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灾人祸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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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正是基干民兵搞训练的时候,全民皆兵嘛,时刻警惕美帝苏修。凤儿也参加了民兵学习,心里特高兴,就半自动枪那点玩意儿,凤儿一学就会。也是凤儿很珍惜这个机会,这个家里的人,能参加民兵,那也是格外开恩了。什么枪管、枪机、枪栓、枪托、机匣、弹匣、刺刀啥的,背起来一件不差。凤儿最喜欢跪姿射击,看着精神,自己还总结了几句:**坐脚跟,目的跪得稳,眼睛要盯住,人枪握的紧,前倾腰放松,手指轻点搂,一打一个准。公社武装部考核,文化考核民兵连长让凤儿去,实弹考核让马头去。马头是杨腰板的儿子,比凤儿小一岁,个儿高,腰粗,手糙,走路带响,咯噔咯噔地,这小子枪拿的稳,打的准,爬着打跪着射立着瞄全活儿。俩儿人可是民兵连长的宝贝,在一个生产队,参加民兵活动都是一起来一起走。
虎头妈又去了趟二哥家,主要是问问虎头的亲事。虎头妈跟二嫂子说:“嫂子,夏天跟你说的虎头的事儿,有眉目没有。”“你大侄儿说北边村有一个。”虎头妈往嫂子跟前又凑一凑:“啥情况?”“岁数差不多,就是疤瘌眼儿,说是就一个眼睛。”“多高多瘦能干不,咱家情况那边说没说啥?”“那就让大贵再问问,说是要有房,还得分家另过。”“中中中,啥时候定规定规。”虎头妈想着到五月节的时候,兴许房子能盖上。虎头妈从二哥家回来精神了许多,就是看着二嫂子身板越来越不中了,夏天的时候还能下地,怎么现在就下不了地了,这身板啥时候是个头儿啊。听二嫂子说人家提的两个条件,一是要有房,再一个是分家另过。虎头妈心里明白,分家是不想沾四类分子的包,虎头底下还有两个小的,人家也不想当累赘。有啥法儿呢,谁叫咱家成份不好,不答应中吗?再说了,哪家娶媳妇儿不得早晚分家。
虎头妈回来跟爷俩儿念叨了念叨,虎头爸倒是简单:“中,只要是人家愿意,啥这个那个的,是媳妇儿就中。”虎头一听可不同意了,而且坚决不要!虎头妈心里这个憋气,免不了数叨虎头:“你人没个人样,赶上个四类分子的爸,还挑挑拣拣的,不就是赶个破车吗,有啥让人看上眼儿的。”虎头梗梗着脖子,就是“不要。”说完就去了生产队。“也不看看自己长得啥模样,还挑这个挑那个,你以为你啥好玩意儿,大伙争着抢着把闺女给你?”虎头妈气归气,可想想说不定虎头啥时候就同意了呢,先往后拖拖再说,该死的东西,看你能顶到啥时候,就不信你不想娶媳妇儿。
年终分红虽然比去年一天少了一毛多,家里三个劳力倒是能分个三五拾块,加上虎头赶车的补助,砖和椽子钱足够了。虎头爸看着虎头妈操持虎头的婚事,心里越来越着急,房要盖,木料还得买,逢五赶集,一根一根的往家扛。
春节照例要杀猪的,虎头家的猪肥了,生产队号上,跟队上说好了,留点儿肝啊肚的猪下水。大年二十七八的时候,虎头妈带着二虎吃了两家的喜饭了。说实在的,虎头妈心里真不是个滋味,看人家的儿子娶媳妇儿,再想想自个的儿子连个媳妇儿的影儿都没有。娶媳妇儿当晚都是家人在屋里炕上吃,院子里摆桌,大家伙是不请自到,谁家来的人多,说明谁家人缘好,人丁兴旺。其实也没啥好吃的,就酸菜粉儿汆白肉,白菜豆腐汤,散白酒管够。虎头妈吃着喜饭,想着虎头的亲事一点信儿也没有,虽说是心里不好受,还是装着笑脸。
大年三十晚上应该吃饺子的。虎头爸说中午刚吃的浑腥不饿,虎头妈也说早早躺下听放炮,别人花钱咱听响儿。给二虎讲过去年三十把饺子冻在外边,为的是给穷人预备的。讲讲这些事儿,二虎也就把晚上吃饺子的事儿忘了。
就着正月不上班,虎头爷俩儿把猪圈里的粪清出来,准备往自留地里送。爷俩有空儿就拆猪圈,把猪圈顶一刨,墙一扒,木头一拆,也没用上几天。椽子等到临盖房头一个月买就中,不用着急。一出正月就把红砖买回来了。要紧的是把地基先清出来。开春以后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长,爷俩儿一下班儿就抡着大镐拆猪圈地基石。清理完猪圈,虎头跟队上说了用一天车,拉了几车土预备着。

初五是二虎的生日,过啥呀,到二舅家过吧,就二虎的饭量,也不知道啥叫饱,省了自家的,顶多搭上二斤果盒子。虎头妈坐在炕上跟二嫂子说话:“嫂子,这是给你拿的面起子,疼的时候就吃点儿。”“那就吃口儿,省得一会儿吃饭又疼。”“吃吧,让我二哥也吃口。嫂子,上回回去跟爷俩儿说了说,该死的虎头说啥也不愿意,你看这事整地,挺好个事儿就是……”“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我听着也不忒般配。”“唉,好的没人给,癞的又不要,你说这咋整。”“凭命吧,人的命天注定啊。”
虎头妈顺便跟二嫂子说了说等开春让大贵哥儿仨帮忙扣坯的事儿,这也不是个啥大事儿,其实只要说一声就得了。
地一解冻,虎头爸开始招呼人帮忙操持盖房。盖房首要的就是打夯,把个圆柱石头绑上两根木头,叫上**个人,专在晚上打,挑灯夜战。领夯人唱:“虎头盖新房啊哈。”抬夯的接:“哎嗨呦哇。”“虎头当新郎啊哈。”“哎嗨呦哇。”“虎头进新房啊哈。”“哈哈哎呀。”“虎头身板壮啊哈。”“哎呀呀喽。”“虎头累的慌啊哈。”“哈哈呀哎”……虎头当然也在抬夯人的里边,唱得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吃饭的时候,大伙儿还在拿虎头取笑:“哎嗨呦哇。”逗的虎头妈也乐呵呵地,气恨虎头的心思早就烟消云散了。铺地基的石头就用猪圈拆下来的,几个壮劳力一天就干完,埋在地下的,不图好看只求结实。
虎头爸和虎头正在紧锣密鼓地操办。买几车石头,一车石灰自不用说了,补给队上点儿钱,几个大车一天全拉到家。石头得破,破成方块,主要是垒山墙。刘大手那儿虎头早就说好的,定了日子,刘大手带几个石匠来破石头。虎头妈是不知道虎头找刘大手的,见面一说,多少有点不自在。自家这边儿出问题连信儿都没给人家,反正那事儿出的全公社谁都知道,也用不着。虎头妈也只能笑脸相迎,递茶倒水,中午劝吃劝喝。上次托扬腰板说了一回,也没听到刘大手咋个意思。也不知道刘大手心里想的是啥,亲事是没脸再提了。虎头妈盼着刘大手借着这个机会提一得亲事,可心里也明白,人家没说话,就算是黄了。现如今就是闺女不愁嫁,只要刘大手不提起,只当没这事儿吧。虎头的心思还看不出来?就看虎头的造化了,人家要是愿意呢,当然比二嫂子说的那份儿好。
其实盖三间房的石头本来就不多,叮叮当当的一天破完。虎头妈盼着刘大手这边儿能主动说起这事儿,看着刘大手低头干活,闷头吃饭,到了也没留下个话儿。虎头妈明白,显见着这事儿就算拉倒了。
没几天的功夫,大贵哥仨帮着就把一万多块坯扣的差不多了。
五六个木匠开始在北院干上了,刨子刨的唰唰地,凿子凿的当当地。这天要样房,虎头爸事先跟铁算盘、杨腰板、狗驼打好了招呼,帮着木匠抬抬木头打打下手。木匠在地基上抄完平儿,开始样房,把大梁和檩木都支巴起来,用杆子绳子固定好就可以垒墙了。晚上,虎头爸带着虎头、凤儿和二虎继续干,把石头往地基旁边儿搬,土坯往地基里抱,先搬一搬明儿垒墙要省事儿得多,再说人一多也不好搬。
垒墙这天队里的壮劳力差不多全来了,大工垒,小工打下手,搬砖递坯的,挑水和泥的。盖房这活大工其实省劲儿,最累的是小工。所以小工越多越好,墙垒的越高小工越费劲儿,砖,坯,灰呀泥的都得往上递。马头跟一般儿大的都来了,只能干小工,干的汗脖流水。凤儿当然和姐妹们一起干点儿搬砖搬坯的活。虎头妈、铁算盘家的、杨腰板家的都过来帮忙做饭,蒸米饭熬大锅菜,中午不管酒。下午接着干。墙差半米到顶的时候,偏偏艾尾巴骑着车子从这过,看见正盖房,停了下来。
现在正是春耕时节,艾尾巴也不知怎么就巡视到这来了,是凑巧还是有人捅咕,说不清楚。艾尾巴绷着个有脸:“停工,谁让你们盖房了,春耕备耕还搞不搞了,反击右倾翻案风还反不反了,停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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