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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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乳交融
喂婴儿牛奶时,一般都往奶中对水,被水稀释的牛奶再喂婴儿易消化吸收,不至于伤食和闹肚子。水对多了奶变成水,不利婴儿健康成长。那么,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可谓;鞠躬尽瘁。如果草都没有了,牛吃不到草便也不产奶。
听我母亲说她二十岁嫁到老杨家,这是一个穷得叮噹扇响揭不开锅的家庭。一九四六年的春节过后,父亲与母亲结婚,不到一个月父亲当八路走了,撇开母亲一个人伺候全家老小。我的爷爷很有心计,几个大烟泡给我姥姥敬上,姥姥就动了心,答应把女儿嫁给杨家。爸爸娶我妈的那天整的也很像样,可一切都是伪装的;结婚后不到三天,妈妈带的金饰物就被爸爸要去还给了人家,原来都是借的。不要说这个,连爸爸当新郎的那身衣服,都是奶奶用白布泡进锅底灰的水里染的,布凉干后裁衣服做上给我爸爸穿,居然成了新郎的礼服。母亲给爸爸洗衣服时,手指被染黑。母亲个子小,体力不是很强,面对家务活有些力不从心。做饭很简单,搅些包米面糊糊,锅烧开后把面糊倒进锅内,用饭勺搅匀面汤,再扔进一把泡过的干野菜(苋菜),开锅后稍微熬一熬,野菜包米面糊涂粥就做好了。吃饭没有咸菜,想吃大葱沾大酱也没有。整个家务活都由母亲一个人去干,扫地、擦桌子、洗碗筷,抹柜子,连全家人的衣服都是我母亲来洗。这一年,我太奶五十七岁(陈璎),爷爷三十八岁(杨永清),奶奶三十六岁(冯国英)。二叔十五岁(杨学栋),大姑十四岁(杨秀芝),二姑十二岁(杨秀霞),1947年三姑一岁(杨秀芬)。(在二姑的身下我有一个三叔,是奶奶在野地里生下来的,抬头见一只大鸟,名‘老等‘,我三叔因老等而得名。一九四三年他七岁时,被日本人拉粮的胶皮轱轳大车压死,白胖胖的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压死后被日本人踢进沟内,围观的百姓有认识这孩子的,就偷偷地告诉了杨家人。爷爷与奶奶飞也似地跑向了出事地点,日本人拉粮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爷爷把老等抱出壕沟,看着七窍流血的儿子,失声痛哭。奶奶见到后,号啕大哭,哭得晕死过去。围观的百姓上前劝说:“你们两口子都别难过了,孩子已经死了,找地方埋了吧!日本人惹不起!”事后,在邻居的帮助下,把死孩子埋在了安达的北门外。)待母亲伺候完老小,包米面粥已被喝光,只得挨饿去给学生(母亲在安达第一完全小学教书)上课。午休,饿得无奈,只有到舅舅家找口饭吃,安达老字号的“保行永”药店是我大舅老爷开的,旧时当人们提起李凤桐药店,安达人没有不知道的,母亲婚前与姥姥住在“保行永”药店。
进门的妈妈对我姥姥有气无力地说道:“妈!给我找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当时的大舅老爷家生活比较富裕,吃喝是不缺的,还没等姥姥下地端饭,在里屋吃饭的大姨开了口:“老姐,快上小屋来,咱姐俩一快吃!”她是我妈妈的舅表妹,叫李莲洁,比我妈妈小两岁,称呼我妈妈为老姐。大姨爱吃香的食物,饭桌上的菜盘中有烧大肠和酱牛肚,她的手中拿着“扛子头”饼咬一口,就着肉菜吃。妈妈不喜欢吃荤,一生烟酒不动,只爱吃土豆、葱、白菜、香菜、辣椒沾大酱。(晚年信奉主耶酥基督教),这也许是妈妈长寿的原因之一。大姨没有活过母亲,晚年酗酒抽烟,2○○○年病逝于哈尔滨。大姨有一个妹妹我叫她老姨,还有一个弟弟我叫他老舅,他们的奶奶就是我姥姥的亲妈,我称呼太姥姥,她老信奉主耶酥基督教,一九五九年病逝于哈尔滨。大姨从小天生丽质学习成绩优秀,而且歌唱得好听,满洲国的流行歌曲,没有一首是大姨不会唱的。要说人长得漂亮,大姨就是安达女人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人。现代影视和现代文学中经常听到和看到“白马王子”这个字眼,有谁要是知道哈尔滨友谊宫礼宾接待处小车队队长王旭光,他才是真正的白马王子。大姨就是王旭光的妈妈,她一生生有三男三女,我的这些表哥、表弟、表妹(王玉玲在广州冰花酒店任客房部经理,王玉琦在深圳老干部处,王玉梅一九九六年在深圳病逝。)各个长得漂亮,而且个子高高,他们肯定是随了姨夫,姨夫就是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的人(2○○3年春节病逝)。
妈妈有一个姐姐,是异父同母所生,我的这个大姨嫁给了一名中医先生,名叫矫丰德。母亲六岁时就没了父亲,这个大姨婚前有姥姥带着,娘三个的生活十分清苦。一九一○年,姥姥十八岁时嫁给了青岗县一个姓高的人家,生过二子二女都没有成活,有月科抽风抽死的,有想奶奶不吃饭想死的,还有病死的。一九二○年生育一个女儿后,丈夫夭亡。这高氏家庭的子女没有教养,姥姥的小叔子看到哥哥已死,来到姥姥家谩骂无休,说姥姥是“刑夫克子”的“丧门星”,并扬言要卖掉姥姥使钱花。他带着一些人把姥姥家值钱的东西一掠而空,由大车拉着东西他策马扬鞭。姥姥被吓得大惊失色,敢怒不敢言,事后姥姥抱起女儿逃向安达。一九二五年,经安达五洲大药房(安达最有名的大药房)的老板韩景波介绍,姥姥嫁给了比她大二十一岁的王德仁,一九二七年农历六月初二,姥姥生下了我的妈妈,取名王文珍。王德仁先方老婆生有三个儿子,妈妈称他们为哥哥,这方的叔伯哥嫂中,有一个妈妈叫六嫂的人甚是心狠毒辣,姥姥二婚来到老王家倍受歧视.妈妈七岁那年,姥姥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天增。孩子满月后,一家人欢天喜地。天有不测风云,不久我老爷得了一种怪病,后肩背上长了一个馒头大的肉瘤,破口处向外冒着脓血,当地人称这种病叫“搭背”。由于没钱治病,老爷自己拿起快刀往下旋肉,他疼痛难忍,老爷大叫:“快来帮我!”姥姥只得上前帮忙往下割除烂肉。后来老爷的伤口感染,脓血增多,处理不干净而发高烧死亡。小天增九个月的时候,姥姥出门,让大姨照顾小天增。姥姥出去久了没有回来,小天增饿了开始哭闹,当时的小天增躺在一块木板上,十四岁的姐姐站在木板旁没了办法,就用棍子敲着木板哄孩子,开始时还可以,孩子听到响声不哭了,后来孩子不干了,哭声愈来愈大。姐姐想起了妈妈的旱烟袋,跑进屋装了一锅烟点着抽起来,她在嘴中咀嚼着,走到木板旁,吐到了孩子脸庞的木板上,孩子看到浓浓的白烟泡,张开嘴笑了,与此同时烟泡破灭被孩子吸入口中,小天增被烟呛得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青紫。姐姐一时没了办法,抱起小天增用手急忙拍打孩子的后背,一阵拍打过后,孩子的气已是极弱了,随着孩子肛门的几声排气,小天增咽了气。姥姥回来看到后,心里一阵悲痛,她用大烟水去喷小天增的脸面,但无济于事,这种应急的办法没有救活孩子。大姨蜷缩在墙角,眼泪扑拉拉往下掉。姥姥抱起已经绝了气的孩子走出院门,几只野狗围上来,一阵功夫小天增就被野狗吃了。姥姥一生嫁了两次男人,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只活了两个,一个是我大姨,一九七○年,五十一岁时病逝。她们姐妹当中,现在只剩我妈妈一个人了,她仍然身体健康,已经八十岁了,今年的农历六月初二,儿女们要在大庆最好的饭店为老母祝寿!
姥姥的生活接连不断地遭受致命的打击,不得不使她冷静下来深深地思考,她找过阴阳先生,阴阳先生说:“女纯阴(指阴阳五行)必寡,再嫁再死男人,一生无儿。”姥姥听到后心里一阵悲哀,百思不解地低吟道:“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不嫁又何妨,我一个人领着孩子过。”那以后姥姥横下心来,打消了再找男人的念头。姥姥四十二岁开始守寡,一九七六年一月三日,正当举国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怀念周总理的时候,姥姥于当日晚咽了气,享年八十四岁。哈尔滨的大姨、老姨做火车赶来,参加了姥姥的葬礼。妈妈长到十三岁,大姨出嫁了,姥姥带领我妈妈一个人过日子。冬天,没有人打烧柴,火炕彻骨冰凉,晚上躺在炕上直冻鼻子,四面的墙上挂着白花花的霜。盆中的水放一宿第二天冻成冰坨,白天在南窗下再把冻成的冰坨晒化成水备用。入冬前的大葱只买两根,做菜放一点。连点灯的煤油都买不起,晚上摸瞎呼,娘俩就是在这种条件下相依为命。在我父母的亲人当中,我确信我的姥姥是人生命运中最为悲惨的一个人,这也是我以后为什么要那么孝敬姥姥的原因之一,这种情感早已超过了我对自己的妈妈。人的一生什么都可以舍弃,只有情感这东西抛弃不得,不管是对死了的还是活着的,在他们活着有难的时候,应该做到对人问心无愧。缅怀死去的人,你才知其“伟大”的真正涵义,感知自己的藐小,去体会人生的价值。“穷”与“富”并不重要,关键是你的道德修养能不能在真善美中完善自我,而心入“高境”。钱固然重要,但不是全能的。有的人认为有了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得到,那你就错了。在当今高速发达的社会中——物欲横流,购买疯狂,钱只能使你得到物质财富的享受欲,当金钱美女汽车别墅,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旅游度假,出国观光,青睐人妖艳舞,走私贩毒,拐卖人口你都拥有过之后再干什么?你后面的命运跟着什么你都不知道。即使逃脱法律,没有一个文字记载你的这些,你不觉得内心恐慌之下空荡荡而惶惶不安吗?钱可以买官做(能不能胜任?),也可以买到假文凭(会不会说外语,有没有真才实学?),但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说错了话被人耻笑,办错了事被上司数落,心里是否羞愧难当。偷税漏税,贪污受贿露了馅吃官司是要蹲大牢的。即使钱万能,它能买来情感吗?能买来家庭吗?能买来健康长寿吗?能买来一个人头脑中宝贵的东西和伟大的思想吗?能买回死去的人吗?能消除你的忧虑和痛苦吗?能为你“书碑立传”吗?没有人知道你曾在这世界活过享受过。即便能,也是虚假的,会被无情的历史的铁笔剥得体无完肤。你买到的东西都是死物,没有情感交流。有活的也是宠物,你得为它打针吃药,提心吊胆地担心它死去。当有一天你成为鳏寡孤独的老人即将变为落叶的时候,人的精神财富和身体健康多么地重要,你才会明白人的一生应该追求什么。所以我奉劝人们,不要去追逐(违法的)金钱,钱对人而言后面跟着无穷的灾祸,能生活下去就足够了。人应先修德做人再走人生,“释伽牟尼”就是这么做的(给他帝王他都不做),修成为历代佛祖。在国法之外还有一种天意之法,这就是被人们称为的天道之法,人无法看见它,他灭人刻不容缓。被现代哲学认为:自然现象、地壳变迁,天灾**。(仅这三点已经包罗人生万象,想从人生命运的迷宫走出,“圣经”、“佛教”、“易经”、“道教”不无道理,永远诱发着蓝色的幽光,带有神秘的光环。)从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物种变异的进化论;人类不得不承认人与其它动物一样在演变,遵循着弱肉强食,死而成灰,自然淘汰的自然法则。“圣经”是一部神灵的天书,让人做好事不要作恶事,坏事做绝神必审问你。“佛教”让人修行做人(国家现珍藏经典两千多部,民间流传的通俗易懂的只是小册子,至于里面六道轮回中的因果报应,不正是人的真实写照吗?佛学的博大精深是人难以领会其意境的。),佛书中的鬼蜮世界只不过是高贵与低贱的一种反衬罢了。做好事升天堂,作恶多端下地狱。人生是短暂的,命运确如此差异之大,或许带有某种上天的神煞符号,“易经”为人解开了命与运的关系,阴阳五行。用刑、冲、化、害、合,喜、用、益、忌、闲(术语技巧),观大运、流年论吉凶,术高论者应验极高。让你把握最佳天时地利人和做某种大事情。如命带重大灾难危及生命的,最后他们用‘神学‘,“佛教”,“道教”为其趋吉避凶。你不按着他们说的去做,将必死无疑!谁也救不了你。所以人要先研究人生的学问把握住机遇再挣钱,那才叫“取之有道”。如果你是个先富后“乞”之命,就不要投入了,得不偿失。人们在做买卖失意后赔了本,打麻将中输了钱,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时,往往会悲观地说:“点背”,注重在一个“点”字上,说得过于简单,其实不然,这个“点”正是命运使然。你不知道什么是“命”,什么是“运”,有何胜战的资本去做生意和赌钱,如果你是个“财星被合去”的命,头一次买卖挣的钱要在以后的投入中老本被翻光,再搭上些。赌钱也是如此,第一次赢十块,下次多输点,所以命为贫寒之士,要远离盲目的投入和赌钱。当你谈这些时,准会有人这样说:“你会算卦呀!”仅仅“算卦”两个字,就是给你的最高评价了,就这么简单。哪还有了“度理可知幽微之妙,度性可知生死之理。命贱可以德修心得炼,知贵可获福禄财官天机。”

我的爷爷在依安县垦荒并无收获,家搬到安达后也是糊里糊涂的过日子。他老的头脑特别地好使,走南闯北的地理地形是他老脑子中的活地图,各地的风俗风土人情被他老摸个透,做小买卖有“赔”有“挣”,尽管长年奔波在外,并没有给家庭带来多大的经济效益。解放初期的东北还在隐隐的伤痛之中,哪里有百姓的稳定收入,爷爷全家还是靠卖卷烟,卖炕席,倒腾点小买卖,偷偷地卖点大烟泡维持生活。1946年的“反奸除霸”,反“窝主”,“打匪分匪产”的斗争,在黑龙江大地风起云涌,许多城里的恶霸,胡子头,罪大恶极的国民党警狱被枪毙。乡村的反霸斗争更为激烈,老百姓在农会的组织下,声势浩大的参加“反奸除霸”的斗争。许多乡坤地主被打倒,公审大会上,农会的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去烙地主恶霸的脊背,随着被烙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刺鼻的人肉烟味弥漫散发在公审台上。老百姓群情激昂,高喊道:“烙得好,疼死他们!”地主恶霸在农会人的持枪看押下,几日后又被压上公审台,进行揭嘎巴。地主恶霸疼得大声叫喊,无济于事,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嚎啕,一张张血淋淋的带些烂肉的嘎巴被揭下来,恶霸们疼得昏死过去,台上几处这样的事在同时进行。待恶霸们醒过来后继续挨街游斗,斗够了都枪毙完事。迫于形势的紧张,我的爷爷有所收敛,不敢倒腾大烟泡了,整天在家不出门。我的母亲下班后,也帮着家庭卷烟和编炕席,尽管如此地努力创造,也卖不了几个小钱,因为那个时期的东西是十分低廉的。这些还是小事,碰到胡子来抢,你什么都没了。当时的黑龙江被称为吉江,几乎都变成了胡子的窝(一九四六年**的部队在东北作战时曾遭到过胡子的干扰,这些胡子打完就跑,使**大伤脑筋。),老百姓担惊受怕,惶惶不安。
1947年的冬天,我的三姑躺在悠车子内饿得大哭,我的爷爷在外面忙活了一天回来,进了门听到孩子的哭声,气不打一处来,他冲着我的奶奶喊道:“孩子饿得直哭,你咋不管!”
奶奶正在干活,把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回绝道:“我没有奶喂她,要管,你管!”
爷爷看到柜子上的奶瓶,气愤地说道:“奶瓶里不是有奶吗!你怎么不喂她?”
“那点能够吗!你知道她一顿要吃多少?”奶奶用手在指问爷爷。
“往里对水,我来喂她。”爷爷抓起奶瓶往里面对着凉开水。当爷爷把奶瓶的奶头伸进我三姑的嘴里,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一阵功夫,奶瓶里的奶水被吸个溜光。
爷爷喂完孩子以为无事了,帮着奶奶干活。
我的太奶从北屋的炕上下来,边走边说:“永清,你这不是在糊弄孩子吗!一会儿尿一大泼尿,她又饿了。不行,我给她熬点包米面粥喝吧!也顶饿。”
我的妈妈看到老老太太都下地了,还要做饭,急忙起身说道:“奶奶,您老进屋去歇着,我来做包米面粥。”
我太奶看没事做,就从悠车子中抱起了我三姑,想把她一泼尿。
奶奶说:“妈,把把她,看尿您身上。”
这时我太奶只觉身上热乎乎,她笑了,说道:“不用把了,都尿到我的身上了。”
晚上真的来了胡子,挨家逐户地敲门,不开门就放枪,老百姓只有开门任他们拿东西。胡子敲开了我爷爷的家门,土匪们手举着枪拥了进来,爷爷抱拳向胡子们说:“各位三老四少,寒门清贫,恐怕不如兄弟们之意,还请别处寻富吧!”
几个胡子进屋看了看,实在没有东西可拿,一个胡子从墙上摘下了我爷爷的一件破羊皮上衣,笑着说:“这个收了。”
爷爷赔笑道:“献上,献上。”
又一个土匪正在掂量柜子上的奶瓶,爷爷用身子挡了挡,那土匪把爷爷推到一边,抓过奶瓶往怀里一揣,说道:“这个也收了。”
爷爷急了,说道:“这个不能献上,还给孩子喂奶呢!”
胡子们不由分说,把爷爷推倒在炕,一溜烟跑出杨家。
我的太奶和我的奶奶还有我妈吓得躲藏在北屋的小炕上,三个人依偎在墙脚,她们大气不敢出。胡子们闯了进来,看到三个女人和一套被褥,有一个土匪说道:“瘪子!瘪子!”说完他们离开了北屋。
爷爷看到胡子们走了,愤怒地说道:“这帮王八蛋蹭地,拿啥不行,把奶瓶也……”爷爷气得不等把话说完,我三姑饿得大哭。
我太奶对爷爷说:“要是你爹活着,他们敢来吗?”
爷爷用低落的声调说:“土匪们拿啥,这个家庭啥也没有了。”
我三姑哭闹了一夜也没吃到奶,包米面粥没有奶的味道她不吃。爷爷一宿没合眼,早晨拿起破罐子出了门,他来到了老郑家(我奶奶的妹妹家,我称姨奶。),对早晨打扫牛圈的我的姨夫爷说道:“妹夫,忙着呢?小山东子(小名)断奶了,饿得瞧叫唤,挤没挤牛奶,给罐点。”
姨夫爷把扫帚扔到一旁,搓搓手说道:“姐夫,不瞒你说,这几天牛没喂上去,挤不出奶,你看那牛犊子都饿得爬不起来了,我正为牛的草料犯难呢!”
爷爷离开郑家心情不快,随手把罐子扔了,罐子在墙根的石头上破碎,他脸上的愁绪渐浓。
妈妈看到爷爷一脸的不高兴进了屋,上前问道:“爹,要来奶了么?我点火煮一煮。”
“还要奶呢,罐子都让我摔了,老郑家没奶!”爷爷没好气地说道。
妈妈说:“您老先别着急,我上午十点多有节课,先上学校请个假,我去舅舅家想办法。”
爷爷听到妈妈的话,脸上有了笑容,说道:“小山东子这几天没吃啥奶,再不吃奶也就快饿死了,国英!看看孩子还有没有气了。”爷爷和妈妈说了一半话又向奶奶大声喊。
奶奶在屋里说道:“有气,还喘着呢!”
我三姑哭了一宿,现在睡着了。
妈妈来到“保行永”药店,正看到我姥姥和我大舅老爷在给顾客抓药,她打过招呼,进了里屋。
姥姥抓完药,进里屋问道:“文珍,你来有事吗?”
妈妈把杨家的情况向我姥姥说了,又唉声叹气道:“那个家我真是没法待了,一天三根肠子闲两根半,啥好人在他们家都得饿死。昨晚上还跑胡子,妈,我大舅家没事吧?”
妈妈的舅舅进来说道:“咋没事,你看那墙上的一溜沟,就是昨晚上胡子拿枪打的,土匪们大声嚷嚷;‘别梁子①这里是羊牯②,’还真是朝着这儿来的,事先被他们踩了盘子③,我让谁也别吱声,硬是不开门,他们放几枪走了。文珍,你怎么没去教课?”
“大舅……”妈妈说到这儿看着姥姥。
姥姥说:“凤桐啊!这都怨我,把孩子(指我妈)推进了火坑,文珍的小姑子断了奶吃,刚刚六个月,孩子饿得都快没气了。”
我大舅老爷说道:“外面的仓房里还剩两个奶坨,都给老杨家拿去吧!拿块猪肉,再拿些米面土豆白菜粉条干菜。”
妈妈找了一个棉垫子把土豆包上,雇了一辆人力车拉着东西回老杨家。
杨永清看到儿媳妇弄回来这么多吃喝,心里自然高兴,急忙喊家人卸车。他感到风回路转杨家又有救了,笑说道:“文珍,多亏你了,进屋陪我娘歇着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爹,我去学校了。”妈妈没有进屋。
①别梁子—砸窑劫道②羊牯—抢这里③踩盘子—事先被打探盯住
“哦,我都忘了,你赶紧去学校吧!让秀芝(我大姑)把午饭给你送去。”
妈妈走后,爷爷对我二姑说:“二丫(小名),去上老郑家把你姨父找来,说我请他喝酒。”
“爸爸,行!”杨秀霞蹦跳着小辫一撅一撅的跑去了。
爷爷心里想:“你的牛早晚有产奶的时候,再过半年小山东子该戒奶了。”
“保行永”的这些东西救了老杨家大驾,使后面的粮食能接济下来,妈妈成了杨家的救星,倍受小姑子们小叔子的爱戴,也得到了老人的尊重而另眼高看。
冬天,爷爷对我二叔说:“二小子,把推车子拾掇好,明日一大早跟我去打烧柴。”那以后,爷爷带着我二叔天天去打烧柴,所去之地是安达东北方向的“糜家围子”,离安达二十多里路。爷俩打完草装车,一捆一捆的码好一层一层的上垛,我二叔在车上码垛,我爷爷在车下用羊叉叉草甩到车上,装满车后,爷爷扔给我二叔一根绳子,二叔把绳子在草上拦腰杀紧折几道再杀紧,爷爷拽紧绳子绑在车上。我二叔从车上跳下来,爷俩吃几口干粮(吃喝包在小棉被中),喝完水就要行路了。爷爷猫腰去架车,二叔说道:“我架车,我长大了,您老在后面扶着就行。”爷爷心疼我二叔,说道:“这路坑坑洼洼的,你没有经验,还是我架吧!”二叔也心疼我爷爷,语重情深地说道:“您老就干点轻的吧!这么远的路就够您走的了,再拉车身子会撑不住的。您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兄弟姐妹已经操劳过度,再不能让您劳累了,现在我真是想我大哥呀!”爷爷看到我二叔尚未成熟的脸上似有一丝哀愁,他了解我二叔的苦衷,便说道:“你大哥当了八路军,家里的重担都落到了你的肩上,不轻啊!我二儿子真是懂事了,长大**了,明年家有钱,给你说个媳妇。”二叔的脸色微红,急忙说道:“不忙,我年岁还小。”我二叔架起车,爷爷在后面推车,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拉,道路高低不平,小草车在茫茫的雪原中晃动。爷俩柴打多的时候就给“保行永”送两车,其余的到集上去卖。不打烧柴的时候,爷爷和我二叔去给拉圆木的人力手拉车拉小套,久而久之,家庭生活有了依靠。这年的年前,杨家卖了二十七领炕席,十三箱卷烟,所卖的钱买回了过年的备品。一家人欢天喜地,准备过大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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