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要当工人，这在庄里也是一个不小的新闻。俗话说好事不出庄，坏事传千里。这在庄里边，马头当工人的事也成了街头墙壕、饭桌炕头议论的话题。当然了，就像虎头当工人一样，门口也是聚了不少的老娘们儿。更少不了想钻缝保媒拉纤的，其实她们都知道马头喜欢凤儿，不过没啥关系，当了工人就退婚的人多了。
“虎头妈，马头来信了，说是他们要转工人。”杨腰板吃完中午饭就来了虎头家。
虎头妈看凤儿躲了出去：“知道了，凤儿也告诉我们咧。”
“你看这事咋整呢。”
“他大哥呀，按说呢马头的事儿不该我们说啥，马头是你们家的儿子，该咋办你们作主。”
“这不是马头喜欢凤儿嘛，这事儿咱两家也都知道，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要这么说呢，我也就直话直说了。当工人是好事，我们高兴。可一呢，当了工人就退亲的事儿也不少，这个你们自个儿拿主意，反正也没定亲，我们也不想耽误了马头。二呢，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说亲的也不少，我们也不想往远里聘，更不想让我闺女守活寡干受罪。三呢，马头要是为了凤儿不当工人回来咧，那就这么着，复员回来我们还认这门亲事，肯定让他们结婚。”
这事儿对杨腰板来说的确也犯难。出了虎头家的门还在琢磨，让马头回来吧，将来苦的哈的过日子不说，别落啥埋怨。不让回来吧，看得出来，马头还非要凤儿不可。虎头妈说的挺明白，不回来亲事就算完了。发这愁干啥，回不回的，自己拿主意，爱回不回，过好过坏的自己撑着，爱咋着咋着。
凤儿一个大闺女，就是自己有想法儿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不是。当工人也好，回家种地也好，只要是两家老人同意结婚就中，主意打定，对马头回不回来倒是不往心里去，下班没事儿就往炕上一坐，一门心思给马头织毛衣。其实凤儿心里也着急，关键是知不道现在马头心里到底是啥意思，是想当还是不想当。凤儿明白那些老娘们儿围着马头家的意思。听了妈跟杨腰板的话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明显着的事，马头要真的当了工人，亲事就算是黄了。
虎头回来报了喜信儿：“妈，淑兰怀孕了，吐的厉害，董爸说让你看看去。”
虎头爸妈听说淑兰有了，高兴坏了。虎头妈问：“啥时候开始吐的？”
“就前几天。”
“哎呀，这都两三个月咧。”
“他妈，看看拿点儿啥好，我整整。”虎头爸听说要当爷爷了，高兴得积极起来。
“你个大老爷们儿知道啥呀，瞎抄心。”
“你知道你倒是赶紧着，看你这慢劲儿。”
“哎呀，你就别添乱咧。”虎头妈紧着跟虎头来城里看儿媳妇儿，虎头爸也想去看看，虎头妈说家里没人得看家，儿媳妇怀孕当公公的看啥呀。
虎头爸站在家门口看着娘俩出了庄：“哎呀，忒好。”
到城里，虎头妈就看着淑兰吃啥吐啥，吐得哇哇地。问她想吃啥，说是啥也不想吃，就想吃大葱，吐完了就找大葱剥着吃。虎头妈看着眼都发晕，一手拿两根，大葱嚼的嘎吱嘎吱的。董爸知道淑兰怀上以后，天天买鸡，买鱼，买肉，变着法儿的整好的吃，不是吐吗，吐了也买，再吐再吃。
说实在的，董爸除了张罗着买好吃的以外，在心里可是没底。为啥呢？你想啊，老伴没生养过，当然是知不道怀孕的时候昨整。虎头妈来了，老董才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按虎头妈说的，买了不少的山楂罐头预备着。
自从淑兰怀孕，董爸就没让淑兰上理发馆，孙子要紧，再说了，吐的厉害，也没法儿干活。为了孙子，董爸重新披挂上马，操起老本行，累点儿也无所谓，也想的开，小理发馆挣点儿钱直接去市场买好吃的，省着干啥，都花在孙子身上，愿意！
虎头妈三天两头的跑城里，现在虎头妈也不心疼钱了，回回坐火车。有凤儿在家，也不用担心虎头爸和二虎饿着。其实也不为别的，就是盼着早点儿当奶奶。淑兰要做饭，虎头妈不让，淑兰要穿皮鞋，虎头妈不让，连淑兰的裤腰带，虎头妈都让换成了布条的。顾了淑兰这头儿，倒是把虎头爸的事儿丢到脑后了。都老不噶吱眼的了，这么多年不也过来咧，爱摘不摘吧，习惯了，还是隔辈人要紧。
凤儿可是显着累了许多，一方面在队里上班，回家还得打兑着爷俩吃，忙里忙外的。一方面心里惦着马头当工人那事，累心。虽说是嫂子怀了孩子是高兴事儿，可凤儿就是高兴不起来。
哪回虎头妈回来，虎头爸就追着问：“淑兰咋样咧。”虎头妈就说：“挺好，不咋吐咧。”虎头爸看问不出个啥，就说：“好啊，不吐了好，呵呵。”
虎头爸妈惦着早点儿当爷爷奶奶。一直到淑兰不怎么吐，虎头妈心想现在孙子是没啥大事喽，去的次数也少多了。
凤儿抓紧一切时间忙着毛线活。凤儿现在只要有空儿就织毛衣，当然是给马头织。买毛线的钱不够，虎头妈又给添了几块。虎头爸也没有死乞白咧的反对，花点儿就花点儿吧，闺女也确实大了，再说虎头结了婚，紧接着就是凤儿，等二虎娶媳妇儿还早着呢。凤儿织完毛衣就到公社邮局里给马头寄了过去。虽说是还没有定亲呢，凤儿主要是让马头知道，家里边还有一个人在惦着他想着他，转不转铁路工人回不回家，让他自己拿主意。
这些日子里，只有二虎逍遥自在。现在二虎的性情也有点儿变了，一来呢，声音渐粗，二来呢，不知怎么搞的，脸还长了青春美丽疙瘩豆，其实这都是不经意，也不在意的事儿，关键是二虎找小伴儿们玩的时候少了，晚上吃完饭就往炕上一倒，看书。有的时候呢，看着看着就睡着喽。虎头妈是从来不管二虎学习的事儿，爱咋学咋学，爱学不学，学了也没用，这书也念不出个啥来。只有凤儿天天搭理二虎，要不怎么是亲姐呢。每当二虎躺着看书，凤儿都拿被给二虎盖上。你想啊，虎头妈和凤儿在炕上做伙计，占了半炕，二虎再往炕上一躺，剩下的地方也不咋大咧。二虎占的地方倒是小事儿，不是别的，这二虎从来不洗脚，忒臭，而且是相当持久。在他旁边干活，简直是活受罪。本来在平时凤儿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烧点儿水，催着二虎洗洗脚，可现在凤儿一心一意忙着活计，也顾不得打兑二虎，臭就臭去吧。
这天晚上，虎头妈正样着鞋呢。狗驼来找虎头妈。
狗驼在地下板凳上坐下：“婶子忙活呢？”
“不忙咋整呢，呆着也是呆着。”
“婶子，我跟你说说二狗子的事儿，完了婶子你得帮忙操持操持。”
“二狗子能有啥事？”
“这不嘛，外国青儿跟二狗子好上了。”
虎头妈和凤儿都觉着这事儿挺新鲜，放下手上的活计：“哎呀，那人家外国青儿将来回城咋办呢，再说了二狗子长得还不如虎头呢，人家外国青儿多好的人儿，我看不牢靠。”
“我也是觉着这事儿不牢靠，可他们两个定了，我这当哥的只能帮把手呗，走哪算哪吧。”
“要操持那也得人家父母来了定规定规，咱一头热算啥呀。”
“定规啥呀，外国青儿写信，不回，回去商量，家里没人管。”
“人家家里不同意就别操持咧，将来也是麻烦事儿。”
“婶子，快别说咧，两人天天摽在一起，要是不操持，麻烦事儿就在眼前。”
“可也是，办就办吧。”
原来外国青儿为了躲着玉米杆儿和大美头，也没地方儿去，因为都喜欢看书的缘故，就常找二狗子呆着。这二狗子地震后也盖了三间房，家里边儿啥人也没有。二狗子爱看书，有时候就找外国青儿借书看。外国青儿回家的时候，也总是想着法儿给二狗子找本古代小说带回来，正经书二狗子也不看，为这事儿外国青儿没少说二狗子，劝他看点儿正经书。古代小说很难找，像薛里征西、杨家将、三刻几拍的，书店里根本就买不着，只能从个人家里一家一家的打听，一家一家的借。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离不开了。在外国青儿来说，虽说二狗子穷点儿，懒点儿，可独门独户，就一人儿，家里比较简单。自己呢在这农村里无依无靠的，能不能返城也说不准，搭个窝也好有个依靠。
虎头妈心说这二狗子穷了吧叽的，外国青儿怎么会看上他呢，可惜了的这么个好闺女。真是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这二狗子跟虎头一般儿大，就因为除了下地干活就爱看书，别的啥也不干，这么多年也是没个人儿管，除了炕上有几件破衣服，连个板柜也没有，说媳妇儿更是没人说，也没人给张罗。家里边儿也不收拾，黑了吧叽，乱不叽叽的。
“婶子，我们哥俩儿没爹没妈，你就给作个主，张罗张罗吧。”
“告诉二狗子，看看哪家石灰还有剩头儿，把墙也刷刷，花子似的。”
“中，还是我去整得了，指着他干，懒的，啥也干不好。”
“对咧，告诉二狗子，上小组买点儿毛头纸，把窗户重新糊糊，看着也新鲜点儿，屋里也亮点儿。”
“中。”
“看看二狗子跟花子似的，也是到集上理理发，整整也是那么个事儿。”
“完了我告诉他理理去。”
“正好快过年咧，年前把事儿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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