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计划生育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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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铁算盘把正房腾了出来,他们一家子先搬到厢房里住,反正是一个月的事儿。
一块住进了八个,一屋四个人。当然,狗驼也是其中的一个。这些老爷们儿哪像是做手术的,一个个的都是嘻嘻哈哈走着进屋的,跟平时就没两样。好在东西两个屋都可以住,要不还真住不下呢。哪家爷们儿做了,哪家媳妇儿把铺盖搬来。临走都跟东头妈说句话:“东头妈,俺当家的交给你了啊。”“放心吧,肯定喂饱,吃胖,长膘。”
这群老爷们儿自是享不完的福,天天有肉有菜地侍候着,吃了就睡,醒了再吃。一天天的啥也不干,饭量可是一点儿也不减。
没事儿哥几个就躺着交流交流。“做这玩意儿真快啊,刚打了麻药,没用几分钟就完事儿。”
“还说呢,这几分钟就把下一代的念想给断咧。”
“这回可是有枪没子弹咧。”
“瞎扯,有没有子弹你就不会摸摸。”
“摸啥摸呀,都属于臭蛋。”
“我说你们都有那么点儿意思没有。”
“你说也怪了,原来吧,十天半个月搞一回实弹射击,现在可好,觉着天天的都上着堂顶着火。”
“说的是呢,你说也没个靶场啥的。”
“你咋这没成色儿,不就一个月的事儿,到时候你使着劲儿的耕地播种,也不用害怕种出粮食苗来。”
“勒勒勒,勒勒勒,猪食来了。”一到吃饭的时候,东头妈都这么叫。
“东头妈,咋这整我们呢,猪哪有分被窝的,那你们家不成猪圈咧,再说了,你当母猪是咋地。”
“哎呀,还说呢,一人一个碗在被窝里趴着吃,就跟端着个猪食槽子似的,叭叽叭叽地吃,你说你们是啥,吃完连槽子都不刷。”
“是爷们儿呗。”
“啥爷们儿,就是骟了的肥猪。”
“……”
狗驼可不敢开这种玩笑,不是不想,东头妈按辈份可是婶子。
卫头因为他妈做熟好吃的饭先去喂这些大老爷们儿,看着生气,听妈“勒勒勒”的叫,他就拿手抓玉米粒儿往炕上扔,叫着:“加料啦。”惹得东头妈笑着骂:“死王八犊子,出去玩儿去,这帮猪也是你喂的?”“东头妈你咋又整这个呢,还不如给我们炒点儿棒子让卫头扔呢,也能解解馋,你说这生棒子粒儿扔的,满被窝都是,咋睡觉呢你说。”
侍候老爷们儿就是省事儿,比侍候那些个老娘们儿可强多了,东头妈私下里为自己拿的主意高兴。只有一件事,是东头妈没有想到的。公社卫生院的大夫在第三天的时候来了一回,说是观察观察,化验化验。每人发个小瓶,小瓶上都写着名。
大夫说:“来来来,一人一个,快点儿整出来。”
“这是干啥呀。”
“大老爷们儿这都不懂,快点儿。”
“我说大夫,你看这事儿,哪有在这儿整地。”
“就快点儿吧,我这儿还着急呢,得立马儿送到卫生院去。”
“这活儿我都二十年没干过咧。”
“是呢,你先整。”
“整就整,省了憋着。”
“这事儿整的,还不如回家找媳妇儿呢。”
“哈哈。”
这以后,东头妈只要是看着大夫来就躲出去,早知道有这事儿还不如叫那群老娘们儿来呢。东头妈找虎头妈呆着,说说这些老爷们儿没出息的事儿,妯娌俩就哈哈乐一阵子。东头妈要是跟其他老娘们扯闲篇的时候,有的老娘们儿就说了:“东头妈,你可小心点儿身子,养这么多老爷们儿。”养老爷们儿就是养汉子,这养汉子可是老娘们儿最不喜欢听的。东头妈一听就开始反击:“撕了你的臭嘴,等到你家爷们儿着试试,看我不把你家爷们儿命根子撅下来,给你炒盘菜吃,让你守半辈子活寡。”
没过多少天,有的老爷们儿吃完饭就偷着跑出去。能有啥事儿,就是回趟家,说是回家拿烟,没烟抽憋的难受不叽的,至于回家都干啥了,哪也不知道,反正是去一回就得个把钟头。狗驼是第一个回家拿烟的。也是,从做手术开始,医生就告诉了,不准抽烟,不准喝酒,不准……这三不政策实在有点儿损。反正是大夫不能天天看着吧,再说了,回家拿烟哪也管不着,回来还是接着吃,接着睡,醒了再吃。狗驼的烟抽的多,加上大伙帮他抽,所以他回家拿烟的次数也多。这烟抽地,就跟烧湿柴禾一样,屋里全是烟儿。
虎头妈就着娜娜去城里的空儿,把娜娜穿的小衣服都洗了晾上,等明儿虎头就该把娜娜送来,得穿。可虎头骑着自行车来的时候,没把娜娜带来。却是抱来一个:“妈,赶紧着,我半道上捡了个小孩子。”“捡这干啥,你这不是多管闲事,一点儿心眼儿都没有。”“妈你先看看,活着呢没有。”虎头妈解开小被,是个小女孩,小脸发暗,也不哭,小手小脚也不怎么爱动,明显着是饿的,不过还有气。“快点儿抱凤儿那儿去,凤儿兴许现在还有奶水,先吃两口再说。”其实凤儿的奶也没啥了,跟水也差不多,小丫头连吃奶的劲儿都小。
虎头妈不免又说虎头:“人家为了生儿子扔了闺女,你倒好,捡来给人家养着,要是活了,可算生二胎,你说你傻不傻。”“妈,你别说了,我是接你来的。”“对呀,娜娜咋没带来呢。”“娜娜住院咧,感冒。”“你说你个傻犊子,自个的孩子还在医院呢,还捡了一个,你说你们咋这不小心,咋看的孩子。要说你们呐,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大的小的都得我操心,可咋好。你等着,娜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不是没看好,小孩都得呢。”“啥呀,就是看着不经心。”虎头妈有点儿急头白脸,说完扭头就往家跑,抓起一件外套卷吧卷吧就跟虎头去了县城。
娜娜就是发高烧,医生说血相好几万,建议住院,不然的话危险。淑兰吓的够呛,立马办手续住院。娜娜看奶奶来,哇哇地哭:“奶奶,回家。”小腿都从栏杆里伸出来,那意思就是想出去。“奶奶来了,不怕,奶奶来了,心肝宝贝,不怕,哎哟,我孙女都瘦啦,奶奶给剥桔子啊。”娜娜哭得厉害,虎头妈就躺进小床,让娜娜摸门门儿睡觉。娜娜用的是小孩儿床,四面都是护栏。虎头妈这个心疼孙女呀,偷着抹眼泪。小孩子本来就爱动,天天的圈在这里边儿,还不得憋死。可既然住了,就得好了再出去。虎头妈打定主意,要是输液,和淑兰抡流抱着,小孩子没耐性,爱动,躺一会儿也不中,就抱着输。只要是不输液,就抱着在病房里来回走,医院楼道里也走走,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娜娜起码不再闹。晚上倒好办,娜娜睡着了,虎头妈和淑兰一个前半夜,一个后半夜。
晚上娘俩儿个也不免说起二胎的事儿。虎头妈说:“这一个孩子真不中,有病有灾的也没个啥准,要是两个心里踏实。”淑兰说:“不是不想生,有政策,少数民族的能生,就是娜娜还小呢,不够间隔,国家不给指标,我们也想就着你们身体好帮着带带。”“可也是,谁想现在生个孩子这么费劲,我们那时候只要有了就生,也没听说指标啥的,生虎头那会儿还鼓励多生呢。”“妈呀,你们就别着急了,到时候一定给你们再生一个。”“还得等好几年呢,这不是等的着急嘛。”
虎头妈和淑兰在医院陪着。虎头妈抽空儿看了看他王叔和王婶。只有王婶在家,王婶说小民也搞对象了,以前说了几个,他爸都不同意,就喜欢当兵的,没办法儿说了个当连长的。虎头妈问啥时候定亲。王婶说不定了,等转业回来就结婚。虎头妈又赶紧掏钱,说是小民喜欢啥就买点儿啥,王婶说啥也不要。说了,你要是给钱,那烧你们家柴禾的帐咱也算算,虎头妈一听也就没一个劲儿地强给。王婶还说,虎头接长不短的就过来看看,都在城里住,家里有啥活儿也都是虎头帮着干,就跟儿子一样。虎头妈说,等到小民结婚的时候一定来,到时候喝喜酒。

董爸当然是搞好后勤喽。鱼呀肉啊,汤呀菜的,罐头水果,买了个样样俱全,天天往医院里送。
住了差不多十天,娜娜出院,虎头妈在城里住了两天就把娜娜带回来。这看孩子年轻人就是不中,这事儿那事儿地,哪能一门儿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冷啊热的,他们哪知道这些,就知道挣钱。自从娜娜得病,虎头妈很少让虎头把娜娜接回去,娜娜在自己身边儿踏实,想看就回来看,不看拉倒。凤儿为了给小闺女喂奶,给伟伟断了奶。虎头妈也把伟伟接过来,干脆两个小人儿一块看着,也省了得病住院,反正没啥事儿。
虎头捡回来的小丫头,吃了几天奶,虽说是活着,可也不像别的孩子那么硬榔。这期间凤儿抱着去了趟卫生院,医生说这孩子从生下来也没吃几口奶,身体儿太弱,各脏器功能都不好,恐怕是活不了。果不其然,小丫头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一个月就匆忙走完了一生。虎头妈心说,现在社会是不一样了,原来的时候光听说是养不起了,把孩子送人的,或是早早的给人家当童养媳,最狠的也就是卖了,可没见过这么狠心把孩子扔了的。凤儿倒是腾出手来,也琢磨着该干点儿啥就干点儿啥。
那八个老爷们儿刀口早就长好了。本来就没多大的伤口,说实在的,呆上个两叁天的功夫就没事了。反正大队是按照上级指示精神办事,有史以来第一次男人做结扎,那得认真对待,生怕出个啥问题影响计划生育。这些老爷们儿也乐得享清福,好饭好菜的吃着,那叫啥成色儿,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非等到一个月最后一天不可。就是白天也躺晚上也躺,时间长了,躺的浑身都难受,没事儿哥儿几个扯扯蛋,玩玩牌,有一搭无一搭的凑日子。每天听着东头妈,勒勒勒,勒勒勒地在这儿“喂猪。”也确实有点儿烦了都。说实在的,嘴上说不想回家那是冲着吃公家的便宜饭,那心早就跑家去了。好不容易挨到第三十天,吃了早饭就抱着行李卷往家跑,没一个回头的,谁都不想等着东头妈喂晌午饭了,不想媳妇儿那更是瞎扯。
庄里边儿像小忙头这样的也是有几户的,钱该罚的罚,窗户该拆的拆。不过呢,小忙头被罚的五千块钱倒是退了回来。为啥,他媳妇儿回来了,肚子瘪咧。在外边儿东躲西藏的,吃不好睡不好,过几天就得换个地方,整天担惊受怕,担心让大队的人掏去,孩子掉了。既是没孩子,五千块钱当然是退了,不过回来还是让妇女主任带着到公社卫生院戴上了环。
让虎头妈没有想到的是。伟伟刚刚断奶,凤儿就又怀上了。倒不是大队带着体检检查出来的,那样当时就得做人流。凤儿刚觉着不对劲儿就去了县城,淑兰到医院里托了人,就说是刚结的婚,看是不是怀孕了。得到准信儿,凤儿也不敢回家,干脆就住在了哥嫂家里。只是凤儿不回家时间长了,引起了妇女主任的怀疑,找了几次虎头妈问凤儿去哪了,虎头妈只是说到县城他哥那儿找了个小工干。虎头妈赶紧让马头把凤儿送到大英那去了。
虎头妈给瞒着,帮着出主意在这躲在那藏的,主要是心里边心疼闺女。女人怀孕头两叁个月最不好受,吃啥吐啥,营养得跟的上,住在她嫂子那儿倒是好些,在大英那可是差多了。你说吧伟伟刚一周,挨尖的怀孩子作贱身子,不管生几个,身板最要紧。这老人们都知道,生的越多,老的时候腰越疼,就是坐月子坐的。这老是躲着真不叫个事儿,想帮忙也帮不上。心疼之外,虎头妈也不免唠叨马头和凤儿他们俩。这日子刚算是有点儿稳当,该还的债也还了,儿子也有了,着啥急呀,人家头胎生闺女的急着要儿子,你们着的哪门子急。咋就这么不小心,怎么着也得等伟伟大点儿再怀呀。这下好了,小伟伟见不到妈,凤儿也甭想看到儿子了。也兴是跟捡的小闺女有关系,这事儿可一点儿不新鲜,就说吧,有的妇女从结婚不开怀,从医院或是别人家抱养一个,用不了一年半载就怀上,它就这么怪。只是这回可苦了凤儿,成了跑盲流的了。
虎头妈说是说,心疼闺女那是真的,让虎头爸到集上买了一筐鸡蛋。家里鸡下的蛋刚刚够两个孩子的,买的鸡蛋留给凤儿在月子里吃吧。
大贵回家跟大英说:“凤儿在这儿不能再呆了,今天你们庄妇女主任来电话问凤儿的事儿,你说吧,我还是大队干部,计划生育现在抓得是越来越紧,越来越严,也越来越狠,我让人家搞计划生育,自个家里倒猫着一个,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大贵说的是实情,哪个大队都一样,都采取果断措施,搞不好计划生育,那就是一票否决,该撸的一定得撸,该撤的也决不手软。
其实大英真是舍不得凤儿走,有凤我在这,起码闺女有人看着不会哭。平时,你说吧,公公是真不会哄孩子,孩子一哭,公公就跟孩子商量:“孙女啊,别哭咧,再哭,再哭爷爷也哭咧!”
回来送信当然是大英的事了。马头自然心里明白,看来亲戚家是呆不了了。既怀上,那就得生下来。躲藏的地方得安置好,可不能今天这儿明天那儿的。这事儿可难不着马头,找战友。这回呀,让你找都找不着,反正战友跟我不粘亲不带故。要说打游击,咱可是专业出身,当过兵的。问吧,就给你来个一问三不知,要找,有能耐自己找去。
凤儿到处跑的时候,虎头正折腾着调水泥厂的事儿。淑兰也没有反对虎头,不过是有点心疼虎头。到水泥厂挣的钱确实要比理发社挣的多,就是太累。谁都知道钱多了不咬手,不干就不干吧,愿意卖力气就卖力气,找舅爷调工作试试看,要能去就去,也省得整天介就跟没魂似的。反正理发社是集体单位,水泥厂也是集体,到哪当工人都一样。
虎头到水泥厂报到,厂里知道是商业局长的门子,就想安排个好点儿的工作。
“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
“小学,没……嘿嘿。”
“计数会不。”
“不会。”
“你会理发,要不就在工会干得了,没事儿给大伙理个发啥的。”
“要理发就不来这了。”
“那你觉着干啥合适。”
“扛水泥。”
“那你就先干着,不中咱们再想办法调调。”
“不调咧,就愿意扛水泥。”
“咋还愿意干这个呢,人家都托人弄脸地想法干别的,那活儿可是又累得慌又腌臜。”
“凑合着干。”
其实虎头早就打听好了,他到水呢厂是奔着俩事儿来的。一个事儿是扛水泥袋,记件的,扛一袋多少钱,一分钱也少不了,挣的是活钱儿。第二个事儿就是倒班,一天天的光显着在家呆着,美了去了,再说了,白天干点儿啥都中,自在透了。
俗话说,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凤儿怀孕这事儿想瞒是瞒不住了。这妇女主任也真叫劲儿。说凤儿在城里她就去城里盯着,你家有啥亲戚,可能躲到哪去,那是一家不差的调查。在城里打工怎么就不见人影呢,说吧,几个月了。罚款当然是少不了的,只不过马头家的窗户没被拆下来,是因为容易激化干群矛盾,大队也就不采取过激的办法,那就多罚,一万。马头没办法,掏吧。把杨腰板家和虎头爸的钱全借了去。反正就是不让你们见着人,等生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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