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冷清清的马路，孤单单的身影，从西郊步行赶至两里之外的菜市口——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饮部，世语就在这儿替人卖早餐。这个弱小子害怕蛮无目的满街跑，没有今天便不敢想像明天是什么日子。他是那么怕饿、怕冷、怕孤单，因而被小吃部的丁老板“相中”时，他觉得什么大事都解决了。
他把这个暂时的落脚巢当成了“安乐窝”，尽管主人规定得压一个月酬劳，可他一点也不在乎什么，第二天就认认真真的做起来了。这儿是上班族的必经地，又是“菜蓝子”入口处，每天忙得两个伙计招架不及。开始几天，总是腰酸背痛，两眼昏花，也不怪，五点不到便站着了，至九时方得憩手，可不轻松。还好，下午没事，可安安心心的做条“大懒虫”。时间一久，也习惯了，早晨不懒床，站着腿也不酸溜了，倒是下午一大堆时间要打发真叫人紧张。
一日，晚上没事可做就去逛夜市，以往绝少有机会独自闲逛，总是三四个人拉拉扯扯，东游西荡，一人想吃什么大伙一块分着吃，谁想看什么，便一道停停看看。这使他常常羡慕独处走街的味道，想像中的好事总归是想像中的产物，一旦变为现实，一人逛街根本就是驱赶无聊时光，没什么乐趣可言。
“碰上熟悉的人该多好啊！”他总这样想，并常常有意搜索摇男晃女的市道。可是这个世上认识的人会是那么少，每回上街，总不见得。不过有一回总算让他碰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是白冰，只要是熟识的，就能产生亲切感。要不是白冰那么主动，这小子可能会笑一笑打个招呼擦身走过了。世语顺便想问一下新界的消息，不料白冰也向他打听。
“他——他没跟你在一块么？”世语问。
白冰说他一声不坑的早溜了，最后一面都不来见她。她说他是鸟，总要飞的；是箭，总有离弦的一刻。这是这个女孩子几日前突然挖掘出来的小秘密。
“太没有做人的原则了。”世语有些不平的相想。只是想想。一时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讨厌起那个大话精来。但他发觉女孩脸上不见半丝异样，也就替着高兴。“你——你能一下子摆脱他，我觉得很好！”
白冰一向了解这个整天锁着眉的男孩，其实心底总是替着别人快乐。于是便向他笑笑。
“他一次也不曾找你吗？”后来世语又问。
白冰说新界只主动找过她一次，就是把欠她的钱一分不少的归还，另外一本正经的说了些表示谢意的话，最后说他可能将离开这儿了，至于去哪里，干什么，尚不能说清楚。那次见面前后共持续十多分钟，临走时女孩问他，“你会把我们的过去作为你今后的回忆，永远伴随着么？”
“……也许会吧……可我非走不可！”他走了，在她当时看来，这个人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后来想想也对，鸟儿应该有自己理想的天堂，箭儿也有它未来的目标，他不会这么无拘束的荡下去的，他们不可能永远立在同一个支点，就像“百川归海”，总有一天会结束。
“你近来好吗？”女孩终于开始问他了。
“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就很开心了。”世语想了想说。接着告诉她目前的生活状况。这个世上没有人像他那么年轻瘦弱却感触会有那么深的，他说他生命不久，却已深触到人生会有太多沉浮，就像一波海水，几乎没有平静的日子。
“你可以再找一点下午的工作，这样就会踏实多了，还能存点钱呢！”白冰说。她刚才见他的那些表情，着实替他担心。其实有些东西在他脸上或身上来来去去，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了。
“我能上哪儿去找呢？”世语最怕找工作了。
我留心着，说不准可以帮你一把呢！“她笑着说。白冰除了对大话精稍稍野蛮点，别人通常能见她的婌女形像，世语更甚之。
“你想过回家吗？”白冰无意中问起。
“回家？”没想到这个孩子深深的茫然了，“家……”他差点说出家是什么或者我想家吗？但马上又回转过来，因为他是有家的，家里有疼他的父亲和堂哥，还有母亲，弟弟……这个家应该是美满的，只是在遥远的湘西。
那晚，他们边走边聊过去很久。在世语印象中，白冰没有新界认为的那么让人讨厌，他就是喜欢她，同情她，乐意跟她一起说话。不知为什么，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产生恋恋不舍的感觉，分别时，他目送她娇小的背影伫立好久好久……又不知为何，那晚孩子的心情突然弱到了极点，回家怎么也睡不好。“我留心着，说不准能帮你一把呢！”他老是想起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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