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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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察觉我的眼神古怪,温柔一笑,目不转睛看着我。
我心里一阵毛躁,有丝患得患失,冲口而出:“梅云淳呢?”
她的笑容冷了下去,淡淡说:“你怕?”
我莫名其妙得想笑,根据这番对白,似乎我和她之间多了段莫须有的暧昧,但分明现在什么都没有。说没有我同样觉得昧心,似乎那段同枕之隐成了心底的雨后花痕,风吹日晒,依然鲜活。
我有点摸不着北的说:“如果我怕,你介不介意?”
她说:“那我走了。”她低头慢慢收拾行装。
我确实开始有几分惧怕了,但不是惧怕她的离去,而是惧怕她的不悦,问题是我不知道她的不悦是真有隐情还是故作姿态。
扪心自问,我确实有些重视她的隐忍不发了。
即使我置身事外,梅云淳这么直爽的汉子,能应对这么深沉的她么?
我再次冲口而出:“你要什么?”
这话太直,她果真有些介意了,她抱胸冷笑说:“你说我要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我有些悔,然则如鲠在喉,不得不发,我慢慢说:“我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我不想莫名其妙欠你或其他人。”
她非要辜负好意的问个明白:“其他人是谁?是梅云淳么?你干么不明说?”
我有些发呆,艰难回答说:“对。”
她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你们都是男人,那么小心眼?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怔怔问:“你想做什么事?”
她低头扭弄自己衣角,说:“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宽容笑说:“你怎么知道自己将来不后悔?”
她淡淡一笑:“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她的声音明快干净。
那一刻有阵风掠过她的发鬓,柔丝飘拂,拂过她眼角的笑,有些达然超然。我怔怔望着这个其语若偈的女人,她像片贴窗落叶在风中撩动,所有的事似乎她都经历,在她身上却不留痕迹,一切她似乎都明晓,又那么安详,那么平静。
我甚至有些钦佩她的超脱和达观了。
我被她的笑感染,情不自禁的点燃这些日子嘴角难得的微笑。
我心绪渐和的说:“你和我不一样,你不看未来,却自信未来。”
她专心看着我,我继续说:“我重视未来,却忧虑未来。”
她忽然很认真的看了看我,似乎鼓起勇气似的说:“你应该为自己而活,你不是谁的傀儡。”

我的头皮腾的一热。
我惊骇的望着她。
她勇敢的望着我,说:“是谁让你想爱不敢爱,想恨不敢恨的?他也是为了自己心安,如果你不能让他心安,你还有必要坚持么?一辈子都这样?你还想失去?”
我想狂笑着说她幼稚,却喉咙哽咽,只因为她说得不错,我失去李丽秋、杨雯,我想证明什么?
我不甘此生如此单调?还是想对某个人证明什么?是不是为了永远不认可我的父母?证明我其实可以为他们放弃我曾深深介意的东西?我用伤害自己来证明他们的错误,我的正确?
父母那样做,是为了让他们心安么?他们是否爱得太肤浅?或者,是我也不甘心我活得如此平淡?
我想要不敢要的生活是什么?我内心深处的**究竟是什么?
我有些恶意的问她:“要是我内心深处,是个对你所做的一切不在乎的人呢?”
吴佳似乎有些伤感却超然的一笑,说:“那是你的选择,至少,我们都选择过。”
我依然怀疑的说:“你不在乎?”
吴佳平静的说:“在乎有什么用?我们每个人最在乎的人,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一个,或许根本就没有,大多数人只不过凑合着过。你认为人会满足么?你能全满足别人么?”
我悚然坐直身子,为她的豁达心胸和恬然心情,我深深震撼。
我自认为自己能帮到很多人,却永远帮不了自己,这个相交甚淡,甚至我曾经遗弃过的女生,却简简单单影响到了我。也许,是我在她面前够自信,她够平淡,才能让我如此从容释放自己,没有顾及。
她也许是个什么也不想依靠的人,我是个希望摆脱家庭迫我依赖的人,我还想有很多人依赖我,然而,我的予和夺,迎与避,对于她,几乎全无影响。
我身边这样的人又岂止一个,宁倩不也是么?
用十五的招牌式语言来回答就是:热泪盈眶,不胜感激,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我盯着她沉默,沉默有时就是一种低含量的毒品,可以吞噬尖锐,稀释情感,象一片灰色,淡化和钝化我这边乏得象冰的白色和她那边浓得象酒的红色。
既连接两个世界,又拦阻即将交融的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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