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没有过不去的坎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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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大解放车一停,偷偷跟人家开车的搭勾。为啥偷着?那是有道理的。不管生产队种啥收啥,除了公社同意的副业以外,任何粮食、蔬菜拿到集上去卖,都是资本主义尾巴,自留地种的粮食到集上卖也不中,只要抓住就没收,更不用说大批大批的粉条儿了。铁算盘不能等到开车的进了饭店说这事儿的,饭店里人多,嘴杂。人家一下车就装没事似的走个对面:“要粉条不?拿大米换,一斤换一斤。”如果人家说中,铁算盘就从兜里掏出小纸条给人家,上面写着三队的地址呢。开汽车的也当然知道是怎么个事儿,把纸条往兜里一装,也跟没事儿一样往饭馆里吃饭去了。铁算盘呢,也装着没事似的在一边蹲着。
东北人就爱吃猪肉炖粉条子,可他们不会漏。说不会漏其实有点儿冤枉东北人了,实际上东北天气冷,要是种白薯,没等长熟就上冻,冻在地里刨都刨不出来,是没办法。他们吃的粉条绝大部分都是从关里偷着捣腾过去的。这买卖不难做,只是得偷着点儿就是了。铁算盘下的功夫没有白费,不时的有大解放车拉着三五百斤大米到三队卸了,过秤,然后装粉条子,装了就开走。换得差不多,三队就分大米,社员们自是欢天喜地,平时也能煮点儿大米粥吃,过年也能吃上大米干饭了。其它几个生产队的社员们也都看着眼儿热,甚至有的对自己生产队的队长能力说三说四。也不怪社员们说这说那,到年终做决算的时候,社员们可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各生产队一个工值多钱。就说吧,一个工差五分钱,那一年算下来,就少二十来块钱,那要是一家子三个劳力上班,一年就差着四五十块,可不是小事儿。生产队长们哪有不明白的?嘴上虽是没说啥,却是一方面说杨腰板瞎折腾,一方面都暗下决心来年跟三队学,大量种白薯。
生产队粉条操持差不多快完了。虎头爸还是时不长的赶集,也不转别的,主要是到卖木头的地方儿转。盖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准备好的事儿,慢鸟先飞的道理虎头爸也懂。集上卖的一般都是旧木头,新的少。对于旧木头,虎头爸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槐木的,这种木料结实,沉,不爱朽,比柳木和杨木要好,买这两种木头得小心,看看有没有裂纹,再看看两头有没有朽的,裂了朽了都不能买。碰到合适的便宜的木头,虎头爸买了就往家里扛。虎头爸每扛回一根木头就往后边一堆,看着十几根圆木,虎头爸脸上虽然没啥表情,可两个大手啪啪拍两下,声音短促而干脆。
知识青年们在秋后真是没事可干了。地里没啥伙计,除了三队操持着漏粉以外,其它生产队基本上都闲下来。除了大车没停以外,男爷们儿们照例每天出工,无非是积点肥的事儿,或者是捣捣粪。老娘们儿都在家猫冬,家家都改成了一天两顿饭。知青们更不用说了,喜欢上班呢,就来干会儿,不喜欢呢也没人管,哥儿几个姐儿几个整天的玩牌。年根儿没事,大队干部也不愿意总在队部里呆着,反正知青们没事儿,就叫他们听个电话啥的。要说知青们也真的不容易,原来在城市大米白面的吃着,到农村天天吃窝头,不叫苦不叫累的已经算是过得去了。只是几个月见不到油腥最是难熬,家境好的知青,时常叫家里寄点钱,不时到公社饭馆里吃一顿。大部分知青还都是苦熬着,到农村想吃得好,难呐。
虎头妈瞅准了机会从柜里**语录里边拿出五块钱,扭哒扭哒就到集上买了一块带木头框的大镜子回来,足有饭桌子那么大。这可是虎头妈第一次没跟虎头爸商量拿的钱,也明白,要是商量,指不定猴年马月呢。其实虎头妈也不是不知道虎头爸正等钱买木料,只是家里边实在没啥摆设,柜子上除了两个结婚时候娘家陪嫁的小方木盒子,再有就是两个掸甁。几本**选集也是摆设之一。快过年了,有个大镜子摆在屋里,想着也增增光。虎头妈看着锃光瓦亮的大镜子摆在柜子中间,心里觉着亮堂,儿子大了,这屋里啥也没有也不中,起码让人家一看是那么回事儿。更何况快过年了,家里也应该有个新气象才是。虎头爸一进家看着镜子,掀开板柜数钱,气得骂:“败家、丧门星。”虎头妈却是陪着笑,咋骂不还嘴。凤儿可是欢天喜地,吃完饭就烧水洗脑袋,对着大镜子梳来梳去的,过腰的头发,就像红灯记里边的李铁梅,心里美了去了。

时不常的村里来工作队,一年四季都有,很正常。可就是最近上边儿派来的工作队有点儿多,不是慰问知青的就是搞调查研究的。照例工作队号饭都是大队派到生产队,生产队大多安排在工农户家吃,图家里干净点。队里拿米拿面拿酒。只是最近两个工作队都是在大队吃的,有时候也深入到农户问寒问暖。也到三队的社员家来过,问今年收成如何,从队里分了多少粮食,粮食够不够吃,生活有哪些困难啥的。今年三队的社员们可有吹的,粮食吃不了的吃,还有大米、粉条啥的,从文化大革命以来还没遇到这么好的年头儿,自然是向工作队的同志有啥说啥了。
社员们家家都养鸡,白天撒出去,到外边儿找米粒草籽儿啥的吃,一到天快黑的时候勤俭的老娘们儿就“咕、咕、咕”地招呼招呼。有时候个别鸡晚上不回家不归窝也是常事儿,大多第二天自己又回来了。鸡**就是活钱,攒一斤鸡蛋,到小组卖,换个块儿八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全指着它了。
这半年以来,时不时的这家鸡没回家,那家鸡几天不归窝。知道鸡丢了心疼啊,都舍不得鸡**。要是知道鸡少了一只,那都是全家到处“咕咕咕”地找。庄里丢了不少的鸡,以至于一到天黑的时候,家家老娘们儿们都昂着脖子“咕咕咕”地叫,整个大队更是响成了一片,生怕叫晚了鸡回不来。鸡叫回来,那是一只一只的数,只要是鸡不少,就拿大点儿的石头把鸡窝堵个严严实实。不光是鸡没了,狗也一样。丢狗的事儿是从虎头家开始的。农村庄户人家的狗没有一个拴着的,最后是找几个砖头几根木棍搭个窝,甚至有的人家从来很少喂狗,让它自个儿到外面找食儿。虎头家没一个人说狗丢了的事儿,狗没了就没了,只是二虎蔫巴了几天。其实也是虎头妈不让说,丢就丢了呗,没啥。二虎心疼得直掉眼泪,虎头妈说以后再养。只是后来以至于全庄的狗少了差不多一半。也邪门儿了,这狗一有动静叫的汪汪的,咋就说丢就丢了呢。后来供销社收了不少骨头,社员们有点儿明白了。农村一年里只五月节、八月节和过年才杀猪宰牛的,平时哪儿来的骨头?那还说啥,狗骨头,***的,狗吃了就吃了,骨头还卖钱,真不是人揍的(没人性)!
眼瞅着快过年了。生产队部里,铁算盘早就把决算做出来了,一个工六毛,比上年多了一毛多,清单已经出来,应分多少,扣除粮食啥的应该分多少现钱,清清楚楚,把一张大表贴在生产队部里南墙上。晚上要分红,各家各户都来了人,嘻嘻哈哈地围着清单找自家的数。杨腰板和铁算盘把钱往放在桌子上,十块的,五块的,几毛的,还有钢嘣,一堆一堆地。一年才分这么一回红,大伙每到这时候兴致特别好,嘻嘻哈哈,互相问问分多少,都盼着桌上的钱快点分。杨腰板挨帮儿念,铁算盘挨帮数钱。
工作队又来了,不过这一次工作队来的时间不短,有十来天的功夫才走。
各生产队开始操持着杀猪。生产队先是把各家的猪都看好喽,定好了杀几口猪,杀谁家的猪,然后生产队把杀猪计划报到大队,再由大队报公社批。杀猪吃肉,那是孩子们早就盼蓝了眼睛的,估计二虎的眼睛都快绿了。追着看抓猪的,吱哇乱叫热闹去了,挤着看大人们七手八脚地把猪按在大桌子上绑上猪脚下刀。杀猪的人从猪脖子那一刀捅下去,猪脖子上的刀口里哗哗地流血,下边接血的盆里放了盐,一边接血一边拿棍搅。杀猪那得一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的轮着来,为啥呢,杀猪要请专人杀,这个生产队杀完猪分完肉,然后才轮到下一个生产队。最有意思的是杀猪给猪吹气,猪腿开个口,两米来长的铁棒顺着捅来捅去,然后鼓着腮帮子吹气,一会儿那猪就跟汽球差不多,放到开水大锅里烫毛,再拿一个弯的铁板褪毛,褪完毛倒挂在树上开膛,**过秤,最后才放到肉案子上,分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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