摸手机。
胡莹首次淑女般平静恬然的摇摇手,声音温柔的说:“不用,我自己来。”她的动作很轻盈,象舞袖摇扇,令人心颤。
夜气如波,树影如蝶,胡莹此刻成了水中花,即使相识那夜,红啤两酒交杂,她也很清醒精神,今夜不过几杯啤酒上脸,却令她显得分外雍容娇媚,有点假小子初扮贵妇的羞涩与不协,可是生涩得可爱。我留神观察了一下她闪亮的两脚,才发现她穿着一双金边的高跟鞋。
她今天走路一直摇摇晃晃,有如婴儿般的稚气,我这时才醒悟我的双脚今天一再得以幸免的原因,我侥幸的偷笑。
胡莹扑哧一笑,我才发现她一直在注意我的反应,这一笑化解了我们的生疏,找回依稀熟悉的亲近。我见缝插针的问了声:“老文呢?”
她叹了一声,添了些从来不曾有的淡淡忧虑无奈,她夺回酒瓶抿了一口,眼睛很茫然又略带伤感的掠向远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发现两个激烈争吵的小贩。
她格外异样的文静,反令我有些空作城防的失落和惘然,明明已经洞悉一切答案,可身临此境,仍然应付乏力。
她命令说:“讲你的故事噻!”
这种语气破坏了我讲故事的气氛,使得我自惭在她目前永远的局促与被动。我认真想了想说:“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中学生虚拟未来世界中,他根据自己所有的喜好、个性委托一家婚介所为自己搜寻对应的配偶,等他如愿以后,结果匪夷所思——虽然是他梦寐以求的对象,可是一切都早早被安排了,他们都觉得乏味,就分开了——离婚了,甚至于,他们没有顾惜自己的几个子女。”
我用最简短的语言概括了这个故事,一是下意识的对抗胡莹淡然的挑衅,二是也隐隐想勾起她的好奇,以便于我能够把这个故事的细节完善下去,引起她的兴趣,将她带入故事意境后便于灌输我的教义。不想她听完后若有所思,口不离瓶,饮个不住,我颇有石沉大海的落空感。
停了一会,她问:“讲完了?”
“完了。”
“哦——我知道这个故事,好象是一篇获奖的短篇小说。”
我忽然有些焦躁,不是对胡莹,而是对时间的流逝,似乎身处一个时空裂痕,我们躲在这个裂痕暂且容身,从空间的概念来说我们象是偷情,从时间的概念来说我象是在传经泄密。关键的是我更珍惜这时空,而她似乎并不珍惜,而且很享受自己的浪费。
失落的感受几乎令我想负气而去,屡试屡败的挫败感使得我有点淡淡的嫉世愤俗感,可是我很快战胜了自己,决定换一种态度来对她——当然是更理性的态度。
我安慰自己,我并不是教师,她才是未来的老师,师范大学是铸造教师的兵工厂,我试图教会一个预备老师,是不是不自量力呢?她是专业的,我是业余的。论技术能力我也差远了,就象你要催眠一个催眠师,或给一个心理学家作心理辅导一样困难。
不过教育的技术毕竟是“术”,所有的“术”都是服务于“道”的,我自有我道,完全不必为了“术”的逊色而自卑。
教育的目的是行动,行动的目的是效果。教师并不是一部装载知识信息的书库,那样,教师的作用还不如一部电脑,师者,是传道授业者,是手工业时代的工匠吧?不过,是知识工匠,加工学生大脑的专业者。
我说:“故事你知道,可是意思——你怎么看?”
胡莹意味深长的盯我一眼:“即使是自己想过的生活,如果都被安排好了,按部就班的去完成,也会觉得无聊。”
她瞅瞅我:“我觉得你想用这个故事教育你自己?”
我纳闷说:“我是为了教我自己?那我讲给你听干啥?”
她笑:“你是为了教我?”
她手里的啤酒瓶很快要见底,她小口小口呷酒的速度几乎和我抽烟的速度并驾齐驱。我无奈的笑:“老文要知道我在纵容你这样独孤求醉,不和我翻脸才怪。”
胡莹瞪眼说:“那好,你也同醉。”她摇摇晃晃把酒递给我,动作很放肆。
我接过酒,倒在自己手上,洗了洗手,尔后洒了几滴在自己身上,手里余了个空瓶子。
胡莹惊骇的看着我,说:“疯子。”
我回脸笑说:“我决定和你同疯不同醉——这样证明我也喝了的,就没有什么错了,不存在诱惑你喝醉,更不存在。。。。。。”
胡莹皱眉说:“就更不存在有打猫心肠了——你真虚伪哦。”
我喃喃说:“今天所有人都在打猫,幸好我不属猫。”
胡莹冷笑说:“所有人都是为你打的,你肯定属鼠,胆小如鼠,又喜欢偷偷摸摸。”

她污蔑了我的人品,我恼怒的问:“我胆小?我偷什么了?”
胡莹慢悠悠说:“偷心。”
多年前有篇恐怖小说叫《还我心来》,身临此境,诗意与尸意此起彼伏,扑朔迷离,我不寒而栗。
我打了个寒战说:“我既然胆小,该偷胆才对,偷心干什么?”
胡莹斜眼瞥我,腮上红晕如熟透的樱桃,有些突兀的说:“要不要我告诉你?”
我胃里进了冷气,有些气紧加胃疼,声音低沉的说:“一定是骂我的话,我可以听,不过听过以后,你不可以再生气。”
胡莹冷笑说:“我干么生气,我发现你这人就是,总是先入为主,你凭什么认定我在生气?我现在就高兴得很。”
她的样子很恼怒加郁闷,实在看不出“高兴得很”的痕迹。我只好按着胃部无奈的看着她。
胡莹走进身来,夹手夺过我手中的空瓶子,和我凑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她鼻息里的淡淡酒气,混着幽香,她的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模糊变幻的七彩灯光在她一抹雪白的胸**织颤动,我的目光不敢下移,她的体温穿越空气渗透过来,令我迷茫,她的手臂圆润光洁,不象小姚,小姚是冷色,她的是暖色,我似乎听到她的呼吸成了海潮,渐欲破堤而出,汹涌而来,将我吞噬。
我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跳动的频率如此之急迫,以致于躁动得我的呼吸停顿,耳鸣眼昏,吴佳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暖手炉,胡莹就是一个雄焰猎猎的壁烤箱,炙烤得我的瞳孔贲张,视野模糊,毛发尽卷。
胡莹耳语般恶狠狠嘀咕了一句“还我心来”,我脸上惊愕一片。她不及欣赏我的表情,就排山倒海势如破竹的死死抱住了我,她的动作如虎,可是她的肢体娇小玲珑,身材介乎于朱茵和邱淑贞之间,个子不高但是比例合理,体形匀称起伏得当,象一个微缩的好身材成熟女人,没有北条司笔下女郎曲线比例的做作夸张,却有着无以比拟的令人惊艳的完美,我措不及防,一是因为对她的动作无防,一是因为对自己的紧张心情无防,带着她的一扑之势我踉跄后退到背后树身,后脑在树上一撞。
我“哎呀”一声,想分解胡莹的失控,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是她专心得很,带着不依不挠的决裂般的无情,我甚至看见她嘴角的狞笑,百忙之中有些好气又好笑,一不小心还多了几分感动,为她的不择手段势在必得。
事后小马说,如果是男主角是他就选择沦陷了,言下之意是我得福不知。我对着他的悻悻调侃欲哭无泪,知道这方面很难与他有共同语言,我说:“我能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怎么的女人么?”小马回答:“可以换个地方噻!”我瞪着他发呆,无法向他解释,那不是换家迪吧喝同种红酒的问题,而是红酒品种问题,我不喜欢在迪吧喝红酒的,尽管有人喜欢,一言道之,喜欢在迪吧被人喝的红酒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但是我知道小马听完后会醉,那时我们还在卫生间,我不希望他醉在那种场合,那就象喜欢醉在卫生间的朋友不应该是我的朋友一样,尽管我也曾经醉在卫生间,也就是说我也曾经在迪吧喝红酒,也曾经在大庭广众下怎么怎么,可是我不喜欢那种类型的人或酒——当然,也不讨厌,只是不接受那种行为。回忆到这里我也临近醉了或晕了,何况当时的我?所以只好任凭小马摇头,不知他是替我还是替他自己惋惜。
她象只复仇的女妖一样遍体寻找着我的破绽,我才警觉她非一时沉沦,而是郁结于心有备而来,有些女孩伤感了动情了喜欢一头扎进情人肩膀和怀里,温馨数分钟或小时,可她不是那种类型的,她象只饿了很久的蜜蜂般的小妖,嗡嗡乐着急不可耐的翻阅琳琅满目的花堆,我逐渐开始背心发麻,担心我的肩膀下巴什么的被她“啧啧”惊喜着咬上一口。
身后的树无可奈何的摇晃,无助的绝望的望着我们在它身上挤压;我无可奈何的躲闪,望着满心报复自喜得计的胡莹。我们的身子搅搅拌拌跌跌撞撞,象两个身为酒鬼的橄榄球员在争夺一个空瓶。
我情急智生的痛呼一声,为了仿真我乘乱在自己脚上用力跺了一脚,疼得咧嘴,胡莹一面冷笑“少来这套!”一面将信将疑的抬眼,见我一脸痛楚,估计考虑到即使侵略了河山还要收复民心,她似笑非笑一脸怀疑的放松了手。
我狼狈的理了理头发,解释说:“发型乱了。”
胡莹被戏弄似的眼里火焰渐渐升腾,一如她狼烟一样更为混乱的发型,我知道这次酝酿的火山更加壮丽,正寻思逃遁,胡莹已指着我的鼻子反问:“你说,到底伤到你哪里了?说不出你娃要付出代价哦!”
我哭笑不得,只好转脸对身后那棵欲哭无泪劫后余生的树说:“刚才那声是你发的?不好意思,我们撞伤你没?伤到哪里了?”
某些时候幽默是无济于事的,我声未落,脸未回完,就淹没在胡莹报复的汪洋大海之中,我只看见一头妖花乱草和她愤怒的眼神在眼前晃动,就立刻被卷入新一轮的摔交赛里,即使是雷逸的移形换位分身错影**,此刻恐怕也于事无补。我不敢重手,怕伤她自尊,可是确实满心不愿,一身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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