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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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锐把手里的烟盒抛上抛下,说:“一生富贵奢靡,为钱奔忙,他也许是想在晚年体验平淡生活呢?挑战自己的极限,看自己能不能对抗自己的优点?”
我疑惑:“自己的优点?”
王锐笑笑:“人总是怕染上恶习,其实,自己的优点往往能成为好习惯,人反而不容易察觉,有时候他们也应该试试征服自己的好习惯。习惯这东西,是人的枷锁。”
有如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我面前展开一个新的世界。既新鲜又警惕,这句话很可怕,可怕之处在于人如果挣脱所有枷锁,花心的戒掉花心,痴心的戒掉痴心,浑浑噩噩的戒掉浑浑噩噩,爱情将成为闹剧。戒掉一切,诚如他说,人回归潇洒的本我,可是,那样的人,就是是什么呢?不潇洒的人成为世人的坐标,效命于历史,成为恒星;既不潇洒也不偏执的人,成为星尘,混淆其中,痛哭着烦恼着快乐着兴奋着麻木着;潇洒的人,经历人生,感受人生,成为流星一瞬。
草木枯荣,星河明灭,天地兴衰,自生自灭,自由自在,都是人的观感意愿强加于它们身上的么?意愿普及持久,就成了限制它们自由的一种期望,有人去满足了这种期望,就成了“得民心者得天下”。有人与这种期望为敌,于是被碾得粉身碎骨,无论他本身实力多强。
恒星能一直给予,流星能引领希望,星尘呢,是恒星和流星间的灰色地带,是它们的诞生地和坟地。我们认为它们是一体,它们就是一体,象物体三态——固态、液态、气态;我们认为它们有分别,它们就有分别。甚至于我们认为它们在运动,它们就在动;我们认为它们在静止,它们就是静止。
这是唯心主义?还是,善与恶的交战?还是,世非绝对善恶,善如恒星;恶如流星;不善不恶为星尘?
我大脑一片混乱,又似乎格外清醒。
我忽然一笑,说:“其实,无论伟人凡人,都认为自己是潇洒,有些人崇尚结果,有些人崇尚过程,期望变化又对抗变化。求变的过程中,自然有喜有悲,有得有失。人生有限,为什么不多体验呢?”
我的大脑已经在时空中旅行了一大圈,不知道王锐是否破译,或是凭同样的心理历程与我同感,他果断的打断我四野铺张的思绪,说:“所以说,如果人不能控制自己**,就要尽快满足和尽量准备,否则,**就会无限扩大,最后,成为你对抗原来生活轨迹的最大理由!”
我若有所思的说:“我的**,就在于满足他人的**,当然,从身边的人开始。”
王锐赞同:“我是个商人,所以我也是。”
人有各式各样的**,立足当时的现实,有些是自我能实现的,有些是自我暂时不能实现的,有些是愿意他人代劳的,有些是愿意自己去实施的。
始终愿意满足他人**的,是恒星,偶尔满足他人**的,是流星。等待他人来满足自己**的,是星尘。
我们默契的发着愣,我的鼻翼忽然嗅到一阵清新的香,一只深黄饱满的香蕉已经凑到我的鼻下,令我一惊,小丽子格格笑着掠掠耳旁头发,红红夜灯酒晕般盛在她的笑眼瓷颊,盈盈诱人,她的乌云流水般的头发在风中飘拂,我不禁心颤,眼眶忽润。
我揉揉眼,瞅着王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自己的失措,小丽子姐姐般口吻叮嘱说:“一定要吃水果,你怎么和水果有仇似的?上辈子被水果砸死的?”
我左右对望,孤立无援,只得就范,王锐笑眯眯盯着我三口两口狼吞虎咽,似别有心事。
小丽子抱怨说:“去哪?我的腿都站酸了,不知道你们两个叽叽咕咕在聊什么,那么起劲?”
我嘴里塞满蕉肉,只作支支吾吾,王锐解释:“我和小弟在聊哲学呢。”
小丽子笑得打跌,临风摇曳,如杨柳轻舞,顿失端庄。王锐苦笑:“她始终认为我是个粗人。”我也只好傻笑两声迎合。
王锐玩心未泯,扭着我们去考察成都夜生活,我没有心情,小丽子没有兴趣,他孤掌难鸣,为难的问:“那你们说咋办?”
小丽子想去找个水吧策划旅游细节,王锐手里转动着车钥匙一脸无奈,我想溜去找陈重一伙,合久必分,看来鼎立之势人心所向。
**引领着习惯,这就是今天讨论的收获,我嘴里徘徊着牛味,喉咙里郁郁的闷着淤血般的红酒,似鼻血入喉未凝,地面反弹的余热和刮面的凉风交织着令我混沌惘然。想走又不甘,想留又无味。
小丽子瞄瞄我和王锐,通情达理的替我解脱:“杨逍,你要有事,先走吧?”
王锐温和得有些憨态可掬的笑容里似乎凸出了一股锋锐:“小弟,这样,把你朋友都请来怎么样?”
我眼前幻觉里一派灯红酒绿、杯盘狼藉的局面,已预知了结局,重伤初愈,我有些犹豫,小丽子欢然嚷道:“这提议不错,请你朋友一起来玩嘛,要耍不拢就各玩各的。”
我只好答应。
陈重不悦,看在我死里逃生的面上他欣然应允,语气有些做作的高兴,我厚着脸皮也没有多解释,权当病后迷糊。
陈重本没有这般小气的,只是他的大方介乎于他的地盘他做主的状态,若在他指定地方,一切好说,他会大方得花钱到自己身无分文,只能借钱赶公交回家。若是被人安排指令,他会受伤于自己的权威被挑衅,如山雨欲来,逆刮龙鳞,稍一不慎,便会借题勃然,小题大做。刚烈的梅云淳也常常屈服于他的威严,令人叹为观止。
他是我老大,从初中同班同学开始,他就一直想收编我,树立自己在团伙中的绝对威信,无论怎样,也只能取得势均力敌面服心不服的状态,他对梅云淳采取雷霆镇压手段,对钟岳阳采取亲和政策,对我则采取了怀柔政策,想纵容我娇气横生,妄自尊大,自取灭亡,但是他忽略了我惊人的清醒力和早熟的政治觉悟,十余年来,我们明争暗斗,呈不战不守、不和不降、不分不合的僵持局面,时间久了,我们这种收购和反收购犬牙交错、拉锯不已,谁知负负得正,反而相安无事。

我的一干兄弟席卷而来,有梅云淳、钟岳阳并不稀奇,可是居然来了那个令我头疼的吴佳,和另外一个圆脸红腮,匀称大方的美女,不由得令我咋舌。
陈重敏感的问我:“我们几个本来就在一起的,约你你又不来,总不能甩了人家噻!你觉得不妥,我们叫她们两个美女先回去。”
说实在的我确实觉得不妥,不过看到陈重真诚得没有破绽的眼神我小心翼翼的笑说:“如果她们要走,谁送她们?”
陈重说:“管他的,玩通宵嘛,晚了住我家。她们实在要走,叫梅云淳送她们,反正那小子乐意干这种差事。”
这是陈重令我羡慕得绝望的优势,他的父母极度民主,对他的朋友视若座上宾,我们在他的家里比在自己家里还任性,陈重是个变本加厉的人,无论家人再怎么热情款待我们,他总有看不惯的地方,甚至为了我们会和父母急,我们在他家里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无论是做客还是做晚辈,我们的待遇均属太过,反而常常在他父母面前作势拉下脸喝斥他出言过分。他在家里大度得很,从来不肯和我们哥几个有一句重话,即使我们有时不得不为了他对父母的无礼反指责或劝诫他,他从来不和我们分辨,哪怕那时他正愤然和家人出言不逊——为了我们争取本已超量的权益。
多么优秀的教育!极度聪明。
我常常黯然叹息,艳羡不已。
我抽空深深凝视了一眼陈重的梦中情人,那个红圆脸乌亮头发,举止落落大方,温婉老练的美女,我记得她叫周曼霞。
这个被老大称为周慧敏、张曼玉、林青霞三结合体“飘柔海飞丝”的美女,此刻用睿智的眼神颇有分寸的凝视梅云淳。
梅云淳的尴尬腼腆是进入我们这个圈子的陌生朋友第一时间暂放目光的最好平台,象客人走进房间,一眼就发现的最容易放置衣帽的衣架子。
看着他,总令人有种心定的感觉,因为他会比陌生朋友还害羞。当然,这种陌生朋友一定是异性,越美丽就越令他浑身不自然,象一颗含羞草在美丽的眼光中慢慢委顿。
遇到有敌意的人,等待他们的是梅云淳凶狠倨傲的眼光,不过,武林高手钟岳阳经常背后拆穿这种掩饰,笑讽这种眼神是“用骄傲的眼神掩饰自卑”。
梅云淳只能悻悻。他是个优秀的人,无论是成绩还是其它能力,均称天才,他具有卓越的学习能力,我教他写诗,只用了一个下午,他居然就能用成堆的爱情诗伤害自己可能有意思的女生,简称“用情诗砸伤你”。那女生上体育课时看情诗着了迷,低头沉思时误中标枪,他才痛下决心刻骨铭心的戒除了滥发情诗的习惯,因为没有盼到他陪护的受伤女生归校质问他时,他居然嬉皮笑脸说他只是为了练笔。这就好像是伤了人的身不算,还变本加厉伤了人的心,他的解释使得那女生的表现怎么看都显得象自作多情,要不就是没有文化,所以芳心尽碎下差点号召江湖朋友把他人间蒸发。
他错过花季,只好在几个老哥们的陪护下于星夜冷啤下在大家的安慰中沉浸雨季。他是个不懂表白的热心直肠汉子,潜意识里还是个被从小培养为神童的孩子,所以大脑里理当容纳情感的空间满当当地被充塞了智力题。他和我酷似,不过他的酷高于我的刻度,通常易把自己置身于左右为难的尴尬场地,往左,是身居清华大学研究生华丽光环的他的亲哥哥;往右,是无数个本该相恋却发展为他的妹妹的离去的女生;所以,他不得不在我们这群沦落的优等生和总是失恋的情圣中徘徊,静静感受相同相近的心声,独自咀嚼洞穿点破自己心事的句子,在热闹中享受黯然神伤的孤独。
他的骄傲只是一层壳,壳里是颗伤痕累累和脆弱的心,象一个核桃,一旦敲开,支离破碎;又象一只螃蟹,一旦去处武装,清嫩如水。
我体谅和理解他,总是鼓励和宽慰他,希望某种相似过的心态能和他一起共振,产生足够的回荡,能使他冲破自闭的障碍。
这不是他所想要的,他认为那是怜悯。
于是他往左,遇到完美无比如同天之骄子般的陈重,陈重毫不留情痛快淋漓的打击,犹如直接剥离他的硬壳包装,让他的脆弱暴露于凡尘,好促使他的真实;他偶尔往右,又会遇到淡泊沉静洞察人情的钟岳阳,钟岳阳笑弄人间的调侃,也无心的不时命中他的要害,透过他看似坚强冷傲的外表直击他的软肋,强大的压力总是致使梅云淳困窘讪笑,内心磨砺着无数把菜刀,自我煎熬。
这些人虽然古怪毕竟是故人,缤纷七彩,入眼成霞,很快融融一气,可是有一种惹眼的亮色刺激了我的视野。
那个人友好的朝我眨眼笑笑,她一件浅绿色的外套,下着一条泛白的紧身牛仔裤,脚下穿着一双咖啡色高跟鞋,跟并不高,显得她并不招摇。可是这样显得她的身材很苗条,曲线玲珑,底蕴不俗。
我不常看到她的腿,她翘起如两片蝴蝶翅膀的脚底曾令我心动,如我所测,她的腿不是她的骄傲,并非纤长秀美,可是很匀称很笔直,使得她象一个孩子,可爱亲切。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甚至有些泛蓝,她的鼻子很美,不象杨雯那种完美,却格外精致。
这个女子,是那种一见之下并不诱人,甚至有些平常的,每一次相见,却越来越诱人,象一个徐徐打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宝盒,每一格都会让人有新的惊喜。
她叫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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