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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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不懂,还好笑?”
这是踱出门口的悠然女子的第一句冷语。
我们转头看着她,那个无所不在的吴佳。
文志鹏霎霎眼,一本正经的说:“里面很热啊,还是出来找我们逍哥哥?”
吴佳微笑说:“找你们逍哥哥。”
文志鹏一哆嗦,瞪着我发呆,仿佛我是个女扮男装,我也吐了吐半截舌头,莫名所以,大家面面相觑。
吴佳镇定的继续微笑说:“你的胡小姐还在里面等你,你还不去陪她?撇下人家孤零零在一边,我都觉得楚楚可怜的。”
文志鹏摸摸后脑,眨巴眼睛,很快眯上了眼,似乎开始仔细打量这个言辞犀利的文静女子。
大凡女人能让男人眯上眼,通常是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的,吴佳似乎还没有这个功力。可见她的脾气对了文志鹏的胃口,这对我本是好事,可以减负,可是这时我开始有些淡淡的不快,不快是对文志鹏的,我几乎觉得他在放电,可是他过早的糟蹋了自己的帅气——这是他自结识我以来一直喋喋不休痛心疾首的,认为自己失去了儿时的美色,他常说:在幼儿园,我曾经是个人见人爱的帅哥。
他曾经是不是帅哥我不太有印象,我虽然看过他小时候的照片可是没有他所期待的永铭在心永生不忘,只是觉得他那么小就很会照相和装深沉,可以放大自己的可爱和帅气,简称“装酷”。可是后来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可是这样纵容了他的自大,发展为叫他“文帅”他才答应,偶尔忘记,就要被他报以老拳——是不共戴天那种。他一直自卑自己“变丑”了,这个惭愧估计是从他幼儿园以后就延展至今,痛惜的年月长了,我们也就默认了他5岁前的气质和帅气,可以颠倒众生迷醉群芳——理论上只能称为“芳苗”。
文志鹏嘿嘿笑说:“哟?主要是怕我在这里当灯泡吧?”他黝黑的面庞上眼珠闪闪发光,象忽然跃出乌云的星星,或者爆出粗黑电线的几点电火花,吴佳的直率和爽朗,看来确实令他有些心动了。
我理解他,我是他大哥,崇尚精神恋爱(这是我不得不屈从民意的指责而违心的默认),可是他已经长大,不再是含苞欲放,而是郁郁葱葱,一触即发,套用那句名言“大的不吃,小的也要吃的吧?”我内心一片悯然愧然。可是,眼见到他这种蠢蠢欲动心痒难骚俗不可耐的表情,又让我有“旧时王谢堂前燕,落入寻常登徒家”的不谐感。
吴佳笑笑:“知道还不进去?一会我叫你的宝贝公主把开关给熄了,灭了你这灯泡。”
文志鹏笑得很甜,居然有点幸福感。有点象某些人,越被女子骂或者打,越觉得骨头发软变轻。
我咬着刚刚叼进口里的烟嘴,手指间转动着打火机,忍住肚里狂笑和胃里狂潮。
文志鹏瞅瞅我,终于带点不愿离开的恋恋之色转身进门,只是临走时忽然夹手夺下了我嘴上的香烟。
他潇洒的将烟含进自己嘴里,无视我一脸愕然的表情,刚欲点上,又从嘴上取开,诧笑着嚷:“逍哥哥,烟嘴上是湿的,你在吃烟啊?”
我头脑一阵晕眩,觉得他彻底粉碎了我的尊严,认真想了想我回顾刚才自己似乎并没有弄湿烟嘴,心知肚明他是在有意污蔑我以改变吴佳的价值观和顾客定位,一时却不知该不该反击,只能哭笑不得。
吴佳似乎并不在意,这使得文志鹏有些悻悻,转脸看着我们,脸上有些藐视。
吴佳径直走向我,我为了撇清径直问她:“老梅呢?”
吴佳平静的说:“他是你朋友,你还不清楚?”
这是句不算回答的妙答,我无话可说,瞥眼见到文志鹏的脸隐在门边,贼贼的笑,扁嘴摇头,似乎能听到他的啧啧声。
我有些尴尬,抽出根烟准备重新点上,没想到吴佳忽然夹手夺过,我吃了一惊。
她微笑说:“打火机呢?”
我试探着问:“你要抽烟?你应该有火机吧?”
吴佳摇摇头,这会她又添了些温柔,摇头之际,耳边鬓角发丝掠动,我心似动非动。
她说:“我不是职业烟徒。”
我不想反问她那为什么她要在这时抽烟,而且要选择抢我的烟,我迟疑了下把打火机递给她,她好奇的在手里抛动,却没有点上。
我很反感女的抽烟,可是历经诸事,我逐渐养成了见怪不怪的心神,至少这会是这种心情。我忍住内心的厌恶,佯装无谓的斜睨着她。

吴佳斜脸扬头,发丝如春风撩拨细草,在耳边晃动飞扬,我很少看到她这一面,有些妩媚和亲切,象正处青春的山口百惠,恍惚中觉得似乎这时才与她结识,以前发生的种种仿佛是与另外一个女子的故事,而不是在我和她之间。
打火机在她的手里凝住,她问我:“你喜不喜欢我抽烟?”
“喜欢”这个词似乎本来就有让人喜欢的成分,听到这个词就仿佛被催了眠般开始感染上喜欢的心情,就像中国人看见“笑”字觉得它就在笑一样。很少有人这么感性的问我,我心里悠了一悠。
我说:“不太喜欢。”
吴佳点点头,笑吟吟的把烟和打火机放回我的手掌。
我奇怪的望着她,她莞尔一笑,说:“其实我不会抽烟,我以为你喜欢别人抽烟。”
话中有话,透着一阵温热味儿,令我乏力,我摸了摸鼻子,注目四周碌碌过往的人流。有些暗羞的恼怒,觉得和她在面对街道和背对迪吧的处境里有被陷害和误解的暧昧之嫌。她专注凝视你时,可以无视周边任何事物,仿佛是用她个人的心境架起了一个透明的小帐篷,把我们与周围的时空分隔开来。
她似乎很享受很适应,可是我不舒服。
我再次问她:“老梅呢?”
吴佳转头看我,使我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她没有接话,只是抿着嘴注视地面,似乎若有所思。
我自我解嘲说:“我忘了,我问过的。”
吴佳指指身边一条小巷,说:“可不可以陪我去买盒酸奶?”
我心一松,慨然说:“没问题,买一件都可以。”
吴佳低了头一笑,这个表情很迷人,我忽然一阵焦躁,摸了摸自己后脑,想镇定心神。
我们慢慢踱向小巷深处,路灯下是一对男女在埋头接吻,女的穿白裙,背对我们,男的挤出一只眼睛,神色紧张又眼露凶光,可惜空不出嘴来威胁,否则一定会说:“看什么看?没见过接吻么?自己一边玩去。”
我很优雅的抬足缓行,夜风润肤,夜色清目,吴佳转头看那对男女,一脸好奇和忍俊不禁。和我对视,眼神很调皮,我想到那天与她在大学宿舍的情事,心潮起伏。
她开口问:“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还撞伤了我的脚。”
我想了想,是抱她进寝室时,她的腿撞上了床上铁栏,微弱的台灯光下她腿上伤,象藕上水痕,桥上月影。
那天我所说过的惹祸的话是:也许明天我们就会永远分开,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留下的印记。
她咬唇望我,目光似怨似诉。
这个表情慢慢淡去,明晰在目的是她对我笑吟吟的双眼。
我不禁问:“笑什么?”
她掩嘴指点着不远处那对男女,女的似乎伤到了腿,男的似乎伤到了后脑,两人都在检查着伤处,女的嗔怪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恶意的说:“谁叫他们在那里亲热?”
吴佳不太熟悉那里的环境,问我:“那里是什么地方?”
我敛笑说:“你敢不敢知道?”
她干脆的说:“不敢。”
我怔了怔,她已经买好了饮料。上前挽住我的手臂,我准备作势让开,却只怕伤到她自尊,只化为微微一挣。
她已经察觉,可是挽得更紧,她叼住吸管,笑嘻嘻说:“我只借用你的手臂一会,过会还你。”
她不介意,巧妙的化解了尴尬,我自然就更不介意,于是变本加厉问她:“用多久?租金多少?”
她沉默了一会,说:“就用一会,租金啊,我一会给你。”
被梅云淳发现的担忧和不适作弄着我,我的身体僵硬如铁,四肢如木,举步维艰。
她低声格格一笑,说:“怎么成僵尸了?走不动路了?”
我说:“你真是歪打正着。”
她问:“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并不粘人,挽我的动作也很自然,既不亲昵也不排斥,介乎于恋情和礼节之间。使得我无法抗拒,心跳渐缓。
她没有再深问,似一个知情识趣的人,我忽然质疑自己该不该告诉她这是哪里,或继续追踪刚才话题,不开口有些沦落意境的堕落,开口又唯恐破坏了气氛。
我不知道注重气氛是我从业文艺部长的职业后遗症,还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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