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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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大吃一惊,可是我再次失算,虽然我自认为我是鲸鱼,可是海底毕竟还有我没有见识过的生物,她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光是这份沉默就已经令我反呛了口海水。
我失去淡定的望向她,她偏了头没有盯我,看架式准备逃之夭夭,我的快刀也好单刀也好,很明显就快师出无功。我有些急切,盼她看见,她却没准备瞥眼而准备起身。眼看要糟,不能顾及有逼问之嫌,我再度努力使声音清晰语调平稳用词准确,问:“你总要回答我啊?免得我自作多情。”
她可能从来没遇到这么厚颜的追问,可是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就像我的父母,只要有块“我们对你心是好的”的万能金牌,就可以不拘方式不顾感受横行无忌的肆虐关心,关心到令我心碎心悸。
我发现自己厌恶的方式用到别人身上,自己反有种幸灾乐祸的愉快。
传言牢狱里新犯人总是被老犯人欺负,当然,被欺的时候痛不欲生,义愤填膺,换他们做老犯人时,对下一代新来的照欺不误,乐此不疲,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军营里也是,学校里也是,单位里也是,人总是在心理不平衡的杠杆上来回起落,只是位置有所替换,熬到换位,就是出头之日,可以窃喜。当事者管他人评论病态也好,变态也好,总是乐不思蜀。
唐黎似哭似笑,我知道自己命中要害,在以前还有丝不忍,现在我几乎已经能忍住,享受着她的尴尬静候不语。
甚至我还想,要是她大哭一声破窗而出,我的表情,是否该瞪大眼尖起十指放进张大的嘴里,以临摹星爷做惊愕万分的表情。
她泫然欲泣,梨花欲雨,我大吃一惊又万般无奈,男人做竞技游戏,实在输了也可以考虑自刎和同归于尽,就算奄奄待毙,垂死挣扎,临死疾呼,以壮行色,也不失为一条挽回些须面子的良策。女人输了可以哭泣,完全不用考虑面子,使得游戏胜利者(一般是男方)顿失乐趣,反而自责,或者怜悯,一番自我陶醉和神圣后,无形中杠杆低落,身份陡变,地位颠倒,往往瞬间把胜利果实拱手让出,还安慰自己说:“我是为了美人放弃的江山。”当然,结局通常是江山没有得到,美人也翩然而去,不知花落谁家。
是否我看得太透,总是胜利,而失去乐趣?
游戏的真谛究竟是面子还是权力?
有种说法是:女人的瞳孔结构和男人不一样,女人的视野是圆锥形,男人的视野是圆柱形,所以在同一时间,女人对近距离的事物能够观察细致,男人对远距离的事物尽收眼底。一言以蔽之,女人的视野象猫,男人的视野象鹰,猫专修老鼠,鹰专攻兔子,是眼光问题,而不是口味问题。
所以,女人贪花样,男人贪多样。女人目光细腻,男人目光长远。
衍生的问题是,尚长远的人不擅经营面子,所以崇尚面子,尚细腻的人不擅经营权力,所以崇尚权力。面子是瞬间绚烂的,权力是长期维持的。面子在外,权力在内。所以一般情况下,男人授权女人,女人给男人面子。
那么,男女之间,是男人更重虚荣?女人更重控制?目光长而薄,刚强却脆弱的圆柱,目光短而阔,柔弱而坚韧的圆锥。
世间通常黑白循环,阴阳互融,我一定要偏执一端,是否肤浅极端?因而过于脆弱?
什么才是事与人的分界点?
有人说,偏执狂才能成功,赌气到最后,就成了争气,不争气的,就成了赌气;会耍赖的,就会撒娇,不会撒娇的,就成了耍赖。
唐黎究竟是在耍赖还是撒娇?
我和她在争什么输赢?是否我们所要,本不冲突?只是要限制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才会有矛盾冲突?
实力上的输赢,很容易判断和达成,感情上,如何论输赢?是谁比谁无情,还是谁比谁更能控制自己么?
实力上也要赢,感情上也要赢,是不是自己给自己设定的死胡同?实力上可以在占绝对优势的时候“不战而屈人之兵”,感情上也能么?

我比你无情,比你更能控制自己,因此你必须服从我,那样的爱情,能够称为爱情么?爱是一种软弱和把柄么?
爱而不计回报,甚至不表露出来,能称为爱情么?有意义么?
我们判断谁爱谁,难道不是谁听谁的么?
到底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啊?
抑制自己的恶性感情,释放自己的良性感情,是否可以称为爱?
那是真爱么?
无来由的牺牲和付出,不计回报不计代价的付出,就是爱么?
佛爱人,奉献自身;道爱人,任其自然;儒爱人,拨乱反正;耶稣爱人,为人赎罪。
佛会早死,道会逍遥,儒会扬名,耶稣会重生。
关键看人自我本心更追求什么,我的追求,是否太过混乱?
所以现实生活中优柔寡断,踌躇不决,反反复复,摇摆不定?
吴佳一度告诉我:“那不是你的错。”
可是,这会我觉得,好像自己有些错,不管是对别人还是自己。
因为我没有什么目标,所以常常敷衍和热心于别人的目标或愿望,可是一旦帮人成功,自己往往又惘然若失,因为常规上自己似乎该得到的,自己并不太在乎,所以没有得到。
可怕的是:自己往往又能全想得通。
因为那个目标本来并不是我的,我已经尽了义务了。
我到底喜不喜欢李丽秋呢?我开始抑制不住的怀疑。
父亲赋予我的强大自制力,使得我失去了自己的意愿,变成了一个没有个人要求或是极度压制自我要求的人。
他想把我树立成一个“君子无欲则刚”的人,可是刚则刚矣,我成了一柄无主之剑,认为自己的选择和期望并不重要,甚至失去了也不重要。
我不能奢望权利,自然就没有责任,没有责任,自然所有的事情都成了尽义务,所以,我最大的痛苦,是没有成就感,或者说,我无法珍惜自己的成就感和权利。
所以,我很难有自己坚持的东西,经常怀疑并放弃自己的追求。
我的**并不大,而是掩盖不住遇阻而碎的变成了很多碎片,小而多。
**小而多,使我软弱,事事半途而废,时时受人影响。
我望了眼顿失爽朗凝然发呆的唐黎,料想现在她心里一定五味混搅,水火交织,用来反攻或拦阻我的武器在大脑里尚未制造成功。
我的微笑撩拨了她,她准备张口反诘,我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她的声音,宽容的说:“不管怎样,我还是感激你。”
她瞠目结舌,欲嗔还休。
我奇怪的望了望她。
湿脚之恩?我料定她和我一样,正在肚里为我的这份感激定义定名,我忍着笑,却忍不住鼻孔里噗噗透笑。
吴佳柔而韧,这人却外强中干,柔得单纯,丧失还击能力,我不禁概叹。
唐黎默默坐了下来,终于一笑,找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打破僵局:“你一定习惯居高临下的对人说话。家庭条件好,小时候是个少爷吧?”
她认为自己的问题会令我难以应付,自信渐复,有些居高临下的态度,我笑了笑,答非所问的说:“看过《少爷的磨难》没?陈佩斯演的。”
她没看过,我们都找到了战役的转折点,我开始兴致勃勃大加编造放肆发挥创造性的给她讲故事,她神驰天外津津有味的故作专注的倾听。刚才不谐的气氛和尴尬的场面悄然化为冰底暗流,无声而去。
其实我早已记不起那部国产老片的内容,乘她无知,动情渲染,她似痴似真的应和,忽而概叹,忽而微笑。
到换班的人来,她才离去,为掩饰两人久处的痕迹,她恢复爽朗格格笑说:“这人讲故事还真不错,一会我叫姐妹们来听,小张最喜欢听故事了。”
临门回眸,她的眼神有些迷惘,黑白分明,又顾盼有情。
我摸着自己下巴发呆,觉得自己象一只辛勤的小蜜蜂,或空欢喜的猴子,不停的播粉采蜜,或癫狂满足于随摘随扔的玉米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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